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圓桌旁只剩下兩個人。

柏如栩扭過頭, 仿佛剛才那個甩門而去的聲響還殘留着三分威力。

他扯扯後背的衣衫, 只覺得一身冷汗黏得難受。

“刑野這是答應了?”他問。

制片人把滿桌散亂的紙牌推到一邊, 同樣難以置信:“看來是鐵了心要捧紅裴初知, 真沒想到啊, 刑野嚣張這麽多年, 居然栽在一個姑娘手上了。”

不同于制片人話裏的竊喜, 柏如栩不甚贊同地嘆了聲氣。

他多少還有幾分文藝工作者的傲骨, 本就不願摻和到這種資本角逐的局裏, 如今還做了一個利用人家的軟肋為電影拉資源的幫兇, 心中就更是不安。

“柏導別擺出這副表情。”

制片人端起茶杯,吹開上面的茶葉, “刑野什麽身份你沒聽說?刑致遠的獨子, 不好好拍戲就要回家繼承億萬家産的人,他不走亞影的渠道,直接出面借家裏公司的名義,投部電影捧女朋友,難道誰還敢多說他幾句?”

柏如栩對商界了解不多, 但刑致遠的名字他也聽說過。

與這位相比, 楚漫背後那個人确實不夠看。

制片人喝完茶潤過嗓子,繼續說:“更何況不是你堅持要用裴初知麽?你們一個兩個都認定卓薇非她莫屬, 我也是幫你們想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嘛。”

話到此處, 柏如栩總算笑了笑。

“你可別小看裴初知。”

“這姑娘啊,等到明年再看,絕對光芒四射。”

·

接下來的一周, 燕城接連下了幾場大雨。

好不容易盼到雨過天晴,日子便一天天炎熱起來,宣告酷熱難耐的夏天正式來臨。

與一天天攀升的氣溫形成正比的,是裴初知與刑野拍攝的第二支跑車廣告引起的讨論度。

品牌商財大氣粗,把廣告鋪滿大街小巷,無論走到哪裏都能看見兩人的身影。

有網友不禁抱怨:【真的夠了,我坐地鐵被塞狗糧,回家搭電梯被塞狗糧,上網看個視頻還被廣告塞狗糧,我一條對社會無害的單身狗究竟做錯了什麽?】

評論裏一片哈哈哈的回複,椰汁CP粉更是鑼鼓升天,搓手手等待《悄悄戀上你》播出時,兩人同框的鏡頭又夠他們吃一波糖。

之前給裴初知剪過視頻的UP主酥栗子卻一反常态,開始在微博@華星娛樂與裴初知:【今年都過完一半啦,吱吱下部戲什麽時候開拍呀?想再剪一個視頻,卻發現今年只有廣告和綜藝節目嘤嘤嘤。】

本來就是粉絲的日常抱怨而已,不料卻被有心人截圖轉發:【裴初知什麽德行,有些人心裏沒數麽?扒上刑野的大腿也只能當個綜藝咖,現在的劇組眼睛亮着呢,誰會找只會炒作的演員啊。】

冷嘲熱諷的語氣,自然引來大批裴初知粉絲的反駁。

許蕾把平板放在廚房支架上,邊做飯邊翻了幾頁:“吱吱,我發現上回謠言的那件事,反過來給你吸了不少粉哎?”

裴初知從客廳捧着劇本過來:“什麽?”

“就是謠言後來不是澄清了嗎?然後就有人考古看了《誰是兇手》第一期的花絮,他們發現謝老師講到人生有起有落的時候,你表情也有點失落,就猜你多半是想到自己家的事了。”

裴初知一怔,不禁佩服起網友們的火眼金睛,因為當時她的确聯想到了家中的境遇。

“然後他們就誇你啦,說如果換作是其他人,說不定就會借機賣慘博取同情,可你什麽都沒有講。”

裴初知靠在門邊,笑了起來:“這吸粉吸得也太容易了吧,回頭要問問唐哥,看是不是他買的僵屍粉。”

許蕾擰開水龍頭洗菜:“也不光是這樣啦,你在《誰是兇手》後面幾期表現得也很好啊,這種綜藝節目出彩了很容易吸粉的。”

說着她停頓半拍,有些惋惜,“可惜剩下沒幾期了。”

裴初知眼神黯淡了一瞬。

确切來說,《誰是兇手》這一季的錄制只剩下兩期。

雖然節目組曾經跟華星開始談下一季的合作計劃,但不論唐冬亦或裴初知本人,都不太願意讓她長年累月通過綜藝曝光。

綜藝節目既能捧人,也能毀人。

短期內能快速提高知名度不假,長期下來卻容易讓觀衆對演員形成固定印象。

就連謝亦謙也明确勸告過她:年輕演員不要只看眼前的紅利。

如果可以選擇,裴初知自然願意進組拍戲,但《半世浮華》那邊遲遲沒有消息,也讓她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漸漸喪失了希望。

不過好在這段時間,遞到唐冬手裏的劇本不少。

雖然比不上《半世浮華》的制作,但相比年初那一陣,她的資源已經好上太多。

裴初知看了眼手裏的劇本:“過過瘾就可以啦,我的主業還是拍戲嘛。”

許蕾半信半疑地轉過頭:“你确定已經過瘾了?刑野不是還有一期沒錄?網上好多人期待看你們再次聯手大殺四方呢。”

裴初知莞爾:“那可能有點難。”

其他三位常駐主持人早就放過話了,說等刑野再來的時候,他們絕對要一雪前恥,早早把他倆這對極惡同盟投票出局。

許蕾剛想再說什麽,客廳裏的手機鈴聲就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裴初知返身過去接起:“唐哥?”

唐冬語氣中難掩驚喜:“吱吱,柏導給我打電話了!”

·

與此同時,燕城某幢高級公寓內,楚漫兩眼通紅,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他們憑什麽選裴初知?”

因為巨大的失落感,她的聲音凄厲尖銳,引起男人不悅的皺眉。

楚漫心中一驚,換上嬌滴滴的語調,身體也溫軟地貼了上去:“鄭總,誰那麽不長眼,居然不把你放在眼裏啊?”

被叫做鄭總的男人厭惡地拂開她,站在吧臺邊倒了一杯酒。

有些話當着小情人的面他不好講,這回為了這破電影的事,他可算是丢盡了臉面。

一周以來,他手頭幾家公司接連被人針對,搞得他焦頭爛額。

起初他還以為遇到了商業對手,可等有人提醒他是得罪赫赫有名的刑家後,鄭總當場就懵了。

刑家的根基遠在沂城,雖然商業地圖擴展到全國乃至世界各地,但怎麽想都犯不着跟他一個守着燕城過日子的人過不去。

不過很快,鄭總就想明白了。

刑家掌權人刑致遠的獨子,好像就是名叫刑野的演員。

怪只怪他平時不關注娛樂圈,原以為這回是為小情人出風頭,卻沒想到直接跟刑野杠上了。

“你明知那個裴什麽是刑野的女朋友,”鄭總把酒杯重重放到吧臺上,“還非得跟我要這部電影,你他媽腦子進水了?”

鄭總喋喋不休,一連串的髒話罵得楚漫不敢出聲。

她抿緊了嘴唇,心裏滿是憤懑。

她就是不服,一年前只能在劇中給她提鞋的裴初知,憑什麽扶搖直上能跟她搶角色了。

而更叫她氣憤的,則是那部讓她在網上罵聲一片的網劇,在裴初知逐漸有了知名度之後,居然又被人重新翻了出來。

他們說裴初知漂亮,演得好。

說楚漫臉僵,演得爛。

兩相對比,要多慘烈就有多慘烈。

鄭總發洩了一通,又指着她的鼻尖告誡道:“她一天是刑野的女朋友,你就一天別跟她鬥,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我知道了。”

楚漫咬緊牙關,狠狠地想着,既然這樣,那就等到他們分手的那天好了。

·

裴初知與《半世浮華》劇組簽好了合同。

劇組訂在八月開機,時間剛好夠她錄制完最後一期《誰是兇手》。

回到家裏,她越想越不對勁。

像這種大制作的電影,行業內的規矩通常是先定下主要演員,接着去找其他願意給主角當配的演員,随後再是進行剩餘的籌備工作。

可她六月中旬才簽合同,八月就要開機,而且剛才聽制片方的口風,其他演員也已經選定了。

怎麽想都像這女主選定之路,充滿了某些她不知道的秘聞。

裴初知猶豫了幾分鐘,還是撥通了刑野的手機號,想問問其中是否有他參與。

刑野也沒否認:“我做了點手腳,讓捧楚漫的人退步了,剩下的投資以我的名義來補。”

“你……”

裴初知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心中感激與幸福混雜着,還多出一分叫作不安的情緒。

安靜半晌,她輕聲問:“過幾天你要來錄節目?”

“嗯。”

“那這次換我保護你呀,”她竭力掩飾內心的不安,語氣歡快,“反正最後一期了,為了你輸一次也沒關系。”

反正她所能做的,除了演好卓薇不辜負刑野以外,也就只有這點微不足道的報答了。

刑野仿佛猜透了她的想法,低聲問:“想報答我?”

裴初知眨眨眼睛,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雖然她是這麽想的沒錯,但她更希望刑野把這當作情侶之間的有來有往,而非像冷冰冰的合同那樣,你投資多少,我又該回報多少。

于是她紅唇輕啓,糾正道:“怎麽說你也是我男朋友嘛,我對你好難道不是應該的?”

刑野笑了一聲:“嗯,應該。”

他沉默幾秒,仿若經歷了一番掙紮,才重新問,“那能幫我個忙麽?”

“你說。”

“今天晚上有空的話,出來陪我吃個飯。”

應該是要約會的意思吧。

裴初知眼中劃過一抹期待的笑意:“今晚幾點?”

“七點。”刑野說,“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還會有別人在。”

“誰?”

刑野:“勉強算是家裏人吧。”

裴初知:“……?”

·

晚上七點,華燈初上。

城市絢爛的燈光映在漆黑的夜色中,鋪開一片紙醉金迷的繁華景象。

裴初知坐在前往飯局的車裏,聽刑野講完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刑野為她争取女主角的事,到底還是傳到了他爸刑致遠的耳中。

刑致遠出于家長的心理,認為既然如此,家裏至少應該派人來見一見裴初知,了解一下她的為人處事。

可刑致遠近期公務纏身,實在抽不出時間,于是派了一個人作為代表過來。

“我爸不是跟我媽離婚了麽?”

刑野提起這事語氣很自然,半點沒有避諱的意思,“他後來娶了一位姓蘇的阿姨,蘇阿姨和她前夫也有一個兒子,這人這兩天剛好在燕城談事,就被我爸給拜托了。”

裴初知用幾秒鐘理清其中的關系,問:“那你跟他,誰比較大?”

“他大我幾歲,怎麽了?”

裴初知點頭:“那今晚我們要見的,就是你哥哥啦?”

她不由得松了口氣,既然是同輩兄弟的話,總好過一上來就直接見父母那麽刺激。

不料刑野卻瞬間皺緊了眉。

他“啧”了一聲,臉上流露出不爽的情緒:“他姓段,等會兒你叫他段總就行。千萬別叫哥,我跟他不熟,他估計也是推脫不掉才會跑這一趟。”

裴初知心領神會,知道等下自己只要大方得體就好,沒必要真以女朋友的身份,表現出要跟對方打好關系的意思。

車輛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門前停下。

身穿制服的門童快步過來,替兩人打開了車門。

刑野往前走了半米,忽然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看向精心打扮過的裴初知,清了清嗓子:“你挽着我走。”

裴初知問:“是要演得親密點的意思嗎?”

刑野睨她一眼,仿佛對那個“演”字不太滿意,正想再糾正她幾句,就見她勾起形狀美好的紅唇,笑盈盈地靠了過來。

她身上有種特別的香水味,豔而不俗。

讓人想起冬夜裏的玫瑰。

裴初知伸出手,虛虛挽住他的手肘,隔着兩層布料的碰觸,讓她感受到了刑野手臂肌肉繃緊的線條。

酒店外的晚風是溫熱的,她的心也是滾燙的。

兩人在朦胧的夜色中對視幾秒,又不約而同地錯開了視線。

誰也沒有發現,他們眼中皆有同樣的笑意。

電梯直達酒店的餐廳。

悠揚的鋼琴聲從餐廳中央傳來,服務生帶領他們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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