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位于頂層的套房, 視野遠比五樓要好太多。
傍晚時分,夕陽将雲層渲染出漸變的色彩, 層層蕩漾開來的霞光将天際線浸出溫暖的色調,像一幅被鑲嵌在落地窗框內的油畫。
視線往下能看見附近的森林公園,郁郁蔥蔥連綿不斷。
可惜今天沒有下雪, 否則白皚皚一片的景色應該會更漂亮。
刑野今天直接先去的片場, 行李都是剛從車上拿下來的。
進門後肖州很自覺地沒有打擾, 他煮好兩杯咖啡送到單獨的書房, 就留在外面收拾行李。
會客室裏不時傳來行李箱開合的聲音。
聽起來還挺忙碌的。
裴初知站在書房門邊, 朝外瞥了眼肖州任勞任怨的忙碌身影,不禁好奇:“你出來拍戲, 也只帶一個助理嗎?”
以前她跟過的某個劇組, 男一號不過是個三線藝人, 都浩浩蕩蕩地帶了三位助理外加一位司機。
刑野走過來把房門虛掩上:“人少比較方便。劇本帶了沒?”
“帶了,你要看嗎?”
裴初知把随身攜帶的包包放到書桌上, 從裏面把劇本找出來。
“我不用, 臺詞都記住了。”刑野走到靠窗的雙人沙發坐下, “是問你要不要看劇本。”
“我記憶力蠻好的,應該也不用。”
裴初知見房間裏唯一的沙發被他霸占了,便轉而走到書桌後面的電腦椅坐下,“現在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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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野看她一眼, 舌尖抵了下腮幫:“坐那兒幹嘛,等我跟你彙報工作?”
說着拍了下沙發的另一邊,“過來。”
最後兩個字的語氣生硬, 聽起來像一句命令。
裴初知覺得自己很無辜。
她也不是成心想坐得像個老板一樣,這不是看那沙發不夠寬敞,才好心給他留出自由施展的空間麽。
算了,人在屋檐下。
裴初知在心裏安慰完自己,就端着馬克杯坐到了刑野身邊。
剛一坐下來,她就發現這沙發比她想像中還要窄。
他們兩人都屬于身材很勻稱修長的類型,并肩坐下後雖不至于擠得無法動彈,但感覺只要稍微動動腿,就會碰到對方的膝蓋。
而且刑野進來後就脫掉了外套,這會兒只單穿了一件薄毛衣。
她只要視線稍往下瞥,就能看見他領口露出來的清晰鎖骨,還有單薄布料下面隐隐約約的胸膛輪廓。
電影裏某些畫面不受控制地竄進腦海。
晦暗難辨的光影,肌理流暢的線條,還有他浸在黑暗中的淩厲眼神。
奇怪了,以前她不會這樣的呀。
裴初知有些難為情了。
她清清嗓子,端起馬克杯想用喝咖啡來掩飾正在不斷加速的心跳。
剛煮好的咖啡稍微有點燙,她只好把杯子拿近輕輕呼氣,形狀美好的嘴唇撅成誘人的角度。
像跟人索吻似的。
刑野眸色忽沉,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今天拍吻戲感覺怎麽樣?”
裴初知哽了一下,借位接吻的畫面不可抑制地浮現在眼前。
面前的馬克杯升騰起陣陣熱度,把她白皙的臉蛋蒸出一抹粉紅。
刑野輕哼一聲:“看來是很喜歡了,鐘禮吻技很好?”
“……”
裴初知莫名其妙,關鐘禮什麽事?
靜了一秒她才反應過來,原來刑野問的是她與鐘禮正式拍攝的那段吻戲。
說實話,她根本沒什麽印象了。
可裴初知不太喜歡刑野現在說話的語氣。
她想了想,覺得反正認識這麽久了,她的确不用再在他面前保持謹小慎微的态度。
既然是名義上的女朋友,她總不能放任他一個人在那兒單方面輸出。
“鐘禮吻技還不錯啊,當然肯定比不過刑老師啦。”她故意用了尊稱,還轉過頭一臉崇拜地望向他,語氣誠懇,“畢竟刑老師是網友票選最想睡的男人第一名,好厲害好厲害的。”
她這句話說得既嬌又嗲,直接讓刑野當場愣在那裏,張張嘴唇想不到該回敬什麽。
裴初知在心裏比了個yeah。
皮一下可真開心。
過了好半天,刑野才回過神來般低聲笑了笑:“是麽?你也想睡?”
裴初知的笑容僵在臉上。
現在的男演員都這麽可怕的嗎?
刑野得寸進尺地靠近了些,近在咫尺的侵略感幾乎要把她擠到沙發外面:“嗯?不說話了,剛才不是誇我厲害嗎?”
“不用不用,心領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裴初知果斷認慫,腦子裏不知怎麽想的,突然來了一句,“還記得我是你的粉絲嗎?真要睡了的話,你這種行為叫艹粉,很不道德的。”
刑野:“……”
他靜了片刻,坐回到之前的位置,聲音淡了下來,“行了,對戲。”
裴初知松了口氣。
她沒想通刑野今天是哪顆藥吃錯,非得跟她秀一番操作。
結果害得兩人分別自損八百,也不知道圖什麽。
·
正式開始對戲後,兩人的态度都嚴肅了起來。
刑野客串的這個角色在原作中戲份不多,但卻貫穿了全文的始終。
他是公司附近一家酒吧的老板,經歷不詳身份也不詳,但從作者只言片語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酒吧老板和劇裏所有角色都沒有感情糾葛,只負責在他們出現感情困惑的時候,偶爾打個醬油露露臉,說些好像很有道理的話,為迷途的羔羊們指點迷津。
就是一個起串場功能的角色。
但因為定下由刑野出演,因此編劇将他的性格做了更明顯的設定,目前變成了一位看似風流卻實則通透的男人。
明天要拍的第一場戲,就是裴初知扮演的姜南煙被男主角狠心拒絕後,獨自來到酒吧買醉。
她心裏難過但又不肯輕易示弱,強撐着笑臉調戲酒吧老板,然而對方沒像往常那樣與她插科打诨,而是專門為她煮了一杯熱牛奶,告訴她“回去睡一覺,明天醒來什麽事都過去了。”
結果就因為這一句安慰,姜南煙的情緒全面崩盤,在酒吧裏哭得梨花帶雨,最後被匆匆趕來的季西寧接走。
裴初知拿馬克杯代替酒杯握在手中。
她第一段臺詞就是絮絮叨叨罵男主那個狗東西沒眼光,一大段的臺詞念下來,全程連句卡頓都沒有,流暢而自然。
等她說完臺詞,刑野并沒有急着接下一句。
而是停下來逐字逐字地幫她分析,剛才哪個字的停頓不對,又或是哪個詞的重音換換會更好。
不得不說,刑野之所以能站到如此高的位置,所仰仗的并非全靠他的背景與樣貌。
在演員的專業方面,他同樣表現得無可指摘。
裴初知一邊聽他指導,一邊深深感到佩服。
平時她看劇本時,也會習慣性地記住對方的臺詞,但通常她只會記開始與結尾那一兩句,而根本無法做到刑野那樣,将她那段複雜的臺詞一字不漏地記下來。
再一想他可怕的工作量……
裴初知看他一眼,懷疑他根本不用睡覺的。
刑野講解結束,提醒她:“你再試試。”
“好。”
裴初知也是個悟性高的,重新再說一遍時,效果就很明顯比之前提升了許多。不僅如此,她還結合語氣與咬字的變化,連動作與表情都做出了相應的調整。
對戲的過程十分順利,意外出現在即将結束的時候。
裴初知低估了茶幾的光滑程度,演到姜南煙把牛奶杯推開時,她就那麽輕輕一拂,馬克杯竟然貼着茶幾的邊緣滑了出來。
“砰”的一聲,剛好砸到她的腳踝上。
裏面的咖啡早已不燙了,可她前幾天扭過的腳踝被結結實實砸上那麽一下,還是害得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刑野立刻站起了身,他從沙發後面繞過來,半跪在地上檢查她的情況。
殘餘的咖啡弄髒了裴初知的平底鞋,而襪口露出來的那一小截皮膚卻白得晃眼。
原本好得差不多的腳踝泛出一抹淡紅,好像稍稍用力,就會在上面留下淤青的痕跡。
裴初知低垂下頭,望着刑野骨節分明的手指。
纖細腳踝被他握在手中,猶如某種灼熱的溫度在她的皮膚表層燃燒。
她把腳往回抽了抽:“沒、沒事的,我助理馬上就回來了,她那裏有藥。”
聲音裏帶着幾分羞怯,像被放進玫瑰糖裏裹了一圈,讓人心間一顫。
刑野喉結滾動幾下,不自然地錯開了目光。
他松開手,起身往門邊走去:“我這裏有藥,稍等。”
門縫外傳來刑野跟肖州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清楚,好像是行李太多,一時找不到藥箱在哪兒。
裴初知彎腰把馬克杯撿起來,皮膚上還殘留着被人碰過的觸感,相比起鈍痛,倒更像另一種更為陌生的感覺,讓她很不習慣。
幾分鐘後,刑野拿了一瓶藥膏回來。
裴初知慢吞吞地彎下腰,沾取微涼的藥膏輕輕擦拭。
她的扭傷本來就快好了,剛才砸那一下雖然痛,但也沒怎麽影響傷情。
就像在桌腳撞了一下的程度,并不嚴重。
可刑野就站在她身邊,一臉嚴肅地盯着她上藥,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是要截肢了。
他不笑的時候,整個人就顯得更為強勢,唯有從她頭頂掠過的溫熱呼吸,才透出幾分罕見的耐心。
裴初知有些茫然,不明白刑野此時的低氣壓從何而起。
難道是怪她不小心,打斷了對戲的流程?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安靜多時的手機響了起來。
“應該是許蕾的電話,之前我發消息跟她說了在你這裏對戲。”
裴初知手上沾了藥膏,只好遠遠指了下書桌那邊的手機,“可以幫我接一下嗎?”
她的意思,其實是讓刑野幫忙按個免提。
沒想到他走過去拿起手機,按下接聽後就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
然後還順利地跟她助理對起話來。
“對,在我這裏。”
“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行,你直接上來,我讓助理給你開門。”
·
酒店五樓的房間,挂斷電話,許蕾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她才加入華星不久,剛入職那幾天就恰逢裴初知與刑野因為搭車的事上熱搜。
後來唐冬調她過來做裴初知的助理,還認真叮囑過她幾句,叫她不要出去亂傳藝人的**,特別是感情方面的事。
那時許蕾還半信半疑,可今天她不過就是回片場拿個藥的工夫,裴初知就直接去了刑野的房間。
這不得不令她感到一陣惶恐。
相處這段時間以來,許蕾對裴初知印象還挺好的。
裴初知的性格不像她外表那麽有攻擊性,反正是個非常大方又親切的女孩,比許蕾以前跟過的藝人都要好相處得多。
可一旦她和刑野的戀情在公衆面前曝光……
許蕾想了下刑野的粉絲數量,默默決定等回燕城後就報一個健身班,她一定要強健體魄,萬一哪天遇到不理智的腦殘粉,她至少還能拉着裴初知跑快點。
許蕾就在如此複雜又勵志的暢想之中,來到了位于頂層的行政套房。
門鈴響過幾聲,很快就從裏面打開。
肖州把她帶到會客室等待,然後又進去通知裏面的二人。
許蕾不清楚行政套房的結構,只看見裴初知從一扇虛掩的門後走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走路的姿勢還有點怪怪的。
裴初知怕影響傷勢,不敢走得太快,慢吞吞挪到會客室時,先沖許蕾笑了一下:“本來想跟你說先別上來送藥的,我等下還準備回房間換衣服呢。”
她鞋子和褲腿都浸了點咖啡,就想索性全部換一套再出去吃飯。
誰知許蕾卻誤解了這番話的含義。
作為一個平時沒事愛看點霸道總裁愛上我的當代女青年,許蕾腦子裏迅速閃過許多不可描述的片段,一聯想“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和“準備回房間換衣服”,再想想裴初知從房間裏出來的姿勢……
許蕾宛如被一道閃電擊中,整個人都淩亂了。
她連忙湊過來,小聲逼逼:“吱吱,你們這樣不太好吧?”
裴初知眨眨眼睛:“有什麽不好?”
有什麽不好……
這可是在拍攝期間呢,你們剛收工就回酒店……
許蕾臉上一紅,她也就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有些話當然不好說得太明顯。
裴初知怔然半晌,反應過來後提高音量:“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惜聲音飄了點,聽起來更像心虛的表現。
許蕾心中感慨萬千,正想再開口說點什麽,眼神就猛的一滞。
刑野從書房走了出來。
他顯然聽見了裴初知剛才那句話,站在門邊就低聲問了一句:“想的哪樣?”
這邊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十七線女藝人和她的助理面面相觑,誰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還好許蕾靈機一動,變戲法似的從包裏掏出一本記事本和一支筆,顫顫悠悠地轉移話題:“刑老師,能給我簽個名嗎?”
刑野本來也沒猜到她們之前讨論的是什麽黃色話題。
他見這人是裴初知的助理,便沒有多說什麽,直接接過紙筆在翻開的那頁簽了。
然後他擡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裴初知。
裴初知心裏咯噔一聲。
總感覺他現在的眼神,應該是“最後一次機會,勸你好好珍惜”的意思。
她跟許蕾借來記事本,翻開新的一頁遞過去:“能幫我也簽一簽嗎?我有一個朋友特別喜歡你,今天還發消息讓我幫她要簽名呢。”
“哪個朋友?”
刑野垂眸,在會客室暖黃色的燈暈下看着她。
裴初知揚起臉,輕聲回道:“她叫喬娜,是我大學同學,讀書的時候特別照顧我。”
刑野靜了靜,漆黑瞳孔閃過一道晦澀光芒。
他照樣接過來簽了,可惜表情看上去不太愉快的樣子。
裴初知總算完成了喬娜的重托,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然後她想了想,又從背包裏拿出《悄悄戀上你》的劇本,翻開到她和刑野演對手戲的那一頁。
刑野望着她手裏的動作,漸漸勾起的唇角出賣了他內心的情緒。
裴初知莞爾一笑:“現在輪到我的啦。”
房間裏靜默片刻,刑野沒有說話。
裴初知心想不好,難道他還記着之前的簽名之仇,打算當着其他人的面讓她難堪?
片刻之後,一道低啞的男聲響起:“行啊。”
刑野稍傾下身,也沒伸手接劇本,直接提筆在她掌心捧着的劇本上簽名。
黑色字跡筆鋒剛勁,帶着透過紙背的力度,在她手上留下隐約而暧昧的觸感。
一筆一劃,連出了張揚跋扈的氣勢。
·
直至回到自己的房間,裴初知都還有些恍惚。
離外出聚餐的時間還早,她換好衣服後下意識想拿出劇本看看,結果剛翻到明天要拍攝的內容,那幾行字跡就讓她顫了一下。
刑野在上面留下了幾行TO簽,而且開頭寫的并不是她的大名,而是最為親昵的吱吱。
“演得也太像了吧。”
裴初知小聲嘀咕一句,愈發覺得這劇本已經不能直視,索性将它塞回了背包裏。
晚上八點,劇組全部收工,總算可以出去吃飯。
裴初知剛進電梯就遇到了從樓上下來的阮黎。
別看劇裏她倆飾演的角色總是争鋒相對,其實戲外兩個女孩年齡相似,性格也很合得來,倒是迅速成為了交情不錯的朋友。
阮黎今天跟B組的戲,根本不知道片場發生過什麽。
她一見到裴初知就親密地湊過來,軟聲軟氣地問:“今天見到刑野了吧,開不開心?”
“還好吧。”裴初知笑了笑,問,“今天拍戲還順利嗎?”
“還好吧。”
阮黎調皮地學着她的語氣,頓了頓才問,“刑野這回帶了幾個人過來?”
裴初知說:“就帶了一個,他的助理肖州,你見過嗎?”
阮黎的聲音不知為何悶了下來:“見過。”
裴初知一愣,還沒來得及細想,電梯就已經到了一樓。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電梯,到大堂後阮黎的神色已經恢複了平常。
阮黎的個子比裴初知矮,挽着她走路的時候輕輕抓住她的手腕,撒嬌似的黏人。
“聽說去餐廳的人太多,劇組的車不太夠用。”
阮黎一邊說一邊示意她看大堂外,“等下我們坐一輛車好不好?”
裴初知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發現她還真沒胡說。
刑野作為一個帶資進組的客串演員,請客也是真大方,不僅邀請了所有演員與主創,還把連燈光師與化妝師之類的工作人員都一并叫上了。
劇組場務正在安排大家上車,見到女一號與女二號同時出現,就連忙指向停在前面的保姆車:“阮黎妹妹坐那輛吧,吱吱你跟她一起還是單獨坐一輛。”
裴初知笑了一下:“不用這麽麻煩,我和她……”
話才說到一半,路邊某輛車的車門就打開了。
刑野那雙标志性的長腿踩到地面,站穩後他的聲音也淡淡響起:“她坐我的車走。”
非常平靜的語氣,好像本就該如此安排。
嘈雜的環境忽然安靜下來。
許多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難怪刑野今天明明不用拍攝卻偏去片場探班,他那叫探班嗎,他那分明是探姑娘啊!
而今天剛和裴初知拍完吻戲的鐘禮,則更是驚出一身冷汗。
難怪之前他的公司聯系華星想和裴初知炒作,唐冬怎麽都不肯答應,當時他們還嫌棄華星娛樂太不上道。
如今想來,原因居然出在這裏。
鐘禮越想越後怕,虧他還在劇組想和裴初知打好關系,以便等到後期宣傳的時候,多少制造點暧昧讓大家捕風捉影地萌萌西南CP。
他躲在人群裏遠遠看了刑野一眼,感覺自己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裴初知對鐘禮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
如今刑野既然主動站出來了,她當然不可能當着衆人的面拒絕,于是只好抱歉地朝阮黎笑了一下。
阮黎遞來一個“我懂”的眼神:“去吧親愛的。”
然後眼神飄忽地往刑野那輛車裏掃了一眼,緊接着便不留痕跡地移開了。
裴初知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到車邊。
“小心腳。”刑野伸出手,在她上車時扶了下手肘,語氣溫柔,“別再扭傷了。”
大家簡直痛恨現代科技不夠發達,他們的眼睛還沒有攝像功能,不能把這寵溺的一幕原封不動地記錄下來。
至于為什麽沒人拿出手機來偷拍。
答案很簡單,他們不敢。
裴初知感覺自己上個車,硬是被圍觀群衆看出了走紅毯的架勢。
等到車門總算合上,她才終于能松一口氣。
她扭過腦袋,看見車窗外的阮黎還在擠眉弄眼地向她比心,就感到哭笑不得。
等刑野也上車後,裴初知想起阮黎之前的種種表現,忍不住輕聲問:“你和阮黎很熟嗎?”
刑野低頭系安全帶:“同一家公司,偶爾打個照面。”
意思就是不太熟。
裴初知一想不對:“可她好像經常會提起你,或者說……經常關心你的情況。”
之前阮黎率先提起刑野會來客串也就罷了,電梯裏還格外關注刑野此行帶了幾個人,怎麽想都覺得哪裏怪怪的。
刑野系好安全帶,靠着椅背勾起唇角:“吃醋了?”
“……”
裴初知一陣無語,幾個意思啊,她很有職業道德的好不好,身為合約情侶她才懶得關心刑野究竟有多少愛慕者呢。
見她抿緊嘴唇懶得接話,刑野無聲地笑了笑。
等車開出酒店大門後,他才往裴初知的方向靠了靠,輕聲解釋:“她關注的不是我,是宋時青。”
裴初知一愣:“為什麽?”
“她剛出道時是宋時青手下的藝人,也算是宋時青一手捧紅的。”
“那現在宋時青不是她的經紀人了嗎?”
“嗯,去年換了。”
裴初知越想越糊塗,通常來說經紀人好不容易捧紅了一個藝人,正是坐享其成的好時候,基本不可能再把她轉手簽給公司裏另外的經紀人。
更何況以宋時青業界知名金牌經紀人的地位,想必亞影也沒有誰敢從他手上搶人。
裴初知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我能問為什麽嗎?”
刑野看她一眼,似乎遲疑了一瞬。
但最後他還是緩聲開口:“因為有許多事,牽扯上感情就不方便了。”
裴初知一怔。
她沒再繼續問阮黎和宋時青究竟是誰動了感情,而是冥冥之中感到了一絲郁悶。
說不清,也道不明。
·
不久之後,車輛在夜色中駛入餐廳車庫。
大家陸陸續續到齊,裴初知行動遲緩,刑野索性就陪她走在最後。
餐廳今晚被刑野包場,相對而言不太重要的配角與普通工作人員都坐在大廳,而主創成員與四位主要演員則移步到了最裏的包間。
兩人進入包間時,其他人都已經到了。
大家非常有眼力勁地給他們留出了兩個相鄰的座位。
刑野先一步走到桌邊,人卻沒有入座,而是紳士地替裴初知拉開了椅子。
他做這個動作時的神态挺自然,也沒有刻意秀恩愛的意思,就純粹是家教很好的男人幫姑娘服務一下而已。
其實別看刑野平時一副日天日地的樣子,事實上他從來都只怼該怪的人。
私底下該有的禮數根本不缺,合作過那麽多導演與演員,從來沒有任何人出來指責他品行不佳。
但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多少還是生出點異樣的含義。
特別是裴初知坐下來朝他笑了一下,而他也回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之後,大家都不禁在心中感慨:抛開兩人的名氣懸殊不談,他們的外型倒真是格外般配,而且看起來感情真是好得不行。
那麽關于他們的緋聞,多半就是真的了。
好幾個人心裏好奇得要死,可他們想到刑野之前在微博用電影截圖做出的回應,就實在不敢當着他們的面八卦。
服務生推開門進來上菜,還順便送上了一瓶紅酒。
有菜有酒助興,氣氛很快便熱鬧了起來。
衆人先是聊了會兒拍攝時的趣事,然後又讨論了一下劇中人物的感情線,話題說着說着就歪到了最近宣布結婚的某位女明星身上。
導演提起這事就納悶:“她老公是圈外人,戀愛的時候她正在我組裏拍戲呢,我可從頭到尾一點風聲都沒收到,藏得也太認真了。”
在場年紀最大的總制片和藹地笑了幾聲。
他在這群人裏算是資歷最深的,入行幾十年早就看多了小年輕們談戀愛的事,對此根本見怪不怪。
笑完之後,他舉杯向刑野的方向擡了擡手:“你們兩個呢,打算什麽時候公布?千萬別一聲不吭就直接宣布結婚,到時候張導恐怕就要懷疑人生咯。”
裴初知險些被嘴裏的蘆筍嗆到。
想什麽呢!他們怎麽可能會結婚!
她慌忙把東西咽下去,擡起頭來時瘋狂飚起了演技。
她睫毛低垂,藏着三分羞怯七分歡喜的模樣,然後眼波轉了轉,用一種“怎麽辦被人問到了,我該怎麽回答”的求助目光看向刑野。
刑野準确接收到她的腦電波,揚眉輕笑一聲,淡聲道:“暫時還沒有公布的打算,您可別笑話我們了。”
這句話四舍五入就是承認關系了。
圓桌周圍的吃瓜群衆感覺到了由衷的快樂,心想今天真是不枉此行。
不過在場的都是圈內人,入行時間最短的還屬裴初知。
一個人但凡在圈子裏混得久了,就會知道許多大家不曾明說的潛規則。
比如明星的某些事跡,大家悄悄在娛樂圈裏傳來傳去也就算了,誰敢把風聲放到外面去,那就是想不開破了規矩,以後不想在這行混了。
就拿某位最近很火的小鮮肉來說,圈子裏都知道他私底下抽煙喝酒樣樣都來,可但凡腦子沒毛病的人,都不會把這些事拿到公衆面前去說。
就因為大家的默契,那位小鮮肉至今在粉絲心中都還是一個又乖又萌的小暖男。
因此刑野也根本無需忌諱被人知道,他正在與裴初知“交往中”。
畢竟這也正是他找到裴初知扮演合約情侶的目的。
聽見他直接坦白,總制片先商業互吹式地稱贊他倆如何如何天生一對,完了之後又用一種長輩調侃的語氣,笑着說:“既然這樣,那我就要替裴小姐喊幾句委屈了。”
他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繼續說道:“她條件這麽好,聽張導說進組後表現也很讓人滿意,有樣貌有實力的小姑娘,你在電影圈人脈又那麽廣,怎麽不直接砸資源給她找部電影當女主呢?”
裴初知聽得心髒病都要犯了。
先不提直接上來就給她一部電影演,對于刑野來說這投資性價比未免太低。
就算他是個冤大頭願意花重金捧她,就她那點三瓜兩棗的知名度,她拿什麽去擔電影票房?
要真演了,說不定回頭就被人嘲成票房毒藥。
不過這些話,她也只能在心裏吐槽。
裴初知放下筷子,先用“沒關系我不怪你”的眼神深情安撫了刑野,接着才換上替男朋友說話的語氣,輕聲回道:
“這事可不能怪他,是我自己演戲經驗不夠,現在只想和前輩們多學習一段時間,電影之類的現在還不着急。”
演得太好了。
裴初知在心中為自己鼓掌,好一個通情達理又謙虛上進的女朋友。
人物塑造簡直完美,沒有辜負專業課老師的悉心栽培。
然而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刑野居然在這種關鍵時刻拆臺了。
他沉思了片刻,便一字一頓地緩聲開口:“您提醒得對,回去以後,我就幫她留意電影資源。”
“……”
裴初知目瞪口呆地盯着他手邊的紅酒杯,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哥哥,你喝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