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禮物

周末店裏人不算少,好在店也不是很小,仍顯得寬敞。

鄭念初穿過琳琅滿目的服裝區,初秋的時裝顏色柔和明亮,暖了店裏的基調,又越過了各色各樣的外形挺括的包,一小撮飾品擺放在玻璃櫃臺,旁邊更大的櫃臺面積放置着樣子各異的眼鏡。

陽光從她左邊的落地窗照進來,最靠近窗戶的那個櫃臺裏,水晶般的香水瓶子個個都像鑽石一樣閃爍,各種芬芳馥郁的味道也不管前調基調,雄赳赳一鼓作氣地飄散過來,讓人心情良好。

但是這樣的鑽石,都不及面前這一小堆細小的黃銅裝飾吸引鄭念初的眼球。

“您好,需要什麽?”穿着工作服的年輕女人問她,臉上挂着标準的笑容。

鄭念初習慣了紮頭發,不上學也紮着,此刻頭繩就在她的馬尾上。她一把扯掉,頭發就散落在肩膀上,玻璃窗外的陽光一照,比那些金色的黃銅還耀眼。

櫃姐明顯看愣了,須臾開口誇起來:“哎呀,頭發真好。”

鄭念初被這直白的誇獎弄得有點不好意思,把解下來的頭繩遞過去。

“是這個呀。”她低頭從櫃子裏抽出一件來,是三個一起的。

“賣是一起賣的,其他的也很好看,顏色多一點,也可以看一下。”她說着,手腳利落地又把其他的也拿出來。淮海市是個小城,東西不太多,這個牌子的頭繩很快就全部放在玻璃上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經歷的加成,那麽多裝飾不同的頭繩裏,鄭念初只看得上這一種,連一件三個裏的另外兩個月亮和桃心都覺得不好看。

鄭念初:“我——”

肩膀被拍了拍。

“嗨。”

鄭念初轉頭,是林聲。

對方纖細的手指指了指擺上來的各種頭繩,問:“買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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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念初避無可避,幹脆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承認:“嗯。”

林聲就笑了,笑得非常開,也非常甜,眼睛彎彎的,嘴角也是彎彎的。她說:“那我不要這個。”

“那要什麽?”

林聲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跟我來。”

鄭念初就見她向櫃臺的售貨員歉疚地一笑,牽着自己出了門。

她們穿行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十月的陽光不及雙手溫熱。那暖融融的,軟乎乎的手感,叫鄭念初忘了她們親密又不必要的交握動作。

出了兩排都是店鋪的步行街,人就漸漸地少了,馬路上除了跑着車的馬路,人行道上有些空曠。林聲才放開她的手,兩個人并肩走着。

風從遠方吹過來,繞着城市的一棟棟高樓,吹到她們柔嫩的臉頰上,給鄭念初帶來林聲身上的味道,柔軟,溫和,比店裏那些精致的香水都要好聞。林聲拂過耳邊的發,說:“我也不知道要什麽。”

鄭念初就懵了。

林聲又說:“我只是不想你再買那個頭繩。”

解釋地很清楚,鄭念初明白過來,就說:“我還是應該買的。那不是禮物,是償還。禮物會再買。”

林聲淺笑搖頭,擡起手臂讓袖子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手腕:“我這還有呢。”

是黃銅的彎彎月亮。

鄭念初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雙标,剛剛還說月亮的那款不好看,現在看見它環繞在林聲的腕上,又發現還挺好看的,那彎彎的月牙,便似林聲笑起的眉眼,甜甜的,不能再好看了。

“不想讓你再買一個了,因為發現用起來也一般,又貴,紮個頭發不值。況且,”她歪着頭有些郁悶,“我的頭發還紮不起來呢。”她的短發落在肩膀上,彎起一個柔軟的弧度。

這個模樣也很好看,鄭念初見慣了她笑,現在看她露出些微苦澀的表情,也覺得漂亮。

“是父親讓我買禮物感謝你。”

昨天談話時,鄭風還說了先不要給,等他買了給爺爺的補品再一起送過去。可她一看見林聲,就瞞不住,如果不是平時就話少,現在怕是把事情全部說出來了。

“前面的禮物我很願意收,後面的感謝就不必啦。”

“為什麽?”鄭念初不明白這裏頭的原因。

“因為感謝而送的,叫謝禮。”

“你不喜歡謝禮?”

“是的,我不喜歡謝禮,我喜歡你的禮物。”

單純的,禮物。

她們似乎是漫無目的地逛着,陽光穿越微黃樹葉,洩露了點點華光。地上的影子也是斑駁的。往遠處看,淮山的山頂也有金黃的顏色,一星一星灑落在沉碧的松柏間。

這是十月的顏色,是金秋的顏色。風正好,光也正好,連溫度也正好,誰要是不出門,那保準荒廢了秋色,叫人遺憾。

道路兩旁的房子與商鋪遍布着歲月的微黃,與金色陽光融做一堆,偶爾細密的牆縫也講述着滄桑的歷史。

“就這裏吧。”

林聲突然在一棟小樓門口停下來。

着附近的居民樓也好,商鋪也好,都是低矮的五六層,堪堪不需要裝電梯的高度。一樓是各色的小店,都不算大,但這家店居然有兩間。從外頭能看見的,是堆積成山的書架與書冊,門口放着經了許多風霜的報刊架,堆疊着數本色彩斑斓的雜志。其它就難以看清了,光線很暗。

招牌上随便寫着:書屋。

“你今天怎麽在這裏?”

她們一邊翻着書,一邊交談。

“我媽帶我逛街,買完衣服我從外面看見你,就沒跟她一起回去。”

這個地方真是太小了,鄭念初想,逛來逛去就着幾條街,再往另一塊商業區,也不過幾條街。要想相遇,真是十分容易。

她突然想到衣服,視線從書架轉向林聲全身。林聲見狀也站得好好的由她打量。但她又不是林聲的陳年舊友,知曉她衣着,只是憑着新舊的成色去分辨,卻根本分辨不出來哪件是新買的。“你買了嗎?”看不出來她就直接問了。

“沒有。”林聲笑着說。

鄭念初就舒一口氣,心說怪不得。好像她與林聲已相識多年,熟知她每件衣服鞋子。

“真要送我禮物嗎?”

這是說好了的。“當然。”

林聲給她一本小說,眨眨眼:“那我要多挑幾本。”

鄭念初就一路接着書,看着林聲熟門熟路地穿行在破舊的書店裏,從小說區,到哲學邏輯,一本童話,外加一份食譜。

“都是我想買卻沒有買的。”林聲說。

鄭念初聽到這句,驚喜地發現了自己的一些價值,忍不住問:“還有嗎?”還有別的願望需要我來實現嗎?

人總是很喜歡被人需要的感覺,幫助與其說是利他行為,不如說是以利己為基礎的利他。像吃了甜度很高的好吃甜點,大量的多巴胺使人愉悅。如果這個人是你想要親近的,那麽,你就會滿心歡喜地想問她,像一個熱情周到的服務員:我還可以為你做點別的嗎?有需要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哦。

林聲看着眼前鄭念初巴巴地眼神,那種剔透的可愛從她眼神裏無法阻擋地直擊林聲胸口,心裏的甜度受到傳染,也一下子激高。“是呀,還有一本。”

她們繼續在書店裏轉悠,這裏翻翻,那裏也翻翻,林聲始終找不出一本合适的來。鄭念初卻多看了一本書幾眼。

《酉陽雜俎》。

“你喜歡這個嗎?”

鄭念初皺着眉頭,說:“我知道它是什麽,可就是覺得像美食介紹。”

林聲盯着那幾個字很快反應過來,咯咯笑了:“你書背得不錯啊。”

酉陽雜俎,刀俎的俎。鄭念初一看到這個,就想到人為刀俎的下半句,我為魚肉。這麽一看,就很容易把書名看成是地方小吃介紹。

林聲就很佩服這種聯想能力。她順手把這本書從架子上抽出來,拿在手上:“好啦,我們走吧。”

太陽漸漸往上移,溫度也相對地升高,風卻緩了下來,為這熱度讓步。她們快步走到樹蔭下的盲道旁,步子也慢了下來。

紙張壓制成的書籍沉甸甸的,無論是學識的重量還是本身的重量都不得小觑。林聲這樣打趣,鄭念初果真就急急忙忙地上手要幫她拎。

“就是幾本書,能有多重。”林聲喜歡她的耳朵,喜歡她的頭發,也喜歡她的手,直接分明卻不突出,細膩卻不過分柔軟。

鄭念初就堅持要提:“我從小力氣就比別人大,我來提會比較輕松。”

林聲就說:“難道比男孩子力氣還大嗎?”說着給了鄭念初塑料袋的一邊帶子,兩個人互相妥協,一起拎着。

鄭念初看着瘦,連接手掌的腕骨确實比她要結實。

“那是要差一些。”鄭念初卻突然學會了打趣,“但總歸比你要強。”

林聲就笑吟吟地,沒有去反駁她。反倒像是欣賞,希望她再說些這樣的話出來。

“對了林聲。”

“嗯?”

鄭念初回想起那個名字:“你知道燕長爍嗎?”

沒有很快得到回答,她轉頭看林聲,卻發現她眉頭輕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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