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迷霧
在醫院包紮完傷口後已經臨近1點,陳汀蘭将顧斬送回家裏。
“今天真是太對不起了,”陳汀蘭懊惱地坐在顧斬家的沙發上,垂頭喪氣,“如果我知道會這樣我就不會叫你去了。我哥那人你是知道的,嘴賤又不肯低頭,以後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顧斬默默地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神游天外,半晌才答道,“嗯。”
“還有,”陳汀蘭猶豫了半天開口,“你這樣怎麽洗澡?”
“你幫我洗?”顧斬睜眼看他。
陳汀蘭立刻漲紅了臉,“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顧斬單手脫染血的外套,對陳汀蘭說,“很晚了,你也該回去了。”
陳汀蘭殷勤地幫顧斬把袖子拉下來,小心翼翼地問:“你真不用我幫忙什麽的?”
顧斬嘆氣,“真不用,我都這麽大了,會照顧自己的。”
房門輕輕關上,陳汀蘭站在昏暗的走廊裏,看着自己衣服和褲子上沾染的血跡。他總是讓他受傷。他不禁失敗地想到。
一門之隔,顧斬費勁地脫去衣物,不小心帶動到剛縫合的傷口一陣陣抽痛,讓他呲牙咧嘴。今晚的事情沒什麽可後悔的,無論是他先挑事還是為陳汀蘭受傷都一樣。
溫熱的水流沖去滿身疲憊。他不知道今天晚上自己保護陳汀蘭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态。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動了,就好像是本能一樣。
原來這麽久了,這樣的事情為他做起來也依舊輕車熟路,絲毫不曾改變。
他還記得當初剛和陳汀蘭認識的那陣子,陳汀蘭那家夥好像是天生為了惹事兒而生的一樣,三天兩頭不消停,而且這位大爺只負責闖禍不負責收拾,顧斬為他操碎了心。
回想起來其實很好笑,他天生性格偏軟,不愛惹是生非,卻處了這麽一個“不折騰就會死”的男朋友。真是造化弄人。
話又說回來,自己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他?長得帥嗎?陳汀蘭無疑是很帥的,可是他的舍友“法院一枝花”畢淮整天也在他在眼前晃悠啊。性格好嗎?陳汀蘭為人爽朗活潑,走到哪裏都是人群的焦點,但顧斬知道自己并不是很吃這一套。
或許是遇見他的時候天光正好,他跳起來投籃的身影潇灑漂亮。那人和隊友擊掌後投向觀衆的目光剛剛好就對上他的,随後粲然一笑,心事潦草。
孽緣,孽緣。
江敏哲足足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調查思源小區的租戶。這倒不是因為找不出來,實在是頭緒衆多,紛亂如麻。
最後整理出來的名單不長,秉承着租戶不一定是住戶這一點,他着手徹查這些人的社會關系,終于承認生活簡直比小說還要狗血。
N師大13級某男,與女友合租于思源小區,女友劈腿帶球跑,男生傷心之下尋花問柳,染上艾滋,一命歸西。女友閱盡繁華後回頭,只能空對墳冢,淚流無語。
N師大12級某女,被舍友排擠後憤然退宿,租住在思源小區,期間多次抑郁自殺未果,忽逢良緣,遇一同系學長,二人分分合合虐戀情深,最終女子持刀捅傷學長,囹圄中悔不當初。
N師大16級某男,租下房子後又二手出租,被有心之人看中,遂改為賣|淫窩點,于17年被警方掃|黃。
……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江敏哲頭痛地看着手中材料,比較靠譜的是13級名叫陶璟的計算機系學霸,這人直到現在都還住在思源小區,貌似是畢業後直接留校了。
還有非常有疑點的14級陳汀蘭,調查顯示這人租下房子後從沒住過,查不到現在的住戶名字,監控也很少拍到,更別說正臉。也查不到任何與住戶有關的消費記錄,每個月的水電費也都由陳汀蘭繳納,就像養了個幽靈。
“什麽年代了還只用現金……”江敏哲無力吐槽,“深居簡出的過分了,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嗎?”
“如果有時間實地考察一下就更好了。”他嘟囔着。
陳氏制藥的辦公樓位于N市CBD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陳郁青從譚家菜走後沒有回家,直接打車回了公司。
他坐在寬敞的總經理辦公室裏,目光從牆上挂着的大幅字畫上掠過,最終聚焦在一面小小的錦旗上。
錦旗上書“醫者仁心,救世濟民。”八個大字,落款是“華夏心理衛生協會”。
真諷刺,如果心協知道陳氏制藥在背着他們做什麽,不知道會對自己親手頒發的錦旗作何感想。陳郁青搖頭苦笑。
他最近的情況不太妙。作為陳氏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他和叔叔們的關系貌合神離。他知道那些人在防備着他。陳郁青并不在意這個,他擔心的是陳氏見不得光的地下試驗。他曾經多次向上反映關停這個試驗場,這種違法試驗固然能給陳氏帶來巨大的利潤,可一旦曝光,後果就是萬劫不複。他也多次派人明察暗訪,但畢竟他還年輕,和那幫老狐貍對上只有吃虧的份。說來實在慚愧,這麽久了他連試驗場的邊都沒摸到。
辦公室明晃晃的燈光打在陳郁青身上,給他俊逸的臉龐刷上一層上好的釉,視覺上又冷淡了幾分。與弟弟的帥氣俊朗不同,他遺傳了母親,生就一副陰柔俊美的面孔。他的丹鳳眼中盛滿憂慮,其實他并沒有像跟外人表現的那麽胸有成竹,正相反,這是他自上|位後少有的內憂外患的日子。經由晖途律師事務所的那起經濟糾紛表面上是由二叔在處理,實際上他才是忙前忙後的那個,董事會将T市分部的陳尹其調過來幫忙——名為幫忙,實則分權。董事會這幫老家夥對他的不滿已經不僅局限于背後悄悄使絆子了,陳郁青的威脅使他們開始不顧一起的想要把他從總經理席上拉下來,先從架空他開始。
陳郁青雕塑般坐了好久,掏出手機熟練的撥了一個號碼。
“杜西,是我。”
“青哥,怎麽了?”電話那頭聲音嘈雜,音樂聲震耳欲聾,名為杜西的青年基本是靠吼說出這句話的。
陳郁青不禁皺着眉把電話稍稍拿離了耳朵,“你先找個安靜的地方。”
“得令。”
幾十秒後,鬧哄哄的聲音減小,陳郁青開門見山道,“我交給你的事情查好了嗎,還有空蹦迪?”
“啊呀青哥,你這次可是真給我出了個難題,”杜西誇張地抱怨,“最終就定位在了宿新大學城,其他的一概不知!”
陳郁青神色微微震驚,宿新大學城嗎,難道……
“青哥我有個懷疑對象啊你看看靠不靠譜!”杜西靠在廁所牆上分析着,“15級的江敏哲!”
沒等陳郁青回答,杜西開始長篇大論,“首先,這人當初造成的影響很大,他自己最後也是走投無路終于退學,大好前程毀于一旦,他對這個研究計劃和N師大當然是有着不小的怨念;其次,發帖人的計算機水平很高,厲害到這種程度的全N師大也找不出幾個;再次,他的回複你不覺得明顯有種掩人耳目的成分在嗎?以他最後的結果,會說出如此寬宏大量的言論嗎?還有,這個江敏哲近日來也很不安分,他連續請了好幾天的假,雖然以他的工作在家辦公也無可厚非,但是正常人還是會按時上班的對吧?綜上所述,江敏哲極有可能就是發帖人!”
“江敏哲嗎……”陳郁青沉吟,“這人現在在哪工作?”
“給一家軟件公司做安全顧問。”
“我知道了,會找人去核實的。”陳郁青言簡意赅的說。
“欸青哥別挂,你還沒說我剛剛的分析靠不靠譜呢?”杜西提高了聲音,但是電話那頭只傳來嘟嘟的忙音。
“媽的!”杜西對着電話豎了個中指,“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陳郁青心更累了,顯然這邊的調查絲毫不另他滿意,杜西的分析也站不住腳——他相信江敏哲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宿新大學城,宿新……會是他嗎?
陳郁青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人,但他很快甩甩頭抛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以一種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遍地的鮮血是那人對自己的控訴,也是他這些年來逃都逃不掉的夢魇。那是結在他心口的一道疤,平時沒事,只要一想起,便痛徹心扉。
“我既盼着是你,又盼着不是你。”他輕輕地吐出自己的心裏話。
他若在天有靈,也是希望這個事情可以圓滿解決的吧?
随即他狠狠嘲笑自己,怎麽變得這麽多愁善感?怕是讓顧斬那傻|逼傳染的吧。不過如果沒有顧斬,今天他弟弟的死活可能就說不準了。
這人真煩。他想。想到顧斬他腦子裏就這四個字來回打轉。從剛認識起他就看不慣顧斬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臉上帶着悲天憫人的表情,看誰都像看弱|智。
還是慰問一下吧。他打開消息界面編輯短信。
“顧斬怎麽樣了?”
陳汀蘭回複得很快:“縫了5針。”
“你付醫藥費。”
“必須。”
沒事就行了。他把手機扔到座椅上,面向落地窗,沒再回話。
辦公室的燈突然間滅了,夜色吞沒了周圍的一切。難道是跳閘了?
陳郁青摸着黑去找椅子上的手機,想打電話給供電室。
一陣劇痛從頭部傳來,陳郁青踉跄着跪在地上。這一記悶棍又準又狠,他視線模糊,努力轉頭想看清楚襲擊他的人是誰。剛一轉就被人揪住頭發,嘴裏塞上了一團布。
黑布袋蒙住了他的頭,雙手被反剪,一根麻繩将他捆了個結實。
“跟我們走。”來人用管狀物體抵着他的頭,“你耍花樣,我的槍就會走火。”
對方有槍。陳郁青出了一身冷汗。他點了點頭,不敢造次。
陳氏制藥的大樓一片黑暗。電梯也被人做了手腳通不到辦公室。襲擊者用手|槍抵着他,從樓梯撤退。
看來是抓活的。陳郁青松了一口氣,心裏冷靜下來,盤算着對方的目的。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剛到樓下他就被塞進了一輛車,開車那人掀起他的頭套确定了一下身份後就立刻發動車子離開了。
面包車駛入茫茫夜色,兩個尾燈拉出兩道弧線。很快就混進了車流中,找不到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