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次的主打色,藏青。”陸未把着沈灼的手指,“你手真的好看,塗上這個顏色不顯女氣。”

“你每次拿它掙錢的時候都這麽說。”沈灼倆手都沒法自由支配,只能瞪着眼睛看電視,“這次的怎麽這麽醜?”

“給你買個複活甲,重新說。”

“哇,真他媽好看。”沈灼面無表情。

“加點兒亮粉,你就是這條街上最閃的guy。”陸未在沈灼指甲上刷了一層又一層。

“藏青色代表神秘,這些像是星星。”陸未頓了一下,聲音突然提高,“銀河,怎麽樣?新樣品的名字。”

“好聽。”沈灼想豎個大拇指,被陸未一巴掌拍回去了。

“待會兒我拍幾張成品,然後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新找了個門臉兒,那地方還不錯,以後就不用上門做了。”

“恭喜。”

“好了。”陸未伸了個懶腰,脖子胳膊擰的咔咔響,看了看自己的傑作,“這次的絕對是這幾周以來最好看的一個。”

沈灼倒沒什麽感覺,陸未弄過很多美甲,上次還說那個彩虹糖的夢是這幾周以來最好看的一個,結果一個多月過去了也沒賣出去幾單。

被陸未指揮着擺姿勢拍照又過去了快兩個小時,沈灼每回都得經歷一次這樣的折磨。

不過陸未大方,一次手模給一百,一只手五十塊,劃算。

陸未對于美甲總是抱有極高的熱情,她之前就搗鼓出來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或者是各種宣傳方式,但是沈灼看到這回陸未拿出來的衣服之後覺得沒有一次比這次更傻逼。

“解釋一下?”沈灼拿過陸未塞給他的衣服扯開。

一個黑色的半身小皮裙,那種陸未之前穿過的,恨不得把裙邊提到大腿根的小皮裙。

還有一件上衣。

女裝。

沒拿錯。

“我有一個想法。”陸未說。

“我也有一個想法。”沈灼把衣服扔到沙發上。

“三百。”陸未伸出手指。

沈灼:“……”

垃圾陸未,專挑要害。

“太完美了,我就說我沒買錯!”陸未從另外一個櫃子裏掏出一套假發,“給,戴上,和銀河配套的,我挑了老半天。”

沈灼低頭看了看,藏青色,還是個大波浪。

太傻逼了。

“你自己為什麽不來?”

“誰說我不來?”陸未說話間又掏出來一套,“我是另一種風格。”

沈灼:“……”

“天使與惡魔。”陸未換好衣服之後沖着沈灼轉了一個圈,“怎麽樣?”

粉色洋娃娃小裙子,配了一套奶白色假發,再加對翅膀去漫展合影的人絕對得排老長。

沈灼想說不怎麽樣,尤其是這個土到掉渣的名字,但是為了三百塊忍了。

“牛批。”沈灼斟酌了又斟酌,“一條五十,括號內删除。”

“走吧小魔女。”

“這條街雖然租金便宜,但是人還挺多的,上個老板回老家結婚去了,我立馬盤了下來,貸了點兒錢,但是值。”陸未是個話痨,一路上叭叭叭個不停,沈灼戴了個口罩,不是很想搭理她。

“下一站,利國路,請下車的乘客提前準備,後門下車。”

陸未聽到廣播後拍了拍沈灼,“快到了,準備下車。”

兩分鐘後,倆姐妹在一車人略帶好奇的目光中下了車,沈灼把口罩又往上拉了拉。

“今天的目标是把這些廣告發完,争取讓這兩條街的姐妹們知道這兒有個美甲店。”陸未喊的響亮。

沈灼看着這個門臉,陸未說的沒錯,的确值,這算是個路口,平時人就挺多,利國利民兩條路交叉着,大大小小的店全開在這兒。

“後面帶一個小屋。”陸未帶着沈灼進去轉了一圈,“要是沒什麽事兒我就準備把那邊的房子退了,在這邊兒住。”

沈灼沒說話,陸未她計劃這個美甲店很長時間了,能有這麽一個機會肯定不是她說的那麽輕松。

沈灼左右看了看店裏,大部分的裝修已經弄好了,就差搬東西進來了,剛才進來的時候沈灼瞄了一眼,門上的牌子好像已經換了。

指尖玫瑰。

店名在剛才沈灼走過來的這一溜店裏面顯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恭喜。”沈灼這次說的真心實意。

“以後要是想來找姐就過來,這邊兒離你家遠點,但是離青陽近,要是你能上青陽,以後記得幫我在學校裏宣傳一下。”陸未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雖然有可能這句話沒辦法實現,但是沈灼并不想多說,點了點頭。

“那就開工,”陸未拍了拍手,“争取在天黑之前把這些都發完。”

兩摞廣告紙,陸未之前就印好的,沈灼拿起上面的一張看了看。

正面純黑的背景裏若隐若現着一只手,往上伸着,像是要抓住什麽東西,黑色的指甲鑲着幾顆鑽,整只手纖細修長,無名指上半截處的深紅色胎記尤為突出。

那他媽是自己的手。

操。

翻過來另一面,幾個帶着五彩斑斓的白的大字印在紙上:指尖玫瑰美甲店新開張,第二只手半價!

沈灼眼角一抽,想把這一摞紙扔了。

今天市裏有畫展,喻青去的時候左眼一直在跳,跳的他心煩,白育乘笑着打趣說不定今天畫展上就能碰着個合眼緣的治治眼疾。

結果去到之後喻青壓根就沒再見過白育乘人影兒,大少爺浪的不行,扣子一解整個展子都是他的。

喻青本來沒打算來,但是畫展老板他認識,在電話裏說必須來一回,否則天天往家門口堵他,喻青沒辦法這才過來。

不過轉了兩圈覺得自己今天來真的是個錯誤。

喻臨川不喜歡畫,但是鹿藝維喜歡,喻青看到自己的畫的同時也看到了旁邊站着的老爸和鹿阿姨。

老媽死了之後老爸就再也沒去過任何畫展,喻青也不會讓老爸看到自己畫畫,但是現在都能陪着阿姨一塊兒來看畫了。

看來人也不是多麽堅貞不渝,喻青心想。

也是,畢竟都七年了。

“你看,小青這幅畫畫的多好啊。”鹿阿姨挽着老爸的胳膊,倆人的親密旁人都看在眼裏,老爸倒是沒看鹿阿姨,目光直直的沖着自己過來。

喻青避無可避,只能上去打招呼。

“爸。”喻青喊了一聲,“阿姨好。”

“小青?”鹿阿姨回過頭來,驚喜的看着喻青,後來又想到了什麽連忙撒開喻臨川的胳膊,攏了攏頭發,“你也來啦?剛才我還和你爸爸說你畫的好呢。”

“瞎畫呢,您要是喜歡,趕明兒送你一幅。”喻青揚了揚嘴角。

鹿藝維的情況并不像那些狗血的豪門故事一般自己親生母親死了小三上位,老媽死的第二年,喻臨川跟自己談了一晚上,老東西用蹩腳的方式表達了他的想法,喻青接受不了,但還是同意了。

第二天鹿藝維進門,她是個溫柔的人,但是喻青不知道怎麽和溫柔的人相處。

年底鹿藝維生了一個女孩兒,喻青看見老東西一貫嚴肅的臉染上了一層笑意。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很少回家。

其實可能更早,大概是從老媽死的那天開始,喻青和家裏,和老爸,就已經有了一層隔閡。

老爸在恨自己。

喻青不止一次的夢見老媽躺着的那張病床,原本坐在旁邊的老爸猛地站了起來,充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着自己,他聽見老爸一字一句的說:“你害死了我的愛人。”

喻青已經分不清這個場景到底是夢還是真的,因為那天老爸并沒有罵自己,那雙眼睛只是瞥了一下,然後再沒留給自己半分。

老媽的畫被老爸收了起來,老媽喜歡水墨,江南女子,溫婉嬌柔,從來沒說過半句重話,連畫都是溫柔的。

相比之下,選了油彩的喻青半點兒沒繼承到老媽衣缽,張揚熱烈,有時候壓到人喘不過氣。

“好啊,小研明天有個開學宴,到時候回家一趟吧。”鹿阿姨小心翼翼的問着。

鹿阿姨好像十分貫徹和平主義,一直認為自己和老爸之間的矛盾是可調和的,普通的家庭矛盾,并且這幾年一直致力于增進家庭感情,但是很可惜,徒勞無功。

老爸從來沒跟鹿阿姨說過這個,喻青覺得可能老東西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不可能跟鹿藝維說自己兒子是個喜歡男人的同性戀。

一場自以為盛大的出櫃還帶走了自己的媽媽。

傻逼。

喻青在心裏罵着自己。

太傻逼了。

喻青看了眼老爸。

老爸嘆了口氣,“明天有時間麽?”

大概是給鹿阿姨面子。

喻青點了點頭,“小研要上小學了吧?明天也送她一個開學禮。”

“不用買東西,人到就行。”鹿阿姨一聽喻青要回來高興的不行,笑意在臉上好久都沒消下去。

“沒事兒阿姨,您讓我看着來吧,明天中午我回去。”

喻青沒在畫展呆久,走的時候連白育乘都忘了喊,生怕再碰見老爸和鹿阿姨。

他害怕看見老爸。

利民街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好再來門口聚集了比平時快要多一倍的人,喻青把車停在對面勾着鑰匙往裏走去。

趙燼粉絲的影響力是越來越大了。

Fire樂隊最近參加了一個地下搖滾比賽,應該是在某個小網站露了露臉,最近的粉絲又漲了不少。

趙燼在唱完歌又給好再來酒吧打了波廣告,喻青這個小酒吧也跟着起來了。

本來沒打算好好管的喻老板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無奈。

穿過走廊略過了幾對狂野的正在摟摟抱抱的情侶之後到了門口,喻青還沒進去就聽見了裏面傳來的尖叫。

喻青揉了揉眉心,有點兒不想進去。

中間的舞臺上除了趙燼那個小團夥還多了一個人。

一個女生。

長波浪,小皮衣,包臀裙。

趙燼什麽時候招了個這麽狂的小姑娘。

喻青總算知道這多了一半的人是哪兒來的了。

喻青扯了扯領帶,從櫃子裏拿了盒煙。

前臺小姚正拿着手機拍着中間扭得起勁的長波浪,喻青大手一伸,直接把手機拿了過來。

“喻老板!”小姚看到喻青後猛地站直了。

“新來的?”喻青朝臺上看了看。

小姚反應過來,立馬說,“不是,說是來做兼職的,我說讓她等你來。然後……”

兼職?

喻青想起來了,店門口好像還貼着之前要招工的廣告,開始一段時間招不到工,把人事逼得開始找兼職,日結,工資還不低。

喻青看着臺上跳舞的波浪。

身材不錯,就是看着有點兒小。

“長的特好看,就是賊高冷,進來找工作還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兒,小姑娘拽的不行,但是現在看好像挺多人都喜歡這款。”小姚胳膊杵着吧臺犯花癡。

喻青眯了眯眼,拿了杯酒繼續看。

小姑娘一上去就搶了Fire的地盤,但是那幾個居然沒惱,心甘情願的給美女當了陪襯。

酒吧裏晃眼的光線照在那人身上,趙燼話筒摘了下來,轉了個調,來了首風格不一樣的。

長波浪翹腿坐在椅子上轉了一圈,最終目光越過這些人,停在了吧臺這邊。

和喻青四目相對。

喻青确定她看的是自己。

喻青沒回避,嘴角上翹,朝波浪舉了舉自己手裏的杯子示意。

長波浪把手帶到嘴邊,食指豎起,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後慢慢的滑了下去,最後往前一伸,停在了半空。

接着,手指彎曲,朝着吧臺那邊勾了一下。

簡單的一個動作,被這人做的充滿了誘惑感,喻青把杯裏的酒喝盡,解開了白襯衫的第一顆扣子。

順手從吧臺拿了一個小惡魔發卡,朝着臺上走去。

剛才就已經在想了,這人真像個小惡魔……

啊,小魔女。

這歌雙人舞合适,剛才長波浪挑搭檔的眼光真不錯。

長波浪看到喻青走到面前的時候愣了一下,可能是沒想過這人真的能過來,不過還是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态,右手拽了一下喻青的領帶。

喻青低頭看着這人的手,纖細修長,黑色的指甲在燈光下顯得手更白,無名指上半截處有個東西。

紋身?

挺好看的,把手襯的更加性感。

喻青把發卡戴到了波浪頭上,手順勢勾了一下她的下巴。

場邊聲音大了一倍。

長波浪站起來圍着喻青跳舞,把右手伸了過來。

喻青捏住,吻了一下指尖。

并沒有吻到她的手,但是鼻尖聞到了香味。

玫瑰。

和自己畫室的味道一樣。

擡頭,湊近。

喻青甚至看到了長波浪右眼旁邊的痣,淚痣長偏了,往上一點,和眼角齊平。

太近了。

小姚說的對,長得的确好看。

喻青甚至腦子裏閃過了下午白育乘說的話。

最後那個摸屁股的動作喻青甚至沒控制好上手掐了一下。

緊繃有彈性,雖然隔着小皮裙。

太流氓了,還有沒有點兒優秀好老板的意識了,喻青心裏打趣。

喻青下來之後沒一會兒長波浪終于結束了她的單人show,邁着步子往下走,還順了杯喝的。

長波浪下來之後直奔喻青,目的非常明顯。

喻青倒是不介意,不過他不喜歡辦公室暧昧,這人打工生涯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多大啊小妹妹?”喻青帶着笑意的聲音混着酒味傳了過來。

長波浪拿着酒杯跟喻青的碰了一下,喻青能看到那是杯西瓜汁,隔壁衛生達标家的原料做的。

長波浪戴了一晚上的口罩終于因為想喝飲料摘了下來。

接着喻青愣住了,真真切切的愣住了。

小姑娘的臉,看着有點兒熟悉。

沈灼喝了口西瓜汁,把杯子放回了吧臺,湊近了喻青的臉,然後微微一側。

喻青覺得自己的耳朵被噴了一股熱氣,接着聽到了一聲低語:

“十八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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