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岑戈神色微僵。
江白鷺的眼神如同附有無法明說的魔力,将他吸入對方那雙用海底星光來形容也不為過的瞳孔裏。無法移開眼睛,甚至連那些雲淡風輕的駁斥和奚落都說不出口。
空氣一度安靜下來。
仿佛能聽見時鐘秒針在耳旁有條不紊地走動,江白鷺的手心裏洇出汗來,心髒卻漸漸沉入谷底。
良久以後,他扯了扯唇角,率先收回自己的目光,萌生退意般垂下眼眸去。再擡眼時,上一秒眼中的期盼和笑意已經完全消失殆盡,甚至仿佛它們從未出現過。
岑戈卻被他那雙與往常一般無二的眼睛重重地紮了一下。心髒中央泛起點點麻意,如同水面的漣漪一圈圈朝外擴散,最後密不透風地覆蓋住了整個心室。
男人極度不适地擰起眉來,卻說不清道不明難受的緣由。只憑借下意識的淺層思維,将鋪天蓋地而來的不适感歸于江白鷺整個人,本能地給心髒披上厚重的盔甲,漠然地開口:“你應該已經不需要答案了吧。那麽現在,你可以走了。”
江白鷺輕聲說好,像是手足無措,又像是不再堅持,将垂落在身旁無處安放的雙手放入上衣口袋裏,竟是半點辯解和挽回的話也無,沉默寡言地轉過身,緩朝遠處伶仃孤影的路燈下走去,每擡起一步來,都像是從粘稠的沼澤地裏跨過,精疲力竭。
岑戈站在原地,意識到自己該轉身離開,目光卻像是死死地黏在幾步外的背影上,收不回來。心髒外的盔甲此時有如千斤頂般種重,壓得他胸口發緊。心髒表面四下蔓延的麻意,最終惡化成隐隐的窒息感。
細細的腳步聲慢慢遠離耳廓,由黑夜裏的清晰可聞到漸漸息聲。江白鷺在路燈下駐足,最後轉過身來望他一眼,整個人融化在昏黃暗淡的燈光下,恍惚中也沾染上了伶仃孤單的氣息。目光裏像是藏着什麽,又像是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岑戈在他回頭的瞬間,面色一滞。他在岑家的這些年,身邊人最擅長的一件事就是察言觀色。而他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也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此時此刻,他卻毫無防備,被江白鷺陡然回頭的那一眼看得猝不及防。即使沒有鏡子。男人也清楚地明白,受心中強烈的情緒牽制,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有多難看。
他壓下胸口密密的悶痛感,繼而恢複到風輕雲淡的模樣,甚至假意勾起唇角,腹中已經打好多份草稿。只等着對方眼睛裏重燃希望,去而複返,語氣篤定地來質問自己時,能夠似笑非笑地從容應對。
然而現實與想象背道而馳。
江白鷺并沒有如他所想那樣,去而複返,甚至臉上都不曾出現過任何一絲能夠讓他抓住把柄的笑容。他只是一聲不吭地收回目光,緩緩地回過頭去。
岑戈無堅不摧的盔甲終于生出一道細細的裂痕。
男人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星火燎原的怒意順着血管裏血液一路燃起來,幾乎要燒紅了他的瞳孔。更多的還是在怒火中翻滾的鈍鈍痛意。
腦海中一片空白,岑戈大步朝路燈下的人影走去。
他從身後扣住江白鷺的手臂,将對方抵在身後的路燈柱上。低頭叼住江白鷺的嘴唇,氣勢洶洶地撬開他地齒關橫掃入內的同時,心中也丢盔棄甲。
男人伏在他頸邊,嗓音暗啞而兇狠:“想跟我在一起可以,從這一秒開始,把你的前男友忘幹淨。”
回應男人的是江白鷺更加熱烈的回吻。
岑戈卻冷不丁地掐住他的下巴,将舌尖從他的口腔裏退出來。江白鷺疑惑地仰了仰臉,皺起眉來無聲地詢問他。
岑戈一腔情緒冷卻下來,摸着唇角皺眉,“你剛剛吃了什麽?一嘴巴味道。”
江白鷺愣住,半響以後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燒烤。”
岑戈:“……”
江白鷺:“夜宵攤子上的,五塊錢一串那種。”
岑戈:“……”
“很難聞嗎?”江白鷺退開一步,對準掌心輕哈一口氣,鼻尖聳動嗅了嗅,“小李叫的外賣。”
他将江白鷺的臉往旁邊扭了扭,毫不客氣地道:“離我遠一點。”末了,又忍不住微微眯眸,“小李又是誰?”
江白鷺哦一聲,“值夜班的保安。”
男人勾唇冷笑,“我大半夜的出來找你,你倒好,心安理得地蹲在保安室裏和人家一起吃夜宵。”
江白鷺毫無愧疚感地彎起眼睛,嘟囔一句:“說什麽鋼鐵直男,對自己男朋友的角色倒是接受得很快。”
岑戈被他一噎,雙手環胸,涼涼地打量他一眼,叫他的名字:“江白鷺。”
江白鷺口吻輕快:“幹嘛?”
岑戈面無表情,“我看你大概是即将成為首個在戀愛時間方面打破世界紀錄的國際人才了。”
江白鷺:“什麽?”
岑戈:“上一秒剛結束單身,下一秒就因為你說的話被你的現任男朋友分手。”
江白鷺:“……”
“那還真是可悲啊。”他風輕雲淡地回答,摟住岑戈的腰貼上去故意蹭了蹭,擡頭沖對方眨眨眼睛,“那麽,即将分手的現任男朋友,我現在宣布,你還欠我一發分手炮。”
岑戈:“……”
江白鷺率先放開他,走到小區門口,用那張被岑戈遺忘的門禁卡刷開小區門禁,然後扶着門框回過頭來催促岑戈快進來。
坐在保安室裏看婆媳劇的小李從窗邊冒出頭來,笑容滿面地朝江白鷺揮了揮手。随後又縮回腦袋,自言自語地嘀咕一句:“三天兩頭的吵架,感情還真是好呢。”
和年輕的值班保安道別,江白鷺加快步伐追上已經走出數十米遠的男人,張開手指插入岑戈五根手指的指縫間,無比自然地去牽對方的手。
岑戈身形微側,一邊欲将自己的手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來,一邊不耐地張口:“大半夜的還這麽黏黏糊糊。”
江白鷺聞言,下意識地擡頭掃一眼對方。男人的五官匿在濃濃夜色中,隐隐綽綽看不清晰。江白鷺心中捉摸不定,便含糊笑道:“就是大半夜的沒什麽人看,才好黏黏糊糊啊。”
話雖是這麽說,卻謹慎起見地松開手指,慢慢從對方的掌心退出來。
岑戈頓了一秒,意味不明地問:“你的意思是,白天我還拿不出手了?”
江白鷺口吻含笑:“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
他微微張着唇,解釋的話甚至都沒來得及說完整,就被岑戈一聲哼笑打斷。下一秒,對方修長有力的手指驀地夾住他撤退的指尖,反過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杜絕了他的所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