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田靜的問題并不需要任何人來回答, 那只是她漫長敘述的一個開端。

“那天他應酬回來還喝多了,應該是看到我放在桌子上的離婚協議書,直接沖進房間裏把我拽到地上打。他下手太狠, 我的太陽穴被他磕到桌角, 不一會兒就痛到沒意識了。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被埋進了土裏。臉上, 嘴裏,耳朵裏, 全都是土。”

田靜有一對要求嚴格的父母, 而這個要求具體一點可以概括成五個字“有個女孩樣”。什麽是女孩樣?食不言寝不語之類的小規矩自不必說, 諸如行走、站立都必須要端莊優雅的體态要求也少不了,最最重要的是,要她安靜聽話, 溫柔含蓄,既不能有一點出格,也不能有一點屬于自己的小想法。

高考結束後,她按照父母的意願填報了這所學校, 讀了一個她無感的專業。父母對她的規劃是讀完大學拿到文憑,便回家考個公務員,過兩年找個合适的對象結婚, 而田靜一直以為她也會如此,順從父母的意願走完這一輩子。

遇到張濤,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轉折點。

大一時,他們不同專業, 卻都參加了同一個社團。與總是默默無言的普通成員田靜不同,張濤比她大兩屆,為人風趣,能力出衆,是當時的社長,身邊經常圍繞着仰慕尊敬他的學弟學妹們。

田靜怎麽也想不到這樣出衆的人會找到自己,和自己告白,說要和自己在一起。

也許這就是上天安排的也說不定?張濤聽了她的疑問,笑着這麽回答。她臉色一紅,就在那一瞬間,她聽到心中一扇緊閉已久的門咯吱一聲打開,将張濤歡迎進來。

兩人談戀愛時的日子過得就像普通情侶一樣甜蜜,初次約會,初次牽手,初次擁抱,初次接吻。田靜将來來自父母的“婚前絕對不能和男人異性親密接觸”的嚴格規定統統抛到了腦後。她喜歡這個人,她想要這一生都跟随在他的身邊。

田靜大三的時候,張濤出國讀研。為了等他,她默默開始準備考研。這期間父母發現了她的轉變,勃然大怒,數通電話過來之後見她還不死心,甚至大老遠地從家裏來到學校,要把這個不孝女帶回家去“教育”。

為了兩人的約定,即使是與父母鬧僵關系,田靜也絕不後悔。

終于在異地戀五年之後,張濤回國,如同他離開之前立下的誓言一般,立即與她結了婚。那段日子是田靜覺得最幸福的時光,即使沒有婚禮,沒有父母的祝福,她也心甘情願地嫁給這個男人。

然而婚姻卻并非她想象的那麽簡單。雖然她與自己父母聯系變少,但張濤的母親卻時時上門催促他們趕緊要個孩子。一開始張濤還好聲好氣地安慰她,可日子久了,卻也隐隐透露出指責她的意思。

她也很急,氣自己肚子不争氣,氣自己不能為心愛的男人懷上孩子,然而她偷偷去醫院檢查卻沒有任何問題。吃過醫院的藥,也吃過偏方,算着日子進行夫妻生活,田靜的肚子卻依舊沒有動靜。

結婚五年卻沒有孩子,婆婆已經對她非常不滿,而瑣碎的日常生活也早已将熱戀時期的甜蜜磨平,張濤對她越來越冷淡了,甚至在工作不順利時,還會将怒氣撒到她的身上。

最開始張濤對她撒氣時自己也吓了一跳,冷靜下來後立即道歉;可越到後來,他眼中對她的珍惜與愛卻再也不剩一絲,只留下了冷漠與隐隐的低視。

Advertisement

直到那一天,兩人一起去參加做檢查,得知不孕不育的原因不是她,而是張濤時,這個一直以來都順風順水十分優秀、将自己的高傲掩飾得非常好的男人崩潰了,他無法相信有問題的竟然是自己,原本的風度氣質完全消失,在公共場合中直接失控地對醫生大吼大叫。

那一刻田靜覺得他非常陌生,一點也不像是自己深愛多年的男人。

自此以後,只要婆婆上門提到孩子的事,她一走張濤立即便找借口挑刺,竟是将自己的不滿全都發洩在了作為妻子的她身上,而且只要她敢還嘴,甚至還會動手打她,到了最後,他甚至連借口都懶得找了,只要工作生活一不順心,當晚的田靜便逃不了來自丈夫的拳頭。

她報過警,可是警察不管家務事,每次都是好言好氣地将她送出來,還勸她家和萬事興,忍一忍沒什麽大不了。次數一多還被張濤發現了,直接扯着她的頭發将她拽到地上,拳頭巴掌就毫不留情地砸下來。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她有了個“喜歡獨自去旅游”的愛好。只因為張濤把她打得實在太慘,沒辦法去上班,只好替她請假在家養傷,直到看不出什麽了,才允許她出門。

這個無情可怕的男人,真的是她愛的那個人嗎?田靜幾乎已經想不起來他最開始的樣子。

無數次深夜難眠,田靜都扪心自問,這就是她好不容易掙脫出來自父母的枷鎖,等候了五年也要嫁的男人嗎?

她好恨啊!

只有深愛過一個人,也得到過那個人的愛,在感情破碎之時才生出如此複雜的情緒。過去的美好日子她還能細細地數出來,而如今的累累傷痕卻又提醒着她對方早已經變了。

再這樣過下去,也不過是互相折磨罷了。

可沒想到上天就是如此的不公,似乎要把她死死地鎖在這個牢籠裏。田靜才剛剛下定決心要與張濤離婚,便被他酒後失手,直接打死了。

“泥土的味道我嘗不出來,只知道自己一旦張開嘴,便會有無數的泥土湧進來,擠進來,像是要死死地壓住你不讓你逃出地獄一般。我動也動不了,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唯一能勉強活動的只有我的右手食指。就靠着拼命地活動手指,摳啊,挖啊,好不容易一點點把周圍的土松動,好不容易讓手臂能夠活動,好不容易能将嘴裏的土摳出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埋了多久,那段時間對我而言,比億萬年都要漫長。”

說到此時,田靜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泥土的觸感仿佛還留在她的手指之間,就好像她仍然躺在地下,需要瘋狂地不停地将那些土挖開,才能重見天日。

她真慶幸自己那時候已經死了,否則一個人被活生生地埋在地下,無法呼吸無法活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痛苦死去,她光是想象都忍不住全身發顫。

“徹底讓我失望的是他沒有選擇打電話叫急救車,而是為了保護他的名聲選擇隐藏這個秘密。從我從土裏爬出來的那一刻,我就發誓自己受過的苦,絕對要讓他一點點地嘗回來。”

田靜笑了笑,她伸手将一絲散發捋到耳後,接着再也不說任何一句話。

李知之更是什麽都說不出來。除了震驚于她的遭遇之外,他此時此刻就想回過頭去找到張濤把他暴打一頓。這種人渣也配當老師?

他有心想說些什麽,可安慰對田靜而言并不需要,她早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二次蛻變。如果說遇到張濤讓她擁有了選擇自己人生的勇氣,那麽離開張濤就是她的重生——只是這個重生,是從她的死亡開始。

“那麽……您想要怎麽做呢?”

在聽完她的敘述之後,李知之都忍不住帶上了敬稱。換做是他被埋在泥土之下,或許早已經自暴自棄,根本想象不出田靜拼着命也要從泥土之中爬出來複仇的那股拼勁。

對比周小玲和田靜兩個人,他的生活過得實在太無憂無慮了,而他,也實在是天真又幼稚。

這兩個人值得他去尊敬。

“我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你別看張濤那人表面上裝着沒事人,實際上他快瘋了。”說到這個,田靜忍不住嘲諷地笑了。“就那幾封血書随便寫寫,也能把他吓成那樣。你是沒看到他每晚做噩夢的樣子,實在是難看,太難看了。”

果然如李知之所想,那些信只是田靜實行計劃的一部分,目的是為了挑動張濤的情緒,實際上并不是她這段時間的心路歷程——畢竟她早在死前就看透了對方,又怎麽會在死後才醒悟呢?

“您一直藏在家裏?”這點也是李知之最疑惑的。就算張濤作為教授十分忙碌,每天早出晚歸甚至不怎麽回家,但家裏多了一個“死人”,他怎麽着也不會沒察覺吧。

“他不在的時候我當然能進家裏,他在家的時候我就躲在花房裏。他一直嫌那地方髒,從沒進來過。”田靜聳了聳肩。

李知之幾次造訪張濤家都沒看過花房,仔細一問田靜才知道花房是在別墅後面,所以他一直都沒見過。

“他那個人啊……說好聽點就是醉心事業,實際上,自私透了。眼睛裏只有自己,沒有別人,沒有我,甚至連他的父母也沒有。”

所以,他又怎麽會發現那間髒兮兮的窄小花房裏還藏着被他害死的妻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講道理田老師真的蠻牛逼的,論覺醒後的戰鬥力應該能排前三。像荔枝這種看起來像模像樣的實際上菜得摳腳,水平估計和小武弟弟差不多。

李知之:……抗議,作者你這是污蔑!風評被害!

作者:我現在就能把你公主抱你信嗎

李知之:(陰險一笑)呵呵,你不知道戰鬥力還要算上随身寵物的嗎?阿望,上去咬他!

阿望:好的

作者:靠!這人開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