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不僅場內場外其他藝人大呼上當, 被保護的裴初知本人也深感錯愕。
她拿過刑野的劇本仔細, 發現大家終歸還是低估了節目組的搞事程度。
原來刑野扮演的古董商早已情不自禁愛上了假未婚妻, 他也計劃好等交易結束後, 回去就向她求婚。
他已戲假情真, 她卻全然不知情。
“可劇本沒有透露我是兇手, 你怎麽猜出來的?”裴初知問。
謝亦謙也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
就在此時, 別墅大門被氣勢洶洶的丁陽推開, 他身後跟着回到現場的童漾與季瑩姍。
三人看向刑野的眼神寫滿鄙夷的情緒, 顯然都打算對他進行“批判”大會。
游戲結束後的複盤環節,本該是輕松随意的氣氛。
可這會兒刑野完全成為衆矢之的, 五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他一個人。
刑野沒有故弄玄虛, 索性坦白:“我隐瞞了三件事。”
第一件,就是至關重要的一件——王姐并非當場死亡。
“停電時我剛好打開廚房的門,聽見她的呼吸聲很急促,也很痛苦。起初我也遲疑了一下,可劇本只寫了‘去廚房, 但不要出聲’, 所以我認為那是提醒我不要插手的意思。”
裴初知:“當時她還活着?”
她忽然感到有些郁悶,居然當了一個如此不專業的兇手。
謝亦謙沉思幾秒:“這是編劇故意設定的情節。”
“對。可那時我不明白編劇的意圖, ”刑野說, “直到我和童漾交換了線索。”
童漾是最先出局的人,她走後就只有刑野一人知道她掌握的線索是什麽。
這也是他隐瞞的第二件事。
“我的線索是誤殺……”童漾仍然感到費解,“是吱吱誤殺了王姐的意思嗎?”
季瑩姍忽然意識到什麽:“不, 誤殺難道是指……?”
刑野拿出他在地下室藏起來的最後那張舊報紙:“我想應該是指十年前遇害的出租車司機。”
“朋友你這就過分了啊,居然還藏證據。”
丁陽扭頭沖一臺攝像機嚷嚷起來,“導演,我舉報他。”
刑野攤手:“規則沒說不能藏證據。”
丁陽哽了一下,心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每個人都可以選擇隐瞞自己手裏的線索,那麽隐藏證據想來也在規則允許的範圍之內。
要怪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沒有搶在刑野之前找到證據。
裴初知往前傾身,看清報紙內容的剎那便打了個寒顫。
那是報道王姐殺害出租車司機的新聞。
倘若這張報紙在第二輪就被拿出來,那麽丁陽就會意識到,另一位想複仇的人絕對不會是王姐,而是與出租車司機有關的人。
如果真是那樣,第二輪的結果或許就完全不同了。
季瑩姍離得比較遠,只好站起身拿過報紙掃了幾行,細聲念道:“引發麻醉并發症肺水腫……送醫後,經搶救無效死亡……”
謝亦謙一怔,頓時了然:“你準備的搶劫工具裏有麻/醉/槍?”
季瑩姍連忙拿出劇本翻閱:“……真的有。”
劇情捋到這份上,在場衆人差不多全明白了。
十年前,王姐并非有意殺害出租車司機,她使用季瑩姍準備的麻/醉/槍時,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那一劑的用量會奪走一條無辜的生命。
再加上古董店老板因此自殺,兩條人命日複一日地壓在心頭,漸漸讓王姐産生了了贖罪的想法。
十年後她主動現身,把與搶劫案有關的人都吸引到湖心民宿。
就是想将當年的一切都做個了結。
正因如此,她才會在遇害之後沒有出聲呼救,而是靜靜地等待死亡的來臨。
能夠讓王姐甘願赴死的人,當然不會是她的同夥季瑩姍。剩下與案件相關連的,就只有古董店老板與出租車司機的親人。
裴初知想起第二輪搜證時的情景。
原來那時候刑野就已經懷疑她是兇手了。
而之後無論大家如何追問,他都不肯吐露為什麽停電後沒有找王姐,原來也都是為了保護她……
丁陽愣了好半天,才喃喃開口:“難怪你會來找我換線索,其實是想确定吱吱的身份吧。所以第二輪讨論的時候,你是故意給我下套,讓我直接出局?”
刑野輕挑着眉,沒有出聲。
但這種時候他哪怕不說話,仇恨值也已經拉到了巅峰。
複盤剛一結束,丁陽率先發難:“今天的晚飯刑野買單,大家沒意見吧?”
童漾點頭附和:“必須的呀,把我們騙得那麽慘,最後還要塞一嘴狗糧,我還是個寶寶,我受不了這委屈。”
謝亦謙與季瑩姍雖然沒有開口,但臉上也明顯流露出要敲他一頓的意思。
偷聽多時的導演也插話道:“咳咳,見者有份啊。”
刑野說:“你湊什麽熱鬧。”
“喂喂喂?哎呀信號不好……”導演假裝沒聽見,“那個小李,趕緊去查附近最好的餐廳是哪家,告訴大家今晚刑老師請客。”
裴初知沒想到這導演還有點皮,忍不住彎起眉眼笑了起來。
刑野看她一眼:“看我被敲詐,很開心?”
“才沒有……”她小聲回道。
刑野無聲地笑了笑。
等大家都往別墅外走了,他才随手關掉自己的麥克風,走到她身邊問:“今天玩得高興麽?”
裴初知邊取麥邊說:“贏了游戲呢,當然高興啊。”
“就只有這樣?”
刑野情緒低了下去,他抿緊嘴唇,眼見裴初知就要穿過別墅大門時,忽然伸手把門往帶一回。
裴初知被他攔住了去路。
她轉過身揚起臉,發現剛才還在大殺四方的年輕男人,這會兒眉宇間都摻雜了一絲不爽的意味。
他稍低下頭,望着她的眼睛輕聲問:“最後讨論那次,為什麽不拉攏謝老師一起對付我?”
當時的情況而言,他明明并非無懈可擊。
別墅大門左右有兩扇落地的側窗,節目錄制結束後,人工降雨早已停歇。
夕陽将最後一抹餘晖送進窗內,在他身周鍍上一層發光的紅色。
像極了燃燒的火焰,照亮他眼底濃郁的不甘。
裴初知的心,卻被那團火燒得暖洋洋的。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一定要說嗎?”
刑野輕哼一聲:“不然呢?”
“因為我認為……”
她抿了抿嘴唇,沒明白闡述一次游戲時的心路歷程,為何會讓自己感到羞怯,“認為不應該那樣對你,就是發現下不了手,覺得對付你的話,可能太過分了。”
晚霞在她話音剛落的那一刻,燃燒完最後一寸光輝。
刑野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裏,安靜了許久。
片刻之後,低沉的嗓音再次響起:“所以你投了謝老師?他不是你偶像麽?”
“……別提了。”
提起來裴初知就心痛,她懷疑從今以後謝亦謙會把她開除出粉絲隊伍。
刑野勾了下唇角,在胸口堵塞幾小時的郁結,好像轉眼之間全部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滿足與暢快。
這種感覺,比千萬人的告白,都還要過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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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環節錄制完成後,演員當天還不能走。
節目組需要他們留下來補拍與案件相關的一些劇情。
不過謝亦謙的經紀公司早在當初簽訂合同時,就強調過他身體不好不能熬夜工作,因此節目組也宣布今天暫時收工,剩下的拍攝等到第二天再拍。
一行人坐上來時的商務車,去附近的餐廳吃晚飯。
餐廳其實是節目組早就訂好的,一進去就能看見到處都是攝像頭,顯然是打算把今天的晚飯也當作一次花絮,留在節目播出後供粉絲們觀看。
這在綜藝節目裏算是常規設置了,大家也沒有為此感到驚訝。
六位藝人坐在同一桌,先是聊了會兒今天錄制的感受,然後就很默契地把話題轉移到謝亦謙身上。
他休息幾年再度複出,圈內圈外都有不少人在關心他的近況。
謝亦謙面前的銅爐火鍋看起來十分清淡,他邊往裏面涮蔬菜邊說:“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喜歡藝人這份工作而已。雖然現在回來,工作量肯定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論,但我現在看得挺開的,身體支持的前提下有工作就好,別的不強求。”
這番話說得極其淡然,在場衆人卻很為他感到惋惜。
謝亦謙四年前宣布因為身體原因休息時,只有二十八歲。
他當時不僅火得如日中天,而且也正值男演員事業的黃金期。
娛樂圈更新換代很快,他如今再回來,所能接到的工作和當年相比,到底還是差了幾個檔次。
謝亦謙見氣氛稍顯沉重,反而淡淡地笑了起來:“你們別這樣。在場我年紀最大,就當我倚老賣老說一句,人生總會有起有落,也會有得有失。今後再回過頭來看這幾年,其實會發現根本不算什麽。”
裴初知微微一怔,心中似有觸動。
“謝老師心态真的穩,值得學習,”丁陽端起手邊的茶水,遠遠地示意,“敬你一杯。”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舉杯致敬。
裴初知喝了一小口茶,放下水杯後,仍然難免感到了一絲心酸。
終歸是她少女時期就喜歡過的偶像,作為粉絲而言,她當然希望謝亦謙這次能夠做到王者歸來,好讓現在的小朋友們都看看,她的偶像究竟有多麽迷人。
裴初知有心想說點鼓勵謝亦謙的話,可她張開嘴唇,又顧慮到還有刑野在場,感覺不太好當着他的面為偶像激情打CALL。
不料正在此時,刑野卻緩聲開口:“謝老師的演技大家有目共睹,何況你的粉絲也很長情,你回來之後她們肯定會支持你。”
謝亦謙謙虛地擺擺手:“沒關系,不用安慰我。”
“我沒有說場面話的習慣,所以真不是安慰。”
刑野擡手指向裴初知,“不信你讓吱吱說,她是不是還和從前那樣崇拜你?”
裴初知:“……?”
朋友,我懷疑你在釣魚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