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托刑野這句話的福, 裴初知當天做了一整晚惡夢。

夢裏她主演的電影上映了,首日票房只有五萬不到, 慘淡得全公司上上下下一片愁雲滿布。

第二天她父母來到燕城,說想觀看女兒主演的第一部電影,結果她帶着父母跑遍燕城所有影院, 都被售票人員告知“不好意思呢, 這部電影根本沒人看, 所以制片方打算直接撤片了哦”。

最可怕的還是網上鋪天蓋地全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就連刑野都在微博表示:【我撒把草在地上抓只羊當主角, 它都能比你擔票房。】

夢境的最後,她不得不含淚退圈, 收拾好行李跟父母一起灰溜溜地滾回老家了。

“太可怕了, 你都想像不到那個夢有多麽真實。我醒過來的時候都還在難過, 刑野怎麽能說我連只羊都不如?

次日清晨,裴初知邊吃早飯邊向許蕾講述她昨晚的驚心動魄。

許蕾捧着三明治想了想, 說:“雖然但是……如果電影院放一只羊吃草, 我說不定真的會願意去看哎, 感覺還挺治愈的。”

裴初知怔了一下,低頭看着碗裏的蔬菜沙拉,沉思片刻後說:“但羊并不需要助理,你有獸醫證嗎, 沒有的話可能要失業了。”

“……羊哪兒比得過我們吱吱的盛世美顏啊。”

許蕾跟株牆頭草似的,馬上改變口風,“而且講道理, 如果刑老師能給你砸電影資源,你就演嘛,反正就算虧本,那虧的也是男朋友的錢,怕什麽。”

問題關鍵不就在于不是男朋友嗎?

裴初知有苦說不出,只好默默祈禱刑野昨晚是酒後失言或逢場作戲。

吃過早飯,兩人下樓準備出發。

由于刑野要在四天時間內把戲份全部拍完,因此這幾天的拍攝計劃都排得很滿。

裴初知走出大堂時,天都還沒亮,遠方零散點綴着幾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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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昨天衆目睽睽之下的鋪墊,因此當她看見刑野的車停在外面等她時,心中基本沒泛起任何波瀾,只悄悄感慨了一句影帝大大果然敬業。

相比起裴初知的淡定,許蕾就要沒出息得多。

她戰戰兢兢地坐到副駕駛,和負責開車的肖州打完招呼後,就再也不敢把脖子往後轉動絲毫。

刑野坐在後排靠裏的位置,一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往裏屈起,整個人散發困倦又淡漠的氣息。

裴初知坐進車裏,往下扯了扯圍巾:“今天多多指教啦。”

刑野懶洋洋地垂下眼眸,在昏暗的視野裏掃過她腳上那雙看起來挺軟的平底鞋,低聲問:“到了片場要換高跟鞋麽?”

“不知道,可能需要吧。”

裴初知也拿不太準,只記得劇本裏有詳寫姜南煙推門而入的全景描述。

刑野“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裴初知昨晚本來就沒睡好,見此情景便自覺地安靜了下來。

今天拍的全是棚內的內景戲,拍攝環境倒是比昨天要舒服不少,至少沒什麽風,棚內氣溫也比室外要暖和。

裴初知到達攝影棚後,就有造型師把今天要穿的衣服給她送過來。

她一看那雙閃閃發亮的細高跟,就感覺腳踝隐隐作痛。

造型師也很體諒她:“正式開拍前再換鞋吧,讓你助理把鞋拿着別丢了就成。”

許蕾聞聲過來,把高跟鞋塞進背包裏,等造型師走後才小聲嘀咕:“你在酒吧不是大多數時候都坐着的嗎?不拍下半身也沒什麽關系吧?”

裴初知隔着更衣室的門回道:“可能導演希望精益求精?”

“我們不能提意見嗎?哪怕有些鏡頭換替身來拍也行啊。”

許蕾說着就有點心疼了,明知道這兒扭了腳踝,雖說确實傷得不算太重,但能少受點罪也好啊。

裴初知在更衣室裏無聲地笑了笑。

當演員說白了其實就是這樣,表面上看起來風光,可拍戲的時候總歸都會吃苦。

她運氣還算好,沒遇到過生理期還要泡在冷水裏拍戲的事。

幾分鐘後,她換好衣服出來,捏了下許蕾的臉蛋:“別生氣啦,想想我只不過是個小透明,難道你想我被人說矯情兮兮耍大牌嗎?”

等整套造型全部做完,裴初知俨然又變成了姜南煙。

既高傲又妩媚,走出來的模樣美得随時能上雜志封面,可惜就是腳上一雙平底鞋破壞了整體效果。

她走到攝影棚裏找了把椅子坐下,順便叫許蕾把高跟鞋拿出來,就等導演通知。

沒過多久,刑野也進了攝影棚。

他第一次在劇組正式拍攝,前前後後圍滿了工作人員。

除此以外,許多上午本來沒戲的演員也慢慢到場,都想近距離看看他是如何演戲的。

裴初知沒在這時跑過去湊熱鬧。

她只是偏過頭看向那被聚光燈環繞的地方,有些走神地想着,什麽時候她也能像那樣,成為一舉一動就能吸引無數眼球的人。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刑野在人群中遠遠掃了她一眼。

然後對身旁的導演說了幾句話。

隔得太遠聽不清他的聲音。

裴初知只看見導演好像有些躊躇,但随着刑野的嘴唇再動了幾次,他就用力點了下頭,朝身後的副導演交待了什麽。

副導演一溜小跑,來到裴初知面前,臉上帶着阿谀的笑容:“吱吱啊,呃,這幾天咱們不拍全身了,你腳不方便幹脆就別換鞋了,需要的鏡頭等腳好了再補拍。”

裴初知不用想也能猜到,肯定是剛才刑野幫她說話了。

她感激地笑了笑,問:“不會影響進度吧?”

“不會不會,”副導演連連擺手,“大家互相照顧,應該的。”

旁邊的許蕾悄悄鼓了下腮幫。

心想前幾天你們怎麽沒想着照顧一下呢?

不過這句話她也只能放在心裏想想,說出來除了給裴初知招黑以外,一點用處都沒有。

因此當裴初知囑咐她晚點訂些下午茶送到劇組時,她也乖乖答應了下來。

“所以刑野對你真的很好哎,”許蕾把高跟鞋還回去後,蹲在裴初知身邊感嘆道,“好羨慕啊,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這麽帥又這麽細心的男朋友。”

裴初知無奈地拍拍她的肩。

不好意思哦,其實我也沒找到。

現場調試結束,導演通知裴初知坐到吧臺的高腳椅上。

她慢吞吞地坐上去,手肘撐着吧臺,向裏面一身調酒師打扮的刑野眨了下眼:“謝謝啦。”

為了符合姜南煙的人物特色,她今天的眼妝化得比較重,深棕色的小煙熏拉長了眼尾的線條,本就纖長濃密的睫毛上還多加了一層假睫毛,襯得一雙明眸更加勾人。

只不過稍微眨了下眼,便像有億萬星辰都藏在了她的眼中。

而她身上那件墨綠色的露肩襯衫,則更是完美展現出了她的天鵝頸與直角肩,在強烈的燈光顯出耀眼的白。

哪怕用最挑剔的眼光去審視,也挑不出任何缺陷。

美得仿佛一件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刑野聲音低了低:“小事,等下好好演。”

“我是想好好演的,”裴初知笑着往後指了下圍觀群衆,“不過我入行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現場圍那麽多人,雖然大家都是沖着你來的,但怎麽感覺壓力全在我身上了呢?”

導演已經在拿着喇叭喊“各部門就位”,方才還有些吵鬧的攝影棚忽然陷入了寂靜。

刑野看她一眼,嘴唇微張,無聲地說出四個字:【相信自己。】

裴初知愣了愣,随後還給他一個微笑。

等到正式開拍時,裴初知終于體會到了刑野有多專業。

這和他們從前合拍廣告時的體驗完全不同,廣告片的拍攝着重于強調構圖好看,說白點就是演員們的形體互動要有張力。

而在影視劇拍攝時,演員之間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微表情、甚至是每句臺詞的語氣呼應,都更需要依靠彼此的配合。

刑野平時給人的印象足夠強勢,也時常讓人産生容易被他碾壓的錯覺。

但他與人搭戲的時候,那種鋒芒畢露的侵略性卻完全不見蹤跡。

他沒有盲目展現自己的演技,而是禮貌地留出了讓對手也能發揮的空間。

裴初知很難用語言去形容這種感受,只覺得與他一起拍戲是一種極為舒服的體驗。

她不用顧慮自己經驗淺薄,會在影帝級別的演員面前露怯,而只需要全身心地相信他,然後順着他搭建好的節奏自然而然地演下去就好。

別人都說,三流演員讓人出戲,二流演員很會演戲,但只有一流演員,才能幫對手也演好戲。

整個過程異常順利,兩人NG的次數都不多。

拍到上午最後那一幕時,刑野把裝着牛奶的玻璃杯放到她手邊,稍顯淩亂的額發也沒能擋住他眼中的憐憫,說出來的話更是溫柔到了骨子裏。

“回去睡一覺,明天醒來什麽事都過去了。”

裴初知鼻子一酸,在那一刻她無比相信,她就是受了情傷的姜南煙。

而面前這位萍水相逢的人,正以他的方式告訴她,不管再痛再委屈,等她清醒過來之後,總有一天能夠放下一切。

她根本無需刻意設動情緒,只需要靜靜地坐在那裏,伸手握緊玻璃杯,淚水就無聲地潤濕了睫毛。

裴初知嗓音哽咽:“我……”

只說了一個字,一顆晶瑩的淚珠便緩緩落下。

監視器前的導演握緊雙拳,在心中瘋狂叫好。

這滴眼淚掉得簡直完美!

不掉不夠打動人,掉得多了又把她的悲傷襯得太廉價,最關鍵的是連時機都恰到好處,剛巧就出現在她話音未落的那一剎那。

此時劇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這個鏡頭播出後将被粉絲歌頌為無比經典的“絕美落淚”。

攝像機仍在捕捉兩位演員的身影。

刑野蹙眉凝視着裴初知臉上的淚痕,心裏漫上一種極為煩躁的情緒。

他按照劇本的指示,拿起她的手機在她面前晃了晃,用人臉解鎖之後,直接找到最近聯系人裏的季西寧,把電話撥了過去。

他在心裏數着拍子,假裝手機響過幾聲後,才開口:“來把你的女人帶走。”

說完便一松手,把手機扔回到吧臺。

“咔——”

導演為難地站起來,搓了搓手:“那個,刑老師,剛才那段有點問題,打電話的時候有點兇了,還有最後扔手機那下也太重了點兒。”

他以為刑野對角色不夠了解,認真地解釋道,“你不喜歡她,所以看到她哭是不會生氣的。”

“……”

刑野靜默半晌,才清了下嗓子:“不好意思,再來一條。”

作者有話要說:  12點半左右還有一章,早睡的小朋友可以明天起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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