第6章 (6)

玦就很能看清他的臉,兩個人挨得也很近,如果是以前,在孔澤瞿跟前她肯定是不會哭的,抽噎都不會有一聲兒,可是這會兒這人是給她擦着眼淚呵斥的,她怎麽能忍住,她的臉上還放着他的手,她怎麽能忍住。她怕疼,可是這會兒後背上其實不疼,而且她再怕疼,她更怕孔澤瞿嫌棄的眼神和疏離冰冷的語氣,于是之前就怎麽都會在這人跟前不會哭的。

眼淚越來越多,孔澤瞿有些驚慌,玉玦就那麽睜着眼睛,眼淚就從那雙眼睛裏往出冒,更泉眼一樣,眼淚怎麽就這麽多,畢生都沒有見過誰哭成這樣,孔澤瞿用了更嚴厲的語氣“再不許哭了。”玉玦想笑來着,眼淚總之是止不住。

“很疼麽,真的疼成這樣了麽,這點疼怎麽就忍不住,應該能忍住的,忍住。”孔澤瞿語很有些語無倫次,先前那兩句呵斥了半天玉玦還是哭着的,于是這人也不再呵斥了,這句半是跟玉玦說半是自語。

這個樣子男人其實有些不自知的傻氣,一點兒都不跟平常那樣站在二樓冷冰冰的說上來,或者站在老遠說吃飯了,或者在車裏說句上來就轉頭。

孔澤瞿這樣,對玉玦來說跟神跡一樣。

孔澤瞿兩手都被淋濕了,他其實給玉玦擦了半天眼淚了,從躬着身變成蹲在床邊兒上了,兩個人視線是相平的,見玉玦一直掉眼淚,孔澤瞿真以為是疼的,心裏邊是想這孩子眼淚這麽多以後肯定不能主事的,邊是想着該叫醫生來看看。所以就要起身去叫醫生的,只是他剛一抽手,手立馬被攥住了,然後被按在了掉眼淚的那張臉蛋上。

孔澤瞿身形一僵,低頭看玉玦,玉玦眼睫濕透,眼眶鼻頭都泛紅,嘴也跟腫了一樣跟着有些紅腫,這會兒就那麽側着頭費力的也看着孔澤瞿,眼睛帶水清亮清亮,看了半天,然後就垂睫看床單了。

手被按在那張臉蛋上,玉玦的手已經掉到床單上了,孔澤瞿沒動,半天了,只是默默把玉玦又溢出來的眼淚擦掉,然後籲了口長氣,說“別再哭了。”

玉玦勉強止了淚,孔澤瞿見狀,“我去叫醫生。”然後站起身,從床的這頭慢慢消失。

他知道的,玉玦知道。

好一陣子之後,醫生來了,被那基地的動物抓傷,其實連住院都不用的,那基地的那些個動物都是用來訓練人的,該打的疫苗該注意的都注意了,所以就算抓傷很深問題也不是很嚴重,只是玉玦帶了哮喘,所以這才在醫院,叫了醫生來,無非是叫調節情緒注意哮喘,注意體溫,至于外傷,這幾天自然有人會來換藥,傷口結痂就讓它自行愈合就好了,也沒有其他問題。

醫生說了這些,孔澤瞿聽了半天,然後問“能給止疼麽現在。”

止疼是可以的,只是玉玦哮喘嚴重,阿片類這種輕度止痛的會誘發哮喘,重度止痛的嗎啡類又會引起其他副作用,于是建議還是不要使用止疼藥。

醫生這麽說,孔澤瞿有些不悅,說的這些跟推诿或者借口一樣,醫院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到是幾個意思,只是到底沒有發作,只示意讓醫生出去。

“醫生都沒辦法,疼就忍着。”孔澤瞿這麽說,玉玦看不到他的臉,只是察覺了他佯裝的泰然。

佯裝,裏面有個佯字,還有個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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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玦那麽一下之後,兩個人就都沒有說話了,玉玦暫時沒有出聲兒也沒有再哭,孔澤瞿一晚上沒睡,臉色看起來其實沒有什麽變化。玉玦記得上歷史課的時候那歷史老師是個老學究,博聞強識,講歷史講着講着就拐到別處去了,說說那些個偉人的事兒,說說歷史上名人的逸事,講着講着最後總是落到這麽一句話,真正幹出大事兒的人都是精力充沛的人,四五天不睡覺是常有的事兒雲雲。

玉玦想起方才離得近了看見孔澤瞿的臉還像一朵花兒一樣,莫名其妙就想起歷史老師的話,胡思亂想,他精力充沛最好等她個二十年什麽的。

窗外的天終于亮了起來,玉玦那會兒胡思亂想的時候竟然迷迷瞪瞪睡過去了,忽然間驚醒的時候就看見窗外亮了起來,第一反應就是确定孔澤瞿在不在。

怎麽空氣裏那人的氣息淡了些呢,玉玦着急,想扭頭來着,可實在是不能動彈,單個手還能稍稍動彈一下,不撐起身子扭頭簡直跟登天一樣難,于是期期吭吭半天,病房裏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那人不在了,孔澤瞿不在了。

“孔澤瞿,孔澤瞿……”

病房外面,孔澤瞿站在走廊裏掐滅手裏的煙,走近了兩步聽見裏面那小孩子一聲聲叫他的名字,臉都僵了。

他聽見玉玦叫孔南生是怎麽叫的,他比孔南生都大個幾歲,怎麽就連名帶姓的叫他了。

孔澤瞿拍了拍身上讓煙味兒散了點,然後往病房裏走。

玉玦聽見病房被推開,緊接着孔澤瞿的聲音傳來”怎麽叫人的?”

玉玦先是安心,然後有些驚慌,她怎麽把平時在心裏叫他名字的事兒叫出來了。

☆、甜繼續

孔澤瞿進來了,玉玦頭在靠窗的那面,于是就看不見孔澤瞿僵掉的臉,只聽見這人呵斥的聲音,于是慌慌張張支支吾吾說不出自己為什麽叫了人家全名兒。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個傳統的不得了的男人,連讓人教給她的也大多是很遵循那些個舊的東西,不知道規矩叫長輩的全名兒那可是了不得了。

玉玦心道,就沒拿你當長輩,還不能叫全名兒?可是想是這麽想,真哪敢說出來。

于是就這個那個唔嗯了一通,末了總算是說了一句,“就是一着急不知不覺……”這話說的很有些愛嬌的味道,于是孔澤瞿也就再說不上其他,只是又嘆了口氣說道“以後不許了。”

玉玦聞言,脆脆的“嗯”了一聲兒,這事兒就了了。

從昨晚到現在,病房裏的孩子展現了孔澤瞿這七八年都沒見過的樣子,一方覺得自己不該縱着孩子,一方覺着這孩子這樣很是有些新奇,穆梁丘那時候老跟他說讓玉玦像個孩子一樣的過點日子吧,那個時候他很不以為然,怎麽就過得不是孩子生活了,他又沒讓她去整頓個大公司,這個時候卻是突然想起了穆梁丘的話,又見躺床上的孩子嬌嬌嫩嫩,心道自己怎麽把這樣的孩子交給南邊兒的同時那副愛掉眼淚的樣子又讓他心下有些發軟,孔澤瞿再次覺得當初該找個男孩兒的,自己現在上了年歲心也變了。

找個男孩兒和自己上了年歲是近些日子孔澤瞿時常能想起來的兩樣兒事。

兩個人就那麽坐了一會兒,不多時醫生進來要給玉玦換藥,這下病房裏的兩個人都緊張起來。昨天玉玦昏睡着不知道她後背是個什麽情況,孔澤瞿是知道的。玉玦後背肩胛骨下面那個抓痕過于深,必須要針線縫合的,只是玉玦因為哮喘的原因一來就給打了鎮靜劑,那會兒縫合的時候麻藥就不能同時上,但是傷口又不能那麽裸着,于是醫生緊急做了粘合。這會兒要重新換藥的話,就得把粘合的東西撕掉,重新清理,然後消毒,然後縫合,也就是說,那傷口要再次撕裂。

孔澤瞿想起玉玦的掉眼淚,一時間真想趕緊出了病房躲得遠遠兒的。

孔澤瞿就算穿着睡衣也很有些清貴的味道,在外面不說話的時候就是個不讓人親近的模樣。醫生有些個為難,因為接下來的事兒必須要孔澤瞿的幫忙,他還記着昨晚這個男人安撫病人的機械的手勢,看得出來不是經常安撫人的人,只是一會兒他要進行縫合,病人必須要家屬幫忙安撫才能稍稍不讓哮喘發作。

“一會兒希望您能幫忙讓病人情緒穩定下來。”醫生這麽說,孔澤瞿聞言用很是銳利的眼神看了醫生一眼,見醫生一個瑟縮然後走過去轉到玉玦那面兒。

“一會兒疼也要忍着,不許哭,也不許動。”孔澤瞿坐在床邊兒上,一手伸過去壓着玉玦右肩膀,一手掌着玉玦腦袋瓜子,其實就是個半攬抱的姿勢。

如此,玉玦就只能看着孔澤瞿了的臉了,玉玦滿心歡喜,這樣她可以不哭也可以不動的。醫生還沒有動,玉玦還有些餘餘,稍微側頭擡眼看孔澤瞿,兩人視線相撞見孔澤瞿別眼但還是抱着她的樣子,于是舔舔自己嘴唇,再次覺得天上的神仙顯靈啦!

只是這份兒歡喜只持續到醫生将膠布等摘掉的時候,等到清洗和大範圍消毒的時候玉玦不自覺的就伸胳膊攥上了孔澤瞿的手腕。碘酒,酒精大面積沖洗傷口周圍,蝕的生疼,玉玦起先忍着,可是等到麻藥針管戳進去的時候就有些過度換氣了。

“孔澤瞿。”玉玦不由自主叫喚。

孔澤瞿低頭看了玉玦一眼,很是想再呵斥一頓,只是這個時候也不好喝斥,于是就沒搭理。

“孔澤瞿。”玉玦又叫喚。

孔澤瞿低頭看了看自己小胳膊上的手,低低“嗯”了一聲,多少有些不情願,小孩子一點記性都不長,才剛說過叫人的問題,還答應的響亮,這會兒又叫他的名字。

麻藥打下去,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起效,醫生第一針穿進來的時候玉玦悶哼了一聲,等感覺線拉着皮肉的時候真是有些疼的,她總是這樣,眼淚比意識還強烈,本來是要忍住的,可這會兒的孔澤瞿又不像先前打人的時候那樣,于是玉玦就放任自己眼淚流出來了。

又是這樣,又不是個泉眼,怎麽就這麽多眼淚,孔澤瞿記事以來就不記得自己有流過一滴眼淚,這會兒看玉玦又是這個樣子,可憐兮兮攀着他胳膊,眼眶鼻頭又是全紅了,若是以往,玉玦這個樣子他真是能再打上幾下,可這會兒就怎麽都不行了,連呵斥都說不出口,于是又只得伸手抹玉玦的眼淚,低低說了句“怎麽眼淚就這麽多。”

其實這會兒的功夫,麻藥已經發揮作用了,雖然給玉玦上的麻藥稍微輕點,可她其實感覺不到多少疼痛了,只是聽見針線穿過皮肉的聲音還是有些緊張,但還是眼淚自己掉,她憋了這麽多年的眼淚這兩天要一起掉光的趨勢,為了孔澤瞿無可奈何的那幾句話,雖然這個男人過來過去就是這麽兩句“不許哭了。”“怎麽眼淚這麽多,忍住。”,可玉玦就為了聽這幾句。

其實還是有些緊張,加上眼淚這麽掉,玉玦又開始過度換氣,孔澤瞿見狀,将自己手掌捂在玉玦嘴上,“不要緊張,慢點兒吸,一會兒就好了。”

這個人的手掌捂在自己嘴唇上的觸感過于清晰,真是太清晰了,嘴唇周圍又是那麽敏感,玉玦動動自己臉頰,自己感受孔澤瞿的手,連眼淚也都忘了掉,看起來有些呆。孔澤瞿自然是看見了她這副模樣,只是嘆了口氣沒把手拿開,由着自己的手自己在玉玦的臉蛋上動彈。

醫生很快就縫合完了,又叮囑了那些人人都知道的注意事項,臨走的時候說“麻藥打下去就不疼了怎麽還掉眼淚,這麽愛哭可怎麽辦。”醫生又不知道什麽,只是随口就那麽一說然後就走了。

孔澤瞿還站在玉玦這側,聞言看玉玦,玉玦自然是聽見了醫生的話,擡頭看孔澤瞿一眼,見這人黑沉沉看自己,低頭,嘴硬的說了一句“可我感覺就是疼嘛。”

孔澤瞿沒說話,覺得自己這幾年的教養真是失敗的很,玉玦今天可是犯了他平日裏經常說的那些個裏面的好幾條,最可氣的竟然有撒謊和耍賴,簡直不能忍!

“等回家了把你的手給打爛去。”孔澤瞿這麽說,看玉玦竟然笑出了聲兒,有些無地自容,然後轉到玉玦看不見的這面,半天了要說什麽,又覺得有些無可奈何,于是就罷了。

孔澤瞿要打人,什麽時候還預告過?方才他一預告,玉玦失笑,然後那細細的笑聲就笑的半天沒停下來。

“小心傷口笑裂了。”孔澤瞿這麽說,玉玦邊吸氣邊笑的更大聲。

這個男人這會兒把自己快十年的話都說完了。

孔澤瞿活到這麽大,真正和別人放松的放肆的說話的時候是沒有的,和穆梁丘柴毅然說話,放松,可是總也是老大哥了,該注意的要注意。和自己父兄說話,時刻記着自己的身份。今兒在這地兒孔澤瞿又有些覺得自己有些丢人,又沒覺出這樣有什麽不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玉玦真的是要還給南洋的,到時候送回去的孩子真的不能這樣。只是這會兒一時半會他拿這樣生動的孩子有點沒奈何,他生命裏頭一回出現這個樣兒的孩子,他沒處理的經驗呢。

“我回去讓孔媽來。”孔澤瞿一個人在玉玦看不見的這面兒坐了很長時間,當然他坐着不光是坐着,這人默默的時候都是想事兒的時候,哪裏能同你我一樣坐着默默的時候大多是發呆,一會兒之後就這麽說。

玉玦先前還在曬從窗戶外射進來的太陽,賴洋洋的有些想睡覺,只是突然聽見孔澤瞿這麽說立馬就醒了,有些不情願,于是就沒有吭聲。

“我走了。”孔澤瞿先前哪裏有這個習慣,打人的時候,走人的時候哪裏跟你預告一下,這會兒看玉玦趴着沒動彈就那麽說了一句。

玉玦沒吭聲,聽見那人腳步不停往門口走,急了“我不。”

“什麽?”

“你留下來不行麽,別讓奶奶來。”

孔澤瞿不說話,半天了回“不行。”然後就出去了。

玉玦瞬時間覺得這人只要今天從這裏出去,那這病房裏所有的氣極都會消失的,急的幾欲掉眼淚,只是孔澤瞿真的走了。

玉玦後背抓痕過長,而身上除了手指其他地方動都會牽扯都後背的肌肉,她就那麽趴着,必須有個人給她腿上胳膊上按摩讓肌肉不能松弛,這事兒孔澤瞿決計是不能幹的。

作者有話要說: 跨擦 看大家這麽愛看甜的 那就繼續一章 現在預告 真的要發生七七事變啦 我們的小孩兒真的要再長大了 老是這麽小看着也有違和感啊 只是。。。。成長伴随的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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