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沢田綱吉在慕尼黑停留了三日就匆匆忙忙地趕回了米蘭,畢竟作為博科尼大學的學生他可不能太正大光明地翹課。事出有因也要适可而止的道理,如今成為彭格列十代目的二十歲的沢田綱吉心裏比誰都清楚。
自然,城戶佐佑理也心頭亮堂。她得到了一直想要的一份保證後,笑眯眯地帶着沢田綱吉大致游覽了一次慕尼黑,指點他購買好有特色的手信,除此之外并未太多談及彭格列的現狀。
作為合作夥伴的城戶財閥的一員,她向來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
不過在第一個學年結束的時候,城戶佐佑理再一次對家中長老的思路産生了巨大的懷疑。
她咬牙切齒地盯住面前整個腦袋低得快埋進胸口的人,氣得渾身發顫,“你再說一遍!長老他們給出了什麽命令?”
正面迎上和彭格列家族你來我往不落下風足足四年多、在城戶財閥繼承人候補中如今名列第二的城戶佐佑理少有的熊熊怒火,這位苦命的傳話人悔恨得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誰不知道這位大小姐經歷的暗殺是這一輩中最多的?更何況還和彭格列家族交鋒多次甚至隐隐占了上風,真的動火起來城戶財閥有幾個人能夠撐得住?
再後悔也沒用,他也只能戰戰兢兢地盡力縮小自己的存在,然後再一次咬字清晰——雖然很想模糊到聽不清的地步——傳達長老給出的命令,“明年一月份提前開始交換。此外,繼承權争奪戰無限期暫停。”
話音未落,一疊厚重的文件攜着金屬的文件夾就直直朝這位無辜至極的傳話者以雷霆之勢砸去。随即而來的就是佐佑理少女的不文明用辭的怒吼:“滾出去!”
可憐的炮灰同學乖巧地抱頭,一溜煙地蹿出了辦公室的大門,頭也不回地直沖電梯間。
而接到這個命令的城戶佐佑理怒發沖冠地站在辦公桌後,辦公椅都被她盛怒之下一腳踹到了房間的角落。原本疊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山被她毫不客氣地推倒,地面上被白花花的紙張完全覆蓋住。
把自己的辦公室折騰得一片狼藉後,佐佑理少女依舊餘怒未消。
不過雖然她很想砸電腦,很想摔手機,不過考慮到最近為了吊彭格列的長老上鈎而放棄的都靈、漢堡的部分生意以及後續的財政部難看面色,佐佑理少女很識趣地選擇了繼續摔文件和書本。好歹這些不需要燒錢啊,內心小人邊淚奔邊咬手絹,城戶佐佑理為自己繼續的黴運而哀悼不已。
她就知道,和彭格列扯上關系就沒好事情!彭格列的財政赤字病症如果具有傳染性的話該怎麽辦?都靈和漢堡的損失可都不小,但是按理來說意大利和德國分部的情況不會僅僅因為這兩地而受到重創才對。
不對不對,重點是提前交換!還有繼承權争奪戰的暫停!
慕尼黑大學本身的學制就是五到六年,而博科尼大學獲得學士學位的時間只有三年。讓她在半年後動身去米蘭,也就意味着,她在修滿獲得博科尼大學本科學士學位的學分後必須轉頭繼續攻讀慕尼黑大學的課程才能最終得到碩士學位。一般參與交流項目的慕尼黑大學學生都選擇在入學第三或者第四年前往米蘭,像她這樣被趕鴨子上架的話……
Advertisement
想象了一下在手持博科尼大學學士學位文憑後和後輩一同在慕尼黑大學學習的情形,城戶佐佑理不由顫抖。
硬要說的話,她更注重慕尼黑大學的碩士學位而非博科尼大學的學士學位。可眼下的情況卻逼得她做出相反的選擇,真是郁悶至極。
不過,若是城戶財閥和彭格列家族聯手,她或許可以在米蘭遠程攻讀慕尼黑大學的碩士學位課程。
當然前提是,兩邊願意給她這個大大的面子。
想到這裏,佐佑理少女總算是大體冷靜了下來。
“繼承權争奪戰的無限期暫停……是察覺到什麽不好的動向了嗎?”腦袋略微清醒後,城戶佐佑理從牆角拉回辦公椅,端坐其上,雙手交叉置于支撐下颌的位置,手肘則擱在扶手之上,微微眯起雙眼陷入了新一輪的思索之中。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打開的電腦屏幕上。那是先前她打開電子郵箱的界面,內容是初步整理完畢的近一年彭格列家族、城戶財閥和新興傑索家族的動向交叉統計和分析。
城戶佐佑理嘆息一聲,後背朝辦公椅背靠去,“到底是意識到來者不善了啊,那群長老。彭格列方面雖然還不清楚,這次強行要求我提前到意大利,說他們沒有摻一腳我可不信。觀望、試探,再加一項非正式監視……”
苦笑着将電腦鎖定,她擡眼朝被自己方才一時的怒火攪得如同臺風過境的辦公室望去,再是無言地搖頭,“沢田君的手腕依舊嫩了點,真不明白為什麽彩虹之子保持沉默。”
話才出口,佐佑理少女猛然一頓,頹然地合上雙眼,暗自為心頭湧起的擔憂和苦澀情緒感到不解苦悶,“算了。我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彭格列十代目就交給他的家庭教師和守護者。再不濟還有門外顧問在。”
向學校遞交了提前開始交換的申請,城戶佐佑理在老師和同學不解外加佩服的視線中不得不硬着頭皮投入了強度更大的學習。語言方面對于她而言不算什麽,但是專業課程的重心從慕尼黑大學的企業經濟轉向了博科尼大學的國際金融讓佐佑理少女苦惱不已。雖說有相似之處,到底各有側重,一時之間鬧得佐佑理夜夜挑燈夜讀,黑眼圈重得足夠讓她去扮演熊貓。
她一貫來是争強好勝的,即便明白現今再優異的成績也無法對繼承權排名産生分毫的影響,但是不努力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最佳就安不下心來。況且,以出色的成績拿到慕尼黑大學的碩士學位和博科尼大學的學士學位對于自己絕對是有用的憑仗,至少放到城戶財閥裏是塊響當當的招牌。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手裏死死捏住課本,城戶佐佑理恨恨地瞪住閃爍的電腦屏幕,“那群老頭子老太太就不能消停一陣子嗎?!彭格列、彭格列的,到底他們是城戶家的還是彭格列家族的啊?不是已經成功地讓初代的血脈回到那座城堡中了,現在又急功近利地追求更大的利益,難道沒有看到那些虎視眈眈的家族嗎?不要随随便便增加我的工作量!”
好不容易花費了三個多月的時間适應起國際金融的課程,手頭德國和意大利分部的生意重新步入正軌,佐佑理少女覺着總算到可以松一口氣的關口,城戶財閥的長老卻急吼吼地催促她敦促彭格列家族繼續往北美拓展。這個指令讓不時關注以破竹之勢發展的傑索家族又兼顧一下子加重的課業負擔的城戶佐佑理差點一口氣緩不過來直接暈過去。
等回過神來,城戶佐佑理冷笑一聲。她也不是吃素的。
她一點也不客氣地把自己搜集到的傑索家族暗地裏針對彭格列家族行動透露得七七八八,再隐晦地點出沢田綱吉需要外來力量壓制彭格列長老的情況,佐佑理少女就很好心情地看着城戶財閥長老上蹿下跳地跑去設計重新分配力量的平衡。她自己則在安靜的生日和聖誕後包袱款款地回到了京都的城戶家老宅,平靜地等候着年末的到來。
不過也有一點小小的意外。
生日當天,城戶佐佑理在和同學簡單慶祝後回到住所,意外地從門房那裏收到了一份來自意大利巴勒莫的快遞。
她站在自己的房間裏凝視拆開的快遞沉默許久,臉色晦澀莫名。
一枚精致鉑金的四葉草胸針旁是一張精美的生日賀卡。上面是剛練中不失溫和的筆觸,用了日文、意大利文和德文三種語言,只是傳達了一句簡簡單單的“生日快樂”。
落款是剛正的四個日漢字,“沢田綱吉”。
沒有任何關于彭格列的跡象,僅僅是來自沢田綱吉個人的一份禮物和祝福。
旁人也許不清楚,但是城戶佐佑理一直知道,其實沢田綱吉對于德語向來不拿手。他在十八歲正式繼承彭格列家族後才開始接觸德語,那也不過是因為合作家族的城戶家當下負責意大利生意的自己在德國罷了。
她本以為兩人就是點頭之交,除卻家族事務外就不會有更多的交集。
但是……這是她第一次收到來自他如此鄭重其事的生日禮物。
從十四歲的冬季到年滿二十歲,她與沢田綱吉的來往不過是冷冰冰的信件和生意,即便恰逢聖誕或者新年,也僅僅是一張賀卡、明信片的事情。因為這兩個重要節日和自己生日十分接近,和她有所來往的人都是在當日打電話商談時随口帶起或者提前延後補上一句毫無真意的祝賀。
除了沢田綱吉。
只有他會特意打電話或者發郵件,說上一句“生日快樂”。
今年則更改為一份精美的禮物附贈上一張生日賀卡。
坐在開足暖氣的車廂裏,城戶佐佑理低頭用手指輕輕撫摸別在胸口、泛着銀白色光暈的四葉草,“沢田君……你太過溫柔了。”
窗外的天空陰沉,但是佐佑理少女意外地沒有感到往日前往城戶家宅邸時的抑郁心情,反而微微勾起嘴角,眉梢帶着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暖意。她垂眸凝視自己伸展開的纖細十指,還有右手中指上帶有濃重歷史積澱氣息卻看不出材質的粗犷造型戒指。
“父親大人……”
繼十八歲生日時的這個驚喜之後,她隐隐覺察到似乎有一種更加柔軟的情緒悄悄紮根生長。而且,自己怎麽也興不起連根拔起的念頭。
城戶佐佑理嗤笑一聲,眼神重新歸位清明銳利,“先處理好眼前的事宜吧。”
走入會客堂,佐佑理少女對上一溜面色漆黑的長老和臉色壓抑的堂表兄弟姐妹笑得開懷。
哦呀哦呀,看來她送上的大禮效果相當不錯呢。
作者有話要說: 被逼到爆粗口動粗了攤手。
當然,冷靜下來後,城戶佐佑理還是看到了不少東西。至于苦澀神馬的,也許是她想太多的緣故吧望天。被惹惱逼急後,她毫不猶豫地拿彭格列十代目來說事,如果沢田綱吉知道會是什麽表情咩。白花花暫時還不會把她放在眼裏的,關注城戶財閥候選人之一還不如注意當前的掌權人,畢竟權力和經驗差別太大。
沢田綱吉間接出手了,四葉草的含義不用多說。至于特意提到語言嘛……黑兔子目前表達比較含蓄而已。
城戶佐佑理十八歲和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都有含義。那枚戒指……好吧,不能拿來點燃火焰就是了。其他用途暫時是個謎(納尼?!)
☆、間奏 沢田綱吉
在十四歲以前,沢田綱吉過着渾渾噩噩的日子。學習不行,體育無能,名副其實的廢柴。
他唯一的慰藉就是從來不介意自己的笨拙,抱以燦爛笑容的校花,笹川京子。女孩的爽朗可愛和亮麗活潑深深地吸引住了他。
苦苦暗戀着學校最為美麗的這道風景的沢田綱吉在一身漆黑的小嬰兒住進家中後開始了雞飛狗跳的生活。黑手黨的繼承人,尋找家族成員,和各種危險人物的戰鬥。他甚至被迫與并盛的君王雲雀恭彌扯上了關系。
與六道骸的争鬥,接着是來自彭格列獨立暗殺部隊瓦裏安的挑釁。
指環争奪戰卻很快淪為名義上的內容。
那是沢田綱吉第一次聽說了“城戶財閥”。
這頭切爾貝羅機關才宣布指環争奪戰開始,另一頭一個神情沉穩的男生手捧輕薄的筆記本出現在并盛中學的校園裏。他用揚聲器宣布,彭格列獨立暗殺部隊瓦裏安對陣未來的彭格列十代目及其守護者的戰鬥正式由切爾貝羅機關移交至城戶財閥,同時,他作為負責意大利事務的城戶財閥繼承人候選之一來進行現場監督,且暫時管理指環以免任何一方有不恰當的舉動。
瓦裏安的不滿和憤怒情緒卻簡簡單單地被一份賬單給徹底地壓了下去。
模模糊糊記得Reborn不快地壓低了帽檐,“城戶家那群老狐貍居然掐着時機派人……”
之後,在瓦裏安戰敗、惱羞成怒地宣布他們的精英早已進入并盛町後,在城鎮外圍亮起的刺眼火光讓沢田綱吉驚訝了許久。
在漆黑的夜晚,那熊熊火光仿佛在視網膜上灼燒般耀眼。
那是與XANXUS憤怒的火焰不同的低調張揚。
亦是同他大空屬性的火焰不同的肆意絢爛。
沢田綱吉在整整四年多後才知道那火焰的主人。
一切步入正軌,他勉強同意了國中畢業就前往意大利的提案。先前的指環争奪戰雖然不再牽扯到周遭人的生死,依舊讓自己看到了黑手黨殘酷的一角。他必須改變。
而似乎被精心安排的一樣,國三的第二學期,城戶佐佑理轉入了沢田綱吉所在的班級。
看清轉學來的女生的樣貌,沢田綱吉微微一笑。
他當然記得前一天和自己撞上的人。精致的容貌和着裝,就算行事有點匆忙也遮掩不住舉手投足間的淺淺優雅,還有那雙墨綠色的深邃眸子裏隐含的重重思慮。
而那天的中午,沢田綱吉頭一次得以窺見城戶佐佑理真實的一角。
确認自己彭格列十代目身份的快速思考,自我介紹時的落落大方,提及繼承權争奪的隐隐擔憂失落,和雲雀恭彌短暫對峙的尖銳鋒芒。和她精致的長相有些違和的感覺。
還有簡單揮手就能讓水從天而降的奇怪能力。
在沢田綱吉看來,城戶佐佑理在并盛中學的日子不平不淡。
他于對方轉學第一日的直覺是正确的。但也是錯誤的。
城戶佐佑理不喜歡熱鬧,卻渴求着關懷;不願意喧鬧,卻追求歸屬感。
她可以對所有人淺淡微笑,可沒有一個人能夠輕易走進她的世界。她可以幫同學細細講解任何一門科目的題目,可放學路上夕陽拖曳出的永遠都只有她單獨一人纖細的背影。
她明明一個人住在附近,卻不來一起吃晚飯,只會挑周末的一天跑來自己家,泡上一壺上好的紅茶,或者現磨好連Reborn都挑不出刺來的濃香咖啡,乖乖巧巧地坐在客廳度過一整個下午時光。當金色的光線細細勾勒出她安詳恬靜的面容,沢田綱吉覺得連時光都凝固在那一瞬間。
連平時吵鬧的藍波也會受到影響,難得不多嘴不亂跑地待在家裏享用她帶來的各色精致甜品。而一旦有鬧騰的預兆,城戶佐佑理一個眼神就能夠成功鎮壓住藍波。
這種時候,Reborn就會冷哼一聲,不滿的眼神針刺一般朝自己射過來。
沢田綱吉對此相當無力。
雖然在課程上,城戶佐佑理對自己的幫助巨大。她的講解細致,音調穩妥,即便自己再一臉不明白也是一貫的心平氣和。
一旦牽扯到作為領導者……他覺得自己需要寬面條淚。
人比人果然是一件可以氣死人的事情。
每次看到城戶佐佑理完美無缺的作風,沢田綱吉都會深深地認定,和她比較,自己永遠都是廢柴。雖然他敏銳地察覺,這些不過是她習慣性的厚重面具罷了,可從自己的立場來說,并沒有什麽資格批評。
兩個月的時間讓沢田綱吉大致了解城戶佐佑理的性格和行事風格。她優異的成績,溫和疏離的态度,在生意上的精明,還有隐藏得極深的寂寞和戾氣。
平安夜的宴會讓沢田綱吉慌張了許久。畢竟那是他頭一次正式參加彭格列的晚會,并且是作為十代目的出席。
更重要的是城戶佐佑理在學校抛出的堪比炸彈的請帖和她少有的狡黠神情。這些足以敲響沢田綱吉以超直感為基礎的警鐘。
最終,沢田綱吉在平安夜一身疲憊地回到家中,卻愕然看到城戶佐佑理和媽媽一起喝酒聊天,興致極高的場景。他在感到無力的同時也暗暗地有一絲高興。
不過當時的他并不明白個中緣由。
新年第一日,沢田綱吉與自己的三位守護者拜訪了城戶家。獄寺隼人、山本武和笹川了平,這是他幾番考慮并且和Reborn商量後決定的人選。
雲雀前輩?
哦不,這位向來孤高而且口頭禪是“草食動物,咬殺”、完美地诠釋了雲之守護者真谛的移動型兇器只可能讓情況更糟糕而已。況且天知道勉強被Reborn壓着不去找城戶佐佑理麻煩的雲雀前輩在跑到城戶家後會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藍波太小,庫洛姆雖然乖巧聽話,但是萬一六道骸冒出來,他怕自己的心髒一時承受不住。
沢田綱吉坐在車子裏默默将自己個性十足的守護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後滿臉明媚的憂傷。
他在跨出車門擡眼後,就被眼前盛裝的動人少女奪去了一瞬的呼吸。
鮮豔的和服襯托出少女白皙的肌膚和墨綠剔透的眸子,櫻色簪花下的水藍色結晶為她更添一份恰到好處的清冷。
即便整個人散發着“我很不爽”的氣場,城戶佐佑理仍然是不折不扣的一道美麗風景。
而不小心聽到了城戶佐佑理和支持她的一位老者的談話後,沢田綱吉發覺她對自己的評判是多麽的正确。
太天真了。
什麽“死都不願意做黑手黨”,“彭格列和自己毫無關系”,“絕對會保護好大家”。明明一直都在被好好地守護着,自己所觸及的光鮮之下的黑暗不過是鳳毛麟角。
被挖苦,被扇耳光,被責罵。
就連旁聽的他都難以抑制上湧的火氣,但是,他所聽到的,不過是城戶佐佑理四平八穩的語調。從門縫中探去,她依舊恭恭敬敬地給出回答,即便是磕頭行禮也不失大氣優雅。
而回答的內容直白到令他渾身發冷。
在城戶家停留了三日。沢田綱吉認識了與城戶佐佑理同輩的總計十五名的繼承人候補,包括當初監督了自己和XANXUS大空戰的那位野村雄業。他也逐漸察覺到自己時至今日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多幼稚天真。
但他更加明白的是,自己不會輕易改變最初的執念。
保護家人,保護同伴,保護朋友。
但是,城戶佐佑理。
你這般努力掙紮,為的是什麽?
離開城戶家的時候,沢田綱吉遙望站在日式回廊上,一臉寧靜的城戶佐佑理。滿腹的疑問在腦海中轉了好幾圈,幾次都落在舌尖,可最終還是沒能問出來。
他所看到的,是這個可以恬靜微笑的少女背後深深的絕望。
墨綠色的瞳仁深處混沌至極,甚至倒映不出她自身的存在。
國中的生活結束時,沢田綱吉和他的朋友們一起在校園裏歡聲笑語,激動地談論起将來的生活。他融入到熱鬧的畢業生群中,忘掉了接下來等待自己的黑暗。腦海中是關于未來的無限可能,耳邊是同伴們堅定的歡呼聲。
當他無意中擡起頭的時候,不知為何,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在教學樓走廊窗邊靜靜觀看一切的城戶佐佑理。她只是站在那裏,一貫的溫雅婉麗,就足以成為一道獨一無二的美麗風景線。
但是她和有些沸騰的校園相比則依舊顯得格外沉靜。或者說,格格不入。
笹川京子跳躍清亮的聲音讓沢田綱吉收回了遠眺的目光,重新投入到關于畢業,關于将來,關于夢想的讨論中。
那或許是他最後一次擁有如此純粹的心情。
當國中畢業後,沢田綱吉乘坐飛機前往意大利,然後進入了黑手黨的學校進行學習。
由于是彭格列的十代目,他一入學就得到了萬衆矚目。當然,也不乏為難。
從一開始的焦頭爛額到得心應手,沢田綱吉驚訝地發現原來曾經自己所堅持的那些原則和規矩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擊。他很快學會了掩飾太平,在觥籌交錯中談笑風生,精細算計利益得失。
還有就是,對血腥的習慣。
十八歲的時候,沢田綱吉通過了測試,正式得到彭格列前九代首領的一致認可,戰鬥用的手套也升級為和彭格列指環一體的模式。彭格列十代目自此真正誕生。
從此,遞交至他手上的彭格列事務越發增多。
讓他不由注目的,則是标明與城戶財閥的生意往來。這些原本理應交由門外顧問處理的文件,因為他與城戶佐佑理同班的經歷和城戶財閥對門外顧問形象問題的顧慮而被破例直接轉到了他的手上。
一手大氣優雅的意大利文,還有最後位置的精美簽名,他的腦海中驟然跳出的是米色齊肩長發少女清雅的笑靥。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笹川京子了。那是他曾經以為會竭盡全力愛護的少女。
城戶佐佑理,這個自從國中畢業就再也沒有直接見過面的少女。
他在國中畢業後的三月收到過一封來自她的信件。郵戳是瑞士。
裏面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世界的模樣,取決于你凝視它的目光。”
這也許是支撐沢田綱吉最初信念至今的最大原因。
沢田綱吉幾番閱讀着條目明細清晰的合同和計劃,為她越發出色的生意能力感慨。在流利地簽上自己的大名後,他愕然發覺自己一直在微笑。
不帶疲倦,不帶算計。
若是在十五歲的秋天沒有認識城戶佐佑理,沢田綱吉确實可能将少時的暗戀化作|愛慕,盡所有的可能小心翼翼地呵護活潑開朗,笑容不見一絲陰影的笹川京子。
那是他年少時最為瑰麗,最為溫柔的一個夢想。
而突兀闖入他生活的城戶佐佑理乍一看容姿雅麗,舉止溫婉。但實際上自尊極高,不會輕易示弱,堅強又脆弱,驕傲又自卑。宛若矛盾的綜合體,吸引着人禁不住想要近一步探究她的全部模樣。
最重要的是,在城戶佐佑理的面前,沢田綱吉不需要為彭格列家族的事情遮遮掩掩。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守護者談論九代目的命令,可以坦坦蕩蕩地提出彭格列家族的生意要求。
而笹川京子的眼神太過幹淨。為了保持她的這份純淨,沢田綱吉也好,笹川了平也好,絞盡腦汁想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借口,只是不想這個女孩接觸到自己所處世界的黑暗。
或許,按照Reborn的想法就讀意大利的黑手黨學校也是他下意識逃避做出的決定。
沢田綱吉放下手頭的文件,深深地嘆息。
他真的很累了。笹川京子這個夢想,太過細膩美好。
而這也正是他在國中畢業後故作不明了的無視了笹川京子的幾番欲言又止和她每次凝望自己時臉頰上浮現的淺淺紅暈,放棄了極佳的告白機會的原因。校服第二顆紐扣也沒有了送出的機會。
雖然當時彭格列交到他手上的事情不及眼下的十分之一,可沢田綱吉需要一邊平衡日常的校園一邊應付展現在自己眼前的黑手黨世界一角。再要無時不刻顧及笹川京子的純粹,十五六歲的少年終究有些不堪重壓。
正如城戶佐佑理在他拜訪城戶家後給出的建議:他們不适合。
一針見血。
二十歲的春天,沢田綱吉被彭格列老一輩的一道指令命令向正在就讀的博科尼大學請假,飛往德國巴伐利亞州的慕尼黑。距離他考入米蘭這所意大利最好的經濟類大學才一個學期多而已。
選擇博科尼大學也有自己的考量。沢田綱吉明白自己有十四年的光陰是毫無陰霾的,而接手的彭格列家族則有着悠久黑暗歷史。作為首領,他必須有出色的馭下能力,不然很難獲得威信。
黑手黨的确有一套獨立的規矩,但是終究會有共通的地方。
所以,沢田綱吉成為了博科尼大學工商管理專業的學生。
随意走在慕尼黑的街頭,沢田綱吉一身休閑裝扮,難得地悠閑享受着這座城市的濃濃春意。他知道城戶佐佑理國中畢業後在德國留學過,考慮到日後的合作事宜便從十八歲起主動學習起德語,雖然沒有意大利語那般熟練,但是日常交流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他刻意避開了人潮,不知不覺地走到一處幽靜的河堤。
河畔努力向上生長的大樹枝葉繁茂,一眼望去便是勃勃的生機。濃綠色之下是嫩綠色的繁茂小草,深吸一口氣都能感到那清新的氣息。不遠處則是泛着細碎金色陽光的潺潺河流,倒映着靜谧的美景。
沢田綱吉才為眼前的春天畫卷感慨了一下,眼睛就捕捉到一個在綠草如茵之上輕快跳躍的纖細熟悉身影。
少女腳步輕巧地踩着随意的舞步,米色的長發随着她的動作飄揚,口中哼着悠揚婉轉的歌聲。春日的燦爛陽光肆意地灑在她的身上,讓少女看起來猶如從仙境中步出的奇跡。
倒映在沢田綱吉的眼中,那是一場無與倫比、精彩絕倫的盛大演出,銘刻下無法輕易毀滅的美好。
胸口猛然間一陣悸動,他發覺自己可能永遠無法忘記眼前的景象。
或許,自己的目光也不可能離開這個少女了。
旋轉,跳躍,彎腰。
她水藍色的裙擺蕩出一片無垠的波浪汪洋,然後在少女無意中的擡頭後戛然而止。
“沢田君……?”漂亮的面孔上殘留着方才的悠然自得,更多的是茫然。連帶着聲音也帶上幾分飄渺。
一如既往的疏遠稱呼,就算國中相處了足足兩個學期也沒有更改過。
沢田綱吉微笑着點點頭,凝視那雙似乎明亮了許多的墨綠色雙眸,按下方才驟然升起的念頭,“好巧,城戶さん。”
在之後的交談中沢田綱吉才知道,原來國中畢業後城戶佐佑理按照家裏的安排來到了德國留學就停留至今,如今她已經是慕尼黑大學企業經濟學院的一名學生。
打量身側越發袅婷的少女,沢田綱吉明白了為何這次要求他親自到慕尼黑的原因。
城戶佐佑理負責意大利事務的時間開始步入尾聲。而作為彭格列的十代目,他需要給出評判并且進行交接班工作,以便和下一位城戶財閥的繼承人候補繼續合作。
他卻不怎麽期待下一位合作者。
和城戶佐佑理漫步在慕尼黑的街頭,沢田綱吉刻意保持沉默,然後發現了少女除卻端莊大方外的另外一面。她靈動的目光從身邊的人流到建築物的細節,最終居然停留在了食物和飲料之上。
這一有趣的發現讓他忍不住輕笑出聲,而城戶佐佑理也立即回過神來,懊惱的模樣落在他眼中無端顯得格外可愛。
兩人在步入城戶財閥旗下辦公樓的時候,沢田綱吉敏銳地發覺城戶佐佑理和自己保持的距離相當微妙。不近不遠,不疏離不親密,幾乎是三百六十度沒有死角。
對此他不着痕跡地輕斂眉心,朝少女望去卻捕捉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釋然情緒。
……也是,自己作為彭格列十代目,各個方面都相當引人注目。作為一心争奪城戶財閥繼承權的城戶佐佑理,保持恰當的距離是理所應當的。
可沢田綱吉再怎麽對自己給出道理上說得過去的理由,他總對此感到絲絲不快。
想要更靠近,想要更多地了解,想要……見到她最不加掩飾的真實。
不住回想方才在溪邊城戶佐佑理空靈的歌聲和輕巧的舞步,沢田綱吉在電梯裏陷入了沉思。他自然也聽到了她提出的尖銳問題,但是都靈和漢堡方面彭格列占上風的過程過于順利詭異,超直感不住的提醒和城戶佐佑理此時的舉動讓沢田綱吉恍惚中抓住了跳躍的靈感火光。
随後城戶佐佑理近乎攤牌的動作也證實了他的猜想。
沢田綱吉小心掩去對少女的連自己都沒有完全明了的心思,硬生生地把話題轉到了別處。刻意提起國三畢業的三月收到的信件和那句簡單卻支撐他至今的話語,然後得到預料中少女的茫然和些許驚慌失措。
心裏小小的得意被沢田綱吉藏起,他讓城戶佐佑理調轉兩人交談的主動權,随後為她故意而為之的刁難和旁觀不禁失笑。
明明一臉“我就是刻意提起Reborn的”和“不給你出主意又能怎樣”,城戶佐佑理口頭拿出的道理聽起來倒也堂堂正正,毫無瑕疵。沢田綱吉無奈之餘只好認了這個栽,誰知少女下一秒就拿自己的師兄說事。
不好的預感陡然間在腦海裏拉響警種,可沢田綱吉思索後只能硬着頭皮咽下苦果。
在他無奈簽下那份合約後,少女顯然輕快許多。她主動提議出去逛逛,沢田綱吉想到自己匆忙的行程也便應下。
而欣賞騎馬游行的時候,他無意中的玩笑竟然得到意料外的成果。
少女與平日截然不同的甜蜜笑容,還有不加掩飾的贊美令沢田綱吉吃驚不小。她最後落寞決絕的喃喃自語雖然快要被淹沒在歡呼的喧嚣中,他還是一字一句聽得清晰。
不敢……不能……
在城戶佐佑理看不到的角落裏,沢田綱吉露出了勢在必得的霸氣笑容。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