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二天果然睡到了中午,李知之睜眼時旁邊已經沒有人了。他體內的懶筋發作,也懶得起床,而是伸出手去摸Kindle。

反正在他看來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剩下的事還可以丢給适合為他收拾殘局的阿望去做,所以今天可以懶洋洋地把《帕諾拉馬島奇談》都給看完。

他趴在枕頭上津津有味地看書,直到手麻了才翻了個身,忽然覺得肩膀下壓到了個什麽東西,長手一伸撈出來,卻發現是阿望的手機。

真難得他沒有把手機帶在身上。

李知之手裏摸着那個黑色的蘋果機,這和他是同一個型號的,不過他的是最普通的白色。當時他拿了獎學金提出要換掉那個舊手機,阿望說他正好也想換一個,于是兩人就一起去商場挑選了。導購說買兩臺雖然不優惠但是會多送一點東西,于是兩個人就都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型號。

他和阿望都是注重隐私的人,因此并沒有翻看過彼此手機。但李知之忽然起了一絲好奇心,心裏癢癢的有種偷看的沖動。反正阿望肯定不會生氣,所以看一下也沒事吧?

懷着這種想法,李知之理直氣壯地按鍵解鎖。四位密碼很好猜,不是他的生日就是他的學號。第一次發現對方用自己生日來做鎖屏密碼時李知之還吓了一跳,然而當事人阿望看起來卻比他還要更心虛,李知之遇弱則強,當即就忘了問他為什麽,而是立即上前去逗他。

無論何時,看到阿望變臉都是他的樂趣所在——雖然大多次到了最後都是他被反過來調.戲就是了。

痛快解鎖,李知之還未進行下一步動作,便愣住了。

這個桌面背景是……

他自己?

那是一張有些模糊的照片,看得出是個偷拍的角度。被拍攝者一身正式的黑西裝站在穿衣鏡前,修長的手指之間夾着一條領帶,他皺着眉頭,身體前傾靠近鏡子前,看起來正為了打領帶而微微苦惱。

李知之還記得這天,他與自己的教授參與一個比較正式的學術讨論會。這是他第一次穿西裝,壓根就不會打領帶,好幾次笨手笨腳地差點把自己勒死,最後還是阿望在網上搜了教程,幫他打的。

他當時就感嘆這人真的是很賢妻良母,出行必備,明明出身也挺高貴的卻在他身邊活得像個管家。

所以……他為什麽要偷拍自己?明明大方說一句就好了,又不是不給他拍。

而且還拿來做屏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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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之盯着屏幕沉思了半天,直到房門被打開,他才反應過來,立即将手機鎖屏塞進枕頭下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醒了?”進來的果然是阿望。他手裏還拿着那個眼熟的保溫杯,想必是出去給李知之打熱水了。

不知道為什麽像做了虧心事一般,李知之有些心虛,目光游離不敢看他,只冷漠地嗯了一聲,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奇怪,就補了一句:

“表哥他們又出去了?”

“出去了。”阿望到床邊坐下,把杯子放好,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依舊沉默執着,李知之突然被那雙漆黑眼眸看得渾身不自在,伸手去擋他的視線。“看什麽看,沒見過帥哥嗎?”

“嗯,臉色好了一點。”阿望不知道他暗自在鬧別扭,看他面色不再像昨晚那麽吓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他放軟了聲音:“今天還是在家休息,不出去了好嗎?”

休息意味着要和他在這裏二人世界一整天,李知之突然就覺得有點不妙了,趕緊搖搖頭:“不好。”他給自己的反常找了個理由,“我還是多走動好,不然關節都要生鏽了。”

阿望拗不過他一番歪理,最終還是同意了。

從剛才起李知之就覺得自己有點奇奇怪怪的,又不清楚是為何。他瞅了瞅身邊這人,深深覺得阿望肯定是影響因素之一,便打發阿望去找周正,自己則是跑去找周小武玩。

——找回正常的相處狀态前,他還是先自己一個人待着好。

阿望雖然平時說話不多,但辦事效率非常高效,拿到周小玲身份證這麽重要的事情李知之都能很放心地交給他,能力可見一斑。

李知之獨自走在村中的小路上,一時恍惚,他似乎很久都沒有獨處過了。不算他和阿望吵架他自己跑來找周明的那一天,上一次獨處,似乎要追溯到很早以前。

習慣了身邊有個人默默跟着,一旦察覺到不同,李知之甚至還覺得有哪裏不對。

可是……

其實雖然李知之遲鈍,卻也明白正常好友之間,從來都沒有好到他和阿望這樣的程度。同進同出,同吃同住。在他更小一點的時候,甚至有三年都和阿望同床共枕,睡前分享心事,睡醒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彼此的臉。

比起好朋友,阿望更像是他的家人一樣,陪伴他照顧他。

所以他黏着自己這件事,應該可以解讀為過度保護的家長不放心孩子……吧?

這話說出來李知之都覺得毫無可信度。那張屏保……那張屏保實在是,遲鈍如他都能感受到一點不對勁來。

“哥哥!”正當他思索着,忽然耳邊傳來周小武高興的叫聲。“你來找我玩嗎?”

原來他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周小武家門前。李知之回過神來,笑眯眯地應了他一聲。“是呀,小武不是說要教我釣魚嗎?”

周小武聞言十分興奮,丢下手裏的玩具朝他飛奔過來,拉着李知之跑到河邊,要兌現昨天的承諾。和小孩子玩在一起是最讓李知之舒坦的事情之一。他沒心沒肺地抛開那些繞在腦子裏糾結的亂麻,笑嘻嘻地又變回了一個大孩子。

“你見到姐姐了嗎?”周小武埋頭蹲在在地上挖蚯蚓。

李知之則是在旁邊不停地翻開岸上的圓形鵝卵石,試圖找到藏起來的河蟹。“見到了。姐姐說叫你好好讀書,将來到外面去找她。”

“我會的!”周小武大聲應道。

周小玲很疼這個弟弟,無論她對父母多麽失望,她都沒有将這些負面情緒發洩在弟弟身上,而是盡到了身為姐姐的責任,把周小武教成了一個讨喜的孩子。

只是……李知之想起昨晚的問卷調查。

雖然從形式上來說有些奇怪可笑,但那些問題卻是他經過深思熟慮以後設置的。等到之後樣本多了,他就能收集數據,從而分析得出異同。

他和周小玲的死亡時間在同一天,但兩人都并不清楚自己準确的死亡時間。死後的狀态倒是都一致,沒有屍斑,心跳停止,需要靠足夠的睡眠來恢複精力,否則會十分疲倦。而身體上的情況也大都相同,沒有饑渴感,也無法感受到溫度。李知之手腕上的傷口一直都存在,但周小玲是病死的,沒有外傷,這個就無法作為是否能保留傷口狀态的對比依據了。

而兩個人都曾明确地體會過自己的死亡瞬間,之後至少有一段時間的意識消逝,然後再度蘇醒過來。

這又說明了什麽呢?

這一天兩個人在河邊玩到了傍晚才回家,承蒙周小武老師的孜孜教誨,李知之竟然也還釣上了兩條小小的羅非魚,用草搓成繩子,穿過魚嘴,喜滋滋地拎回家打算讓阿望嘗嘗。

雖然他吃不了,但好歹也是他第一次釣魚的戰果,怎麽可能丢了。

他心情愉悅,中午那點小糾結也不翼而飛,步子輕快地走回到家門前。然而左腳還沒踏進家門,便聽到院子裏傳出激烈的争執聲。

“退親這件事我不接受!你們就是要我死了對吧?!我那可憐的女兒啊!你怎麽那麽命苦啊……”

那尖銳的哭喊聲十分耳熟,李知之好不容易聽清楚內容,便只想給她翻一個大白眼。他走進院子裏,和他想得分毫不差,果然又是劉翠坐在地上哭嚎。

這一次卻沒有人上前去扶她了,任由她在地上如何又鬧又踹,把自己弄得披頭散發狼狽不堪,也沒有人搭理。

李知之摸了摸下巴,十分幸災樂禍地吹了個口哨。

以周明為首的幾個人冷眼站在一旁,有幾個壯年男子甚至已經卷起袖子,準備就要上前把她丢出去了。

“你還有臉來鬧?!”“要哭出去哭!別賴在我們家裏!”旁觀的人們七嘴八舌,無一不鄙視她這樣的行為。

李知之猜也能猜到肯定是今天又找了一天沒結果,他表哥家也已經做得仁至義盡,這時候才提出來要退親。然而看得出來劉翠确實豁出去了,為了不退回彩禮,她寧願把自己搞得像個瘋婆子似的來到別人家裏大哭大鬧。

她家是窮,但這并不是她沒皮沒臉賣女兒賴禮金的借口。李知之壓根不會分給她任何一點同情。

“這天這麽熱,我們找了三天已經是看在都是鄉親的面子上了。你自己想想,你們家在搜屍上出過多少力?就你女兒命苦嗎?那你怎麽不想想我那至今還不能入土為安的弟弟!不管你再怎麽鬧,這門親我們退定了!”

終于,周明冷着臉說道。

他這句話就是明示了,立即有幾個兄弟上前将地上的女人拉起,無論劉翠再怎麽哭鬧掙紮,也最終還是被拖出了門外。

全程李知之就像看戲一般作壁上觀,看得津津有味的,恍然不覺手裏還提了兩條小魚。直到這一出大戲落下帷幕,他竟然覺得有些不舍,仿佛還沒看夠。

“手裏是什麽?”

不知從哪兒鑽出個阿望站在他身邊,安靜地在他耳邊說了句話,把還沉浸在戲中的李知之吓了一跳。李知之回頭一看發現是他,立即拉着人興致勃勃地描述起了剛剛劉翠的模樣。

他神采飛揚,眉眼之間盡是令阿望着迷的笑意,甚至在夕陽之下,因死亡而蒼白的臉也被添上了一層暖色,看起來生機勃勃,充滿了朝氣。

“……真是笑死我了。”李知之用這句話作為自己幸災樂禍的結尾,轉頭一看阿望并不發表任何評論,似乎只是在盯着他發呆,便不滿地推推他。“你剛剛沒在聽嗎?”

阿望回過神來,難得地敷衍道:“聽了。”

“你騙人。”李知之有些郁悶,難得他這麽高興地和阿望聊天,這人竟然分神了。但下午玩開心了回來又看到一出好戲,實在是心情好,他便大度地舉起手中的小魚,“看,我下午剛釣上來的魚,賞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李知之:(痛心疾首)阿望同學,我覺得你的形象忽然越來越往變态發展了。

阿望:有哪裏不好嗎?

李知之:哪裏好了!如果你成了變态,我覺得一定有很多人受害

阿望:不會的,有且只有你一個受害者:)

李知之:……我應該感謝你嗎?

阿望:謝禮一個吻就好。

李知之:抱歉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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