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強盜
“太不公平了……”虞嘉月小聲哀嚎,頭悶在寫滿黑字與紅字的卷子裏,仰面靠着林聲的座位。
“又什麽不公平。”林聲問。
虞三月卻已經不在這兒了。“她的樂觀又豁達的态度松懈了她的學習盡頭。”林聲是這樣評價的。中考的成績夠不上一中的一班,只能往後面的班裏排。
她爸爸生起氣來訓她,她就說要到七中做第一,不在這裏當什麽鳳尾,到時候一個學校都沒人比她成績好。傅淮安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才給勸住。
不過四個人待在一個教室裏的情形卻再難有了。虞嘉月整天面對着一直黏在一起的林聲和鄭念初,才曉得自家姐姐字這裏時有多好。
三個人哪來的三角穩定,她夾在其中真是多餘,非常适合唱那一句: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不能有姓名。
時不時唱一唱,練得多了居然也能在KTV裏唬一嗓子,撈來不少真的假的稱贊。
“我還能說什麽,這個呗。”她指指手中的卷子。“憑什麽我學習時間比她長,還是考不過她……”她說着眼睛撇向門外,鄭念初站在走廊靠外的一邊,旁邊和她說話的是被強擋住一半身形的鐘子希。
鄭念初站得很直,不像別人倚在欄杆上,但可以很輕易地看出她很放松。能夠這樣放松的和另一個人站着交談,這本身就是一種肢體語言。鐘子希說着說着話頭又向鄭念初靠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之後鄭念初沒有往後躲,反而也跟着把耳朵湊近了一點聽她說話。
只要你在意,任何動作都是信號。
林聲在心裏搖搖頭,甩開這些庸人自擾的念頭,回答虞嘉月:“你別看她學習時間沒有你多,但她很專注,不像你,”她笑着揶揄虞嘉月,“沒準看着看着書,還要想一想什麽男生。”
虞嘉月登時給她翻了一個非常有技術的白眼:“我是暗戀又不是真在談戀愛,既不去黏黏糊糊地吃飯,也不去操場和小樹林,能花多少時間和精力嘛。”
她把試卷對折好夾進書裏:“不過這個暗戀,我也得給掐死,不然讓我爸知道了,不得打死我。”
虞嘉月的嘀咕還在耳邊,林聲卻不知神游到哪裏去了。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也太多了。至少在感情上就完全沒有絕對的公平。
林聲也感嘆過。從前她清楚自己的情感,可鄭念不清楚,她就無法辨別出那些會讓林聲不開心的細節,某個男生,後來還有女生。可林聲呢,這些細枝末節完全抹掉了。她周圍清理得利落,沒有一根除鄭念初之外的花草。
現如今鄭念初也明白了自己的情感,可是她逃避着,也不會分出心來注意這些,照樣在外面和鐘子希聊着天,甚至說,今天這次比上一次還要長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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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正是她內心逃避的機制使她做出這樣行為。
談話的最後鄭念初搖了搖頭,大約是說了再見,她進到教室裏來。不止是她,其他人也陸續從室外回到室內,聚成一股小小的人流,這是上課前的象征。
“快上課了你去哪!”
鄭念初聽到虞嘉月說話擡起頭,目光從前方劃過一道弧線向左,林聲正擦過她的肩往外走。她眉梢一動要喊住她,卻最終沉默着收了口。
林聲最近大概一直很生氣,可是她什麽都不能說。有時候也自己勸過自己,不一定非要做到這種程度,就像以前那樣就好。
可說是這麽說,她自從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每次貼近了林聲都忍不住貼得再近一點,就像虞嘉月考試時明明和那個男生在同一排了,還要盡可能地把桌子往那邊搬,身子往那邊斜。
就是這樣不夠的,她靠着林聲,還是覺得不夠。
這可太奇怪了,一旦明白了感情,好像就豎起了旗幟,心裏有什麽想法都能拿這一條來當理由,師出有名了。明明以前只是想靠近,也喜歡林聲時不時的親近,并沒有這樣的渴望的。
一直到上課後快十分鐘,林聲才出現在門口。老師見她凍得臉頰都紅了,問都沒問她,只說着:“大冷天的天不在暖暖和和的教室裏待着,出去幹什麽呢。”便招她趕緊進來。
鄭念初視線的餘光一直黏着在她身上,看着她走過來坐下,心想,還好,她們不坐在一起,不然她又會忍不住握着她的手。
一放學,虞三月就出現在門口,她現在和一個班的同學學會了,最後一節自習課下課前就開始收拾東西。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別人這樣做她也就跟着做了。大約在一個這樣的氛圍裏人們很容易跟着大部隊行動。
次數久了她也挺樂呵的,還會跟同桌比誰數得準。
“姐姐!”虞嘉月挎着一截書包帶子奔出去,像好幾十年前的黑白電影裏鄉親們見了紅軍,表情豐富,感情真摯,戲特別足。
把張開胳膊的虞三月撞了一個踉跄。
林聲看着沒忍住笑了一聲,轉頭對鄭念初說,走吧。
好像春回大地,鄭念初有一陣恍惚,點頭并肩和她走在一起。果然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林聲就會重新原諒她。
然而她還是欠林聲一個解釋啊。
自打從外面回來,林聲就心情很好,看到鄭念初也覺得更安全了些。無論她們倆怎麽樣,要不要說,要不要在一起,至少不要讓別人鑽了空子。
她費盡心機捕捉到的鄭念初,不是為了要與她分離當初才那樣做的。那時候她就想到了,也許有一天她們之間會出現隔閡,或者沒有隔閡,但走上各自的人生道路。總之漸行漸遠。她只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感情出現。
可出現就出現了,現在沒有解決的辦法,不代表以後沒有。随着年齡漸長,能力漸長,她們脫離了學校,脫離了家庭,就可以有更多的操作餘地。
現在呢,則要保證她們倆這段感情只有一根主幹。鐘子希也好,旁的人也好,都不能橫插一腳進來。現在一想到鐘子希牙癢癢的神情,她居然有些稚氣地覺得洋洋得意。
那時候鐘子希靠在實驗樓後一輛自行車上,愣了一會,自嘲道:“搞了這麽久,還是為他人做嫁衣裳啊。”
林聲調侃着挑眉:“不甘之如饴嗎?”
“你有病吧。”鐘子希對着情敵說話可是一點都不客氣,“我他媽被截胡了還甘什麽甘,饴什麽饴。”
室內的上課鈴響了起來,穿過一層玻璃被弱化了許多,本來還覺得此處清淨不被打擾,真到上課了還是能感覺出校園裏的平均音量又往下降了。鐘子希就不是在意上不上課的人,但是她沒想到林聲這種重點班的尖子生也已然從容地站在這裏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鈴聲。
“我早該想到的。我也是傻。”鐘子希說道,擡眼看見林聲眼睛裏藏不住的得意氣得牙癢癢,可是感情這事不就是這樣,比彩票還無跡可尋,更有恃無恐。“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家要是知道了……”
“他們不會知道。”
“喲,這麽篤定呢。”現在的鐘子希說氣話來老是有點陰陽怪氣。
“我們之間沒有互相說明。你們高二離得遠了點,可能不知道她現在清楚了自己的感情在躲着我。”林聲居然也跟着她幼稚起來,點醒鐘子希她有多近水樓臺,意思是你那麽遠也就別惦記我家樓頂這輪月亮了。“這樣大人們只會以為我們之間鬧了矛盾,根本不會往別的方面想。”
小城裏哪來那麽多時興的理念。這是大城市裏才多數人曉得的事,若是放在鄉下也常有搭伴過活之說,可是在淮海市,人人躲藏得深,躲不下去便離開這裏尋一個更加開放的環境,平常人誰會往這方面想呢。
又何況女孩和女孩之間不像男孩子們,親昵才是常态。
“咦?在躲你,”鐘子希眼前一亮,“那我豈不是有機可乘”
“你休想,念初在我們家,別說和我在一起,和誰在一起都不行,早戀就全部不允許,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們家,可真是,當親生的養呢。”鐘子希眉毛上挑,挑出痞氣的味道來,很是有些架勢,然而林聲不為所動。她又低下頭摳着自行車坐墊上的皮子,指甲擠出好幾條印子,又消消下去,幾番輪回,才又嘆着氣,做一番弱勢道:“我真的很喜歡她……”
林聲:“可她喜歡的是我。”
鐘子希快氣瘋了:“哎我說林聲,我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個人這麽強盜。”
林聲估摸着時間,不能再在外頭待着了,給鐘子希撂下最後一句話:“本來就是我的,我不偷不搶,怎麽強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