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做事有些不太謹慎。今天張濤漏帶文件回了一趟家, 恰好看到你去而複返,便起了疑心,不過他沒看到你的紙條。從我對他的了解看來, 他下一步很可能會把我的‘失蹤’栽贓到你頭上。”田靜轉而對李知之道。
在剛剛遇到張濤時他态度生變, 李知之就明白自己很可能哪裏被他抓住了馬腳,此時聽田靜的話,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當時那麽做确實有些太匆忙了,可若不早點找到您, 我實在擔心……”
“沒關系的。”田靜微笑着打斷了他的話。“沒關系。”
她的笑容純粹至極, 發自內心, 這樣的笑李知之很少在成年人的臉上見到。
他有些疑惑:“可您也知道,如果警察繼續介入,就很可能查到您的身上——”
其實張濤用來掩飾自己的那些借口拙劣得一戳就破, 但他依舊硬生生地瞞住了所有人,無非是因為田靜與家裏交惡、又沒什麽交友圈,所以才方便他編出一套謊言,掩蓋真相。
“如果以這樣的狀态被發現了……我覺得——”李知之擔憂的話還未說完, 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他瞳孔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整個人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難道說, 您并不介意被發現?”
“只有發現了我的屍體,他才真正能得到懲罰,不是嗎?”田靜微微一笑,再一次将落下的發捋到耳後。在靜谧的幽幽月光之下, 她顯得格外的從容而優雅。
“但這樣一來……你就再也沒辦法光明真大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可是,我早已經被張濤埋在了地下。”田靜的目光忽然帶上了點憐憫,“如果不承認自己的死亡,那麽他就永遠會逃脫在法網之外。我以這種狀态多活一天,那他也就能心安理得地多過一天;反過來說,如果警方發現了我的屍體,那麽他的那些謊言與借口,就再也不起作用了。張濤必須為他的罪惡付出代價。”
她的決絕使李知之動容。可他一想到這個決定背後所背負着的東西,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不再敢直視田靜的目光了。
如果想要把張濤抓捕歸案,她就再也沒辦法像周小玲一樣“重新開始”了。在遺忘過去與報仇之間,她選擇了公開真相。
李知之能夠理解她,但卻也忍不住想要長嘆一口氣,為什麽世界上受磨難的總是心懷正義、善良正直的人?
田靜注意到他的沉默,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地開口:“換個角度來講,我也是幸運的。你想想看,在這世界上,有多少無法訴說生前所受痛苦的死者,又有多少等待多年才終于得以瞑目的死者啊?”
假如她真的死了,再也沒辦法醒過來,張濤的罪行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被發現。
作為一個女性,她實在過于堅強、也過于強大了,那份來自內心的堅韌讓田靜在夜色之中也像鑽石一樣熠熠生輝,李知之忍不住覺得自己的舉動是多餘的——沒有自己,田老師一樣可以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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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姐,既然您已經做好了計劃,那麽我只有一句話:如需幫助,在所不辭。”他說完,像是為了揮散空氣之中的凝重,俏皮地做了個歐洲貴族的摘帽禮。
看着他這熟悉的小動作,田靜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回想起了學生時代的一些趣事。她這一輩子做錯的事情有許多,卻從未後悔過自己的任何一個決定。對現在的她而言,在學校與同學們相處的時光比和張濤的那些回憶更寶貴。
“那,老師就不客氣了。”她笑起來,一如以前的溫柔動人。
在田靜原本的計劃裏,在警察上門之後她會在家裏制造出一些微小的證據,吸引警方注意從而發現院子裏她被埋的那個地方。但自從李知之摻和進來以後,她有所顧慮,沒有直接行動,只是依舊給張濤送信。
而有了李知之的幫助,那麽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只要發現屍體,即使張濤有再多借口那也完全無法自證。
只是這樣的安排對田靜而言,就太過艱辛了。
她必須要回到泥土之下,等待屍體被發現。而屍體被警方帶走之後,甚至還有無法逃開的屍檢——李知之光是想象就覺得自己完全沒辦法接受,可田靜卻并不怎麽在意,她早已豁出一切,而且作為死人來說她也毫無痛感,只要能查出死因,別的她都不在乎。
李知之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太過殘酷了。除此之外,他們的身體狀态一直保持在死亡瞬間,這或許會顯得有些詭異,他尋思着或許王明華可以幫上一點忙,除了要掩蓋屍體的異樣,至少還能讓她少受一點皮肉之苦。
只是這些都可以延後再說,李知之作為一個男人,作為田靜的學生,他實在無法容忍張濤的所作所為。
“靜姐,你覺得如果張教授在家裏看到了您,他會被吓得瘋掉嗎?”
聞言田靜先是微微一驚,緊接着、她便通過李知之臉上略帶着狡黠的笑容猜到了他正在打的主意。她忍不住笑了,這個李知之,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出些鬼點子。
兩人一拍即合,當即決定在張濤受到法律制裁之前,先讓他受點苦頭——不然那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當然,想要完美實施這個想法,還離不開一個人。李知之轉過頭去,對着在角落裏默默站了很久的人撒嬌似的叫了一聲:“阿望——”
“我在。”那個人一如既往地迅速回答,仿佛會永遠都在他身旁一樣,令人安心。
這一.夜談了許多,到最後李知之都快撐不住了,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不同以往,還多了個一到午夜就疲倦不堪的負面狀态。
阿望實在看不下他明明腳步虛軟,一步一跌,還非要嘴硬逞強說自己沒事,冷着臉上前,不由分說地就把他背到了背上。害怕被往日同學看到自己糗态的李知之在他背上一陣胡亂撲騰,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趴在他身上,安靜下來。
還好校園入夜之後幾乎看不到什麽人了,阿望背着他慢慢走着,步履穩當,行走之間的節奏颠得李知之昏昏欲睡,幾乎快趴在他肩上睡着了。夏夜的風吹拂過他的臉,似乎也吹來了一個朦胧的夢。
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一個和今夜如出一轍的夜晚。
李知之已經回想不起來當時他是因為什麽事情而生氣,在學校後面的巷子裏和人打架——雖然他發起瘋來力大無窮,卻也抵擋不住三四個人一起上來揍他,最後幾乎是兩敗俱傷,對方被他不要命的打法給弄怕了逃跑,而他也傷痕累累地趴在地上,直到聞訊而來的阿望找到他。
對方那一臉的驚慌失措,想要伸出手扶他,卻又怕觸到他傷口,小心翼翼得仿佛他是什麽易碎品似的神情,李知之現在想起來還十分印象深刻。
他當時就笑了,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害怕的話就離我遠點。”
可阿望只是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地将他扶起,見他實在沒有力氣走動,便蹲在他身前把他背起來。
少年的身體總有纖細瘦弱的時期,他的背還不像現在這時候這麽寬闊可靠。而李知之自己也很瘦,兩具骨頭架子硌到一起一點也不舒服。
可阿望就這樣一步一步地把他背到了家裏,沉默地給他上藥,一點一點地擦掉身體上在打鬥之中沾上的泥土塵埃,即使他沒說一句話,珍惜與愛護也都從他細致執着的動作裏完全體現出來。
他是那麽認真,就連一滴汗珠從額頭上滑落至睫毛,也全然不在意。
“喂,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李知之忍不住問道。
少年擡起頭來,凝視着他,李知之從他漆黑的雙眸中看到了狼狽的自己。
“因為我要成為全世界對你最好的那個人。”阿望輕聲而堅定地回答。
那個時候的李知之對這個答案嗤之以鼻,可現在的李知之,卻對此毫無疑問。
他的睫毛微微一顫,睜開雙眼,仿佛從剛剛那個恍惚的夢裏醒來。而阿望明明沒有回頭,卻像是預見了他的醒來似的開口道:“還有一會兒就到家了。”
李知之摟着他的脖子,交叉的雙手手指微微收緊。他本來想笑罵一句對方竟然就這麽一路把他背回了家,而不是去停車場,然而話到嘴邊,卻忽然轉了個彎。
“喂,”他微微擡起頭,将嘴唇湊近了阿望的耳朵,有些低啞的聲音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期盼,“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啊?”
“因為——”阿望把背上的人颠起來,托得更穩了一些,“我要成為全世界對李知之最好的那個人。”
好像變了一點,卻又完全沒變的答案。李知之出神地看着他耳朵上方的那顆淡色小痣,過了一會兒,遲來的害羞才讓他縮了回去,黏黏糊糊地将頭抵在阿望的肩上。
哼,不對他好,他還能對誰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李知之:采訪阿望先生,被撒嬌的感覺如何?
阿望:非常好,好到想要跳起來大叫三聲,并且需要立即親吻李知之先生才能夠緩解。
李知之:哦?那我是不是應該主動一點?
阿望:求之不——(被親)
李知之:好了,這是情人節禮物,接下來唔——(被親)
許久之後。
阿望:李知之先生,請你務必記住一點:蜻蜓點水不叫作親吻,那叫做作死撩人
李知之:……&*%……%!哼!
大家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