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人看穿的不寒而栗剎那間遍布全身。
呼吸被擠在重壓之下, 變得輕而缥缈, 仿佛再稍稍加重幾分, 就會不慎吐露出真相。
裴初知後背抵上貨架, 一顆凸起的渾圓釘帽硌住她的皮膚。
刑野低下頭, 看她的眼神猶如看向一只獵物:“再問一次, 你在哪裏?”
“在房間。”
她竭力控制住尾音的顫抖, 不肯示弱地揚起臉來。
刑野扯出一聲輕笑, 像在笑話她的徒勞掙紮。
兩人溫熱的吐息在咫尺之間交融糾纏。
空氣中醞釀開的卻不是甜情蜜意的暧昧, 而是互相試探的拉扯。
麥克風裏傳來導演做作的咳嗽聲:“打擾一下, 你們能分開點嗎?這段太那什麽了,不好播啊。”
刑野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 往後退開半步, 依然将她挾持在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觀察室裏的導演抹了把額頭的汗水。
雖然早就聽說裴初知能當常駐主持人,是因為刑野拿他自己做交換條件。可剛才兩人貼得那麽近,他再不出聲阻止,還真怕刑野直接就親上去了。
電視劇裏不都那麽演的嗎?
不聽話的女朋友,按住親幾口就老實了。
空氣終于得以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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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初知就在這喘息的空隙裏理清了思路。
再開口時, 她嘴邊噙着一絲笑意:“好吧, 我确實撒謊了,童漾并沒有騙人。”
“嗯?”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睡覺, 所以她來敲門的時候, 我聽見了。”
裴初知彎起眉眼,嫣然一笑,“但我故意沒有給她開門。”
“為什麽?”
裴初知沒有絲毫停歇, 一口氣把新鮮出爐的借口說了出來:
“我想知道她敲門的目的。因為丁陽下樓前說過一句話。他說動作得快點兒,如果童漾洗完澡出來發現他不在,肯定會跟她鬧脾氣。”
“你不覺得那句話很奇怪嗎?就算童漾找不到丁陽不開心,打個電話問清楚不就好了,為什麽要強調動作快點?”
“所以那時候我就在想,難道他們有不可告人的計劃,倘若丁陽不在場,童漾一個人就很難完成。”
刑野眼神一黯:“你想看不開門的話,童漾會做什麽?”
裴初知點頭:“我是聽見季老師沒在房間後,才想到也假裝不在的。”
反正童漾已經出局,無法跳出來說明她敲門的先後順序。
“不過後來發現是我想多了,童漾應該是無辜的。現在的問題是……”
她從刑野手中抽走那幾張報紙,指着古董店老板的新聞報道說,“王姐的死,究竟是仇殺還是謀財害命。”
雖然不管刑野認定是哪種,丁陽和季瑩姍都不是兇手就對了。
裴初知剛在心裏默念完這句,就聽見導演通知搜證結束,進入線索交換環節。
她與刑野對視一眼,問:“你打算找誰換?”
“丁陽。”
·
刑野主動選擇與丁陽交換線索,實在出乎裴初知的意料之外。
她原以為刑野會用報紙上得到的信息,直接讓丁陽在下一輪投票中出局。
可等兩人回到一樓之後,她就反應了過來。
雖說錄制開始以來,他們一直合作得還算愉快,可說到底她和刑野并非同一陣營的戰友。
他們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而已。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心間不知為何就湧上來一陣微妙。
她嘆了聲氣,看着刑野與丁陽并肩往後花園走去。
客廳裏只剩下謝亦謙和季瑩姍,可這兩人手頭的線索她都已經知道了。
謝亦謙左右看了看,提議道:“不然我和季老師換線索?否則她在這個環節太沒有參與感了。”
“或者我來換也行?”裴初知回道。
“沒關系,給出去的線索可能會對自己不利。”
謝亦謙淡淡地笑了笑,聲音清洌,“我既是你的偶像,又是你的學長,應該照顧你才對。”
裴初知在兇手身份裏沉浸已久的靈魂,終于在這一刻抽離了出來:“那謝老師等下錄制結束之後,能跟我合影嗎?”
粉絲的心态躍躍欲試,讓她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小心翼翼。
謝亦謙微笑點頭:“好,需要簽名嗎?”
“要的要的。”
裴初知連連點頭,心中的小人已經開始歡呼慶祝。
等空蕩蕩的客廳裏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受寵若驚的小竊喜讓她還是沒能忍得住,悄悄靠在牆邊笑了起來。
刑野回來時,看見的就是裴初知獨自面對牆壁偷笑的一幕。
他輕哼一聲,坐到沙發上問:“謝老師許諾你什麽好處了?”
猝不及防被問這麽一句,裴初知愣了愣才轉過頭,詫異地反問:“你怎麽知道?”
刑野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猜的。”
心裏有點躁,左右不過簽名合影之類的小事,至于開心成那樣?
一想到當初給她簽名的時候,她好像全程都挺平靜的樣子……
刑野“啧”了一聲,胸腔中一把無名火猛的竄了起來,在他身體裏橫沖直撞,燒得他眸中顏色更深。
“說起來。”靜了片刻,他突然出聲,“你懷疑過我是兇手嗎?”
裴初知一怔,下意識搖頭:“目前還沒有。但萬一後面有證據指向你的話,我應該還是會懷疑的。”
“……”
刑野用舌尖抵了抵上颚,語氣還算克制,“意思是會投我?那謝老師呢,你會懷疑他嗎?”
裴初知:“???”
這是什麽“正義與偶像你會選誰”的世紀難題?
而且經他這麽一提醒,裴初知才想起來,如果她想贏到最後……
豈不是要與偶像為敵?
那她是不是幹脆認輸比較好?
眼睜睜看着女孩明豔的臉上出現天人交戰的愁苦表情,刑野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了沉。
所以在她眼裏,他或許會是合作默契的搭檔,卻不會是放下原則也想守護的人。
刑野自嘲地低笑一聲,輕聲喊出她的名字:“吱吱。”
“幹嘛?”
裴初知萬分警惕,唯恐他又要出讓人頭大的難題。
然而刑野卻緩緩呵出一口氣,望過來的漆黑眼底仿佛有壓抑的情緒翻滾。
“除我以外,不要信任其他人。”
·
第二輪讨論開始之際,裴初知心情都還萬分複雜。
刑野剛才那句話說得太認真了。
認真到她居然出現了片刻的動搖,深感自己一直以來對他的欺騙非常不道德。
明明只是一個綜藝而已……
她在心裏咕哝了一句,決定打起精神,将注意力轉回到讨論上。
這一次最先開口的人是謝亦謙。
只見他從靠墊後面拿出一本記事本,慢慢翻開:“這輪搜證我和太太去了王姐的房間。”
大家默默把目光投向一樓那扇緊閉的房門。
客廳裏響起紙張翻動的聲響。
謝亦謙在翻到中間一頁時停下動作:“這是王姐用來記錄收支的賬本,幾乎全是民宿經營與日常開銷的項目,但在三天前,記錄顯示她收到了一筆巨額訂金。”
他把記事本交給季瑩姍,由她往左傳給丁陽看,然後傳到了刑野手上。
刑野目光一滞。
裴初知靠過去看了一眼,心中警鈴大作。
上面清楚地寫了一行話:【十萬元訂金,X先生。】
應該是收購古董的訂金。
就像他們能從地下室找到舊報紙一樣,其他人也可以在別墅各個房間內搜尋到與案件相關的情報。
丁陽伸手把記事本又拿回去看了看:“X先生也沒寫清楚是誰啊,謝和刑不都是X麽?”
謝亦謙顯然早有準備:“對,所以這輪就在我們兩位X之中請一位離開吧。”
他話音稍頓,用一種循循善誘的語調繼續道,“大家還記得別墅那次停電嗎?沒記錯的話,是刑老師在地下室找到了電閘。”
刑野擡起眼來:“有問題?”
“當然有。”謝亦謙沒有退縮,仍然保持着微笑,“發現停電的第一時間,你為什麽沒有叫王姐來處理,而是選擇了自己尋找電閘?”
裴初知屏住了呼吸。
對于這一點,她同樣早早就感到可疑。
要不是她不能暴露與刑野假情侶的身份,此時她真的很想問一句“是啊為什麽?”。
“除非你知道,王姐已經不在了。”
季瑩姍與謝亦謙夫唱婦随,将矛頭直指刑野。
丁陽挑起眉,玩笑道:“說不定他就愛修電閘呢?”
對面兩人嘴角抽了抽,刑野也笑了一下。
裴初知卻是半點都笑不出來。
她轉過頭看向刑野,想聽他為自己辯解幾句。
可刑野喉結滾動幾下,說出來的話卻不太有說服力:“沒有特殊原因。”
裴初知:“……”
這就沒了???
哥哥,你清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啊?
她詫異地眨了眨眼,總感覺刑野肯定隐瞞了什麽重要的內容。
但他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再也沒有吐露一個字,只是平靜地坐在那裏,淡淡垂下眼眸,視線不知落在了何處。
丁陽也被他震了一下:“咱們面對面發言不扣話費的,再說幾句吧?你害我女朋友出局的氣勢呢?”
謝亦謙同樣沒想到會如此順利,但他很快就收起了眼中的詫異:“我們都知道王姐手裏有古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是一名古董商人。三天前你付了訂金給王姐,然後借旅行的名義來到這裏與她交易。”
“然後你倆價格沒談攏,你就殺人越貨了?”
丁陽誇張地拍拍胸口,“哥們兒,脾氣躁了點兒吧。”
“人不是我殺的。”
刑野終于開口,眼睛卻望向了裴初知,仿佛說出這句話只是為了給她一個解釋。
裴初知怔然幾秒,想起讨論開始前刑野說過的話。
“除我以外,不要信任其他人。”
她的确知道人不是刑野殺的,也的确懷疑他有所隐瞞。但在如此關鍵的時刻,她不應該放任他被投票出局。
裴初知放緩呼吸,定了定心神。
“你是因為冤枉了童漾妹妹,才變得這麽謹慎的嗎?沒關系呀,推理嘛,本來就不可能第一次就猜中。”
她拍拍雙手,提醒所有人把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大家介意聽一聽嗎?”
“介意的話你會不說嗎?”丁陽适時抛出調侃活躍氣氛。
裴初知笑了笑,語氣歡快:“我偏要說。”
“其實童漾出局以後,我一直在琢磨她說過的話。她判斷季老師在故意引導大家認為是仇殺,現在大家都知道童漾不是兇手,那麽我想她的證詞應該多加重視。”
“季老師傾向于是仇殺的根據,是因為王姐的臉被人劃花了,沒錯吧?”
季瑩姍微蹙着秀麗的眉毛:“對,殺人不過頭點地,捅完一刀還要劃花她的臉,這肯定是想洩憤吧?”
裴初知蜷緊手指,感覺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至關重要。
“現在問題來了。一個想要洩憤的、手段兇殘的人,手裏握着刀,眼前站着他的仇人,他為什麽選擇只捅一刀再劃臉這麽曲折的方式,而不是……”
她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直接往她身上連捅數刀呢?”
季瑩姍悄然坐直了身體。
裴初知眼梢帶風,掃向對方:“所以我認為,王姐身上與臉上的傷口,是有人在她死後想營造出仇殺的假象,又第二次返回現場造成的。”
丁陽僵硬地搓搓手臂:“我靠……對不起,這句髒話麻煩後期剪掉。”
他仿佛感到一陣後怕,但仍然口齒清晰地接話道,“如果按照這個方式來說,那我們之前的推斷全錯了。”
裴初知:“作案時間可能只需要幾分鐘。”
丁陽:“那豈不是所有人都有可能了?”
“不是所有人。”
刑野低啞的聲音在此時響起,“以停電為分割線來說。停電之前,我們三人都在後花園,停電之後,吱吱和童漾在二樓房間,我們也回到了後花園。”
剛才還懷疑刑野的謝亦謙,也忍不住加入了分析:“但我們不能判斷王姐死于停電前或停電後。”
刑野“嗯”了一聲,繼續說:“可是在來電的瞬間,地下室裏不止我一個人。”
他拿出手機,把搜證環節拍下的畫面展示給另外幾人。
“從照片可以看出,停電的原因是有人誤觸電閘。距離地下室最近的我,一路下去沒有遇到任何人。如果有人躲在地下室後面幾間屋子裏,我當然不可能看見。”
“但地下室沒有窗戶,外面的雨聲影響不大,所以如果有人趁我找電閘的時候離開地下室,我不至于一點動靜都聽不到,而且她沒必要冒險,完全可以等我離開後再走。”
“電閘重新打開後,我直接回到一樓,在客廳遇到謝老師,我們再回後花園見到了丁陽。”
丁陽回憶了一遍當時的情景:“你是和謝老師一起出來的,而且童漾說過,來電前她就聽見吱吱在樓上敲門了。”
裴初知點了點頭:“所以當時只有一個人,沒有跟任何人見面。”
倘若不是內心有鬼,那麽這個人沒必要躲躲藏藏。
衆人的目光齊齊轉向季瑩姍。
她摳緊沙發的座墊,回望過來的眼神有些慌亂。
謝亦謙也不禁沉下聲:“是你?”
季瑩姍咬緊嘴唇,長達半分鐘後似乎放棄了一般,輕聲回道:“是我躲在那裏。”
她頓了頓,擡高音量,“但來電後我進廚房的時候,王姐已經死了。”
因為在地下室待了太久,發現屍體的季瑩姍感到了恐慌。
她原本想尋找王姐的古董藏在哪裏,才會獨自一人行動,甚至不惜專程向王姐打聽藥店的位置,想以此為借口解釋她為何消失那麽久。
當她在地下室一無所獲後,她再次回到一樓,想進廚房跟王姐套話。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冷冰冰的屍體。
季瑩姍揉了揉眉心:“我的不在場證明根本無法成立,我知道你們肯定會懷疑我,于是就想僞裝成仇殺。”
裴初知越聽越奇怪:“我記得公共線索裏寫的是大量古董失竊吧?季老師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确定能一個人拿走古董嗎?”
“當然确定。”
回答她的是一道低沉的男聲。
刑野輕叩兩下麥克風:“導演,确定線索指證對象的情況下,把私下交流的線索說出來,違規麽?”
麥克風裏響起導演的回答:“不違規,但如果判斷錯了就會馬上出局。你現在要公布線索嗎?”
刑野垂眸,簡短道:“公布。”
說完沒等導演再次詢問,他直接開口,“我拿到的第一條線索,是‘搶劫案中有人逃脫了制裁’。”
季瑩姍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刑野慢條斯理地擡起眼,一字一句地問:“季老師,你是王姐的同謀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今天遲到了_(:з」∠)_
以及有小可愛評論說要加更,統一在作話回複一下:卑微作者真的辦不到,每天理一章的劇情都快把頭發拔光了,下次我絕對不會再寫燒腦綜藝了!當然好消息是,明天就能把綜藝錄完啦!
感謝在2019-12-07 21:16:32~2019-12-08 21:44: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佳寶ovo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