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小鳳抹了一把眼角的辛酸淚,無奈地道:“我萬萬沒想到,陳霂拼了性命為我留出的生路就這樣再次被何旭堯阻斷。”

葉歸靜靜地望着她,心中多了一絲惋惜,當真是紅顏薄命。人族女子地位始終低下,這也難為她孤身一人,遠離他鄉故土,獨自一人流落至此。

“後來呢?”沈景逸追問道。

“何旭堯生性貪婪不說,陳霂又李代桃僵捉弄了他一番。我再次落在他手裏,怎麽可能會平安無事。”話到此處,小鳳強忍住眼眶中的淚花,硬是沒留下一滴淚。

“小鳳姑娘,你受苦了。”沈景逸心疼的關心道。

“不。我不苦。”她道,“真正苦了的是我爹,還有一同而來的幾十位商號兄弟們,還有可憐的陳霂。何旭堯手段極其殘忍,先是将他們無故斬首,後來又将他們的屍體丢進野山裏喂狼。”

“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何旭堯來找我那日,他一臉洋洋得意的說給我聽。我原本不信,後來我去那座山看了看,我看到了陳霂生前最後穿的衣物。”

“小鳳姑娘,你不害怕嗎?萬一認錯了呢?”

“不會的。陳霂死前穿的是我的衣服。那件衣服,是我爹送給我的初夏新衣裳。”小鳳道,“說實話,在野山之時,我真的很想一死了之。但是,陳霂一直囑托我要好好活着。”

小鳳還在訴說着往事,每逢提到家人,商號,以及心愛之人,她才會掩面哭泣。然而,一說到“何旭堯”,這位柔弱的女子臉上,無意中顯露出少有的冰冷與堅定。

“回來後,我下定決心,既然已經身在鳳鳴苑也不可能再逃脫,我便會趁此機會,結交各路達官貴人,希望能有一番契機,将何旭堯狠狠教訓一頓。”

“你想借刀殺人?”瑾萄問道。

小鳳無奈地搖搖頭,道:“怎麽可能。何旭堯一人掌管着漯安城裏裏外外的事物。他的胞兄何旭成又是皇帝身邊的親信,得罪他沒什麽好下場,我所結交的達官貴人即便是聯合起來,也不足以将他們拉下馬。”

“原來如此。看來這兄弟二人的手,已經伸到了朝堂。”葉歸突然開口道。

不過,這一番話倒是點醒了沈景逸。近日來,人族朝堂似乎升起一團迷霧,讓旁人看不大明白,某些人的生死跡象更是混亂不堪,已經嚴重危及到了生死簿上原有的命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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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頭,我忽然覺得,這兩兄弟已經迫不及待希望我們前去拜訪了。”沈景逸抛了個詭異的眼神給葉歸。

然而,她未曾理會,細細思索道:“不急。別忘了,我們幾個來這裏,都有各自的深層原因。或許,何旭堯只是一個源頭,我們萬不能因一時之急而打草驚蛇。”

“哎。小魔頭,你什麽時候這麽理智了?”沈景逸莫名嘲諷道。

“我的葉兒是做大事的人,在大局面前,她從來都很理智。”花塵寵溺地望着葉歸稱贊道。

沈景逸大大地白了他一眼,表示不想再同他講話。

“葉公子,小鳳鬥膽問一句,難道這何旭堯背後還牽扯了很多事嗎?”

“我也不清楚,只能問問他再說。”葉歸皺皺眉道,“我有一計,可打聽出些許事情來,但,可能要委屈姑娘一下了。”

“只要能好好教訓一下何旭堯,順便報我一家之仇,就算讓我司鳳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小鳳義正言辭道。

“呃。”葉歸連連擺手,道,“不會這麽嚴重的。只需以小鳳姑娘的名義,将他宴請到此處,而且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司鳳微微颔首,思索一番道:“這個不難,請葉公子放心。三日後,是我來到鳳鳴苑三年的紀念日,芙姨告訴我,這是我在鳳鳴苑的生辰日。每逢這個時候,芙姨都會借此契機宣揚一番,引來不少人圍觀,但也只有一人能留下來與我共進晚宴,且不會被旁人打擾。”

“我能冒昧的問一下嗎?往年與小鳳姑娘共進晚宴的都是何人?”葉歸問道。

“說來慚愧,憑借着這副姣好的皮囊,也引來不少達官貴人的欣賞。往年來者之人,都是王侯将相之子。這些人仗着家中有權有勢,常常在鳳鳴苑為非作歹。但是,芙姨卻喜歡他們這般放肆,畢竟,每一回她都能獲得價值不菲的賠償。”小鳳解釋道。

“你恨過他們嗎?”瑾萄問道。

“恨?起初,我也想過恨這世道不公,可我是一個差點餓死街頭的人,無權無勢又無處依靠,就算去恨,又能恨誰呢?”話畢,小鳳無奈地垂下眼簾。

“就先到這裏吧。三日後,我們再來鳳鳴苑找你。到時候,且看小鳳姑娘了。”葉歸起身,欲要離開。

“葉公子,請放心。小鳳不會讓你失望的。”

“好。你多保重。”話畢,葉歸一行人告別了司鳳,暫時離開了鳳鳴苑。

返回途中,天色已然不早了。昏暗的光線遮住了原本明亮的天空,剛巧又籠罩了一層迷霧,叫人看了心裏直發怵。

葉歸擡頭仰望着無盡的黑暗,那雙常年冷靜的明眸突然閃過一絲複雜。

“葉兒。你在想什麽?”花塵走近她的身邊,輕聲問道。

葉歸只是淡然一笑,她道:“司鳳的經歷讓我想起了許多事情,該如何比喻好呢?就好像一只魚兒,無意中闖入了一灘泥水,想要掙紮逃離,卻發現原有的水源也跟着被污染了。”

“你想救她?”

“我想……”葉歸道,“只怕,目前我們自己都自顧不暇。”

“何出此言?”

“少年時期,若非師尊相救,我可能早已命喪黃泉。十年之後,我才明白,我就像是那游進泥潭中的魚兒,根本不可能再逃脫。”

“葉兒,從今以後有我在你身邊,你不必再擔心。”花塵将她摟緊懷裏勸慰道。

葉歸輕輕點頭,嘴角彎起一道弧度,緊緊依偎在他的懷裏。

三日之後。

正如司鳳所說,鳳鳴苑果然派人在門口大肆旗鼓的宣揚,慕名而來的也的确有不少達官顯貴。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瑾萄有些訝異,原來平日裏為人一本正經的戍邊大将軍,也光臨此地了。

“江惑?連他也來了。”瑾萄搖搖頭,難以置信道。

“江惑是誰?”沈景逸好奇地問道。

“我知道一點,此人頗有些聲譽,曾為先皇攻下不少的城池,在邊域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兒時,他的名字常聽鄰裏的人提起。”葉歸道。

“時過境遷,先帝駕崩,新皇登基,江惑一下子被削弱不少兵權,連人都被皇帝從邊域調回,就連江家上上下下幾十人全都在皇帝的監視之下。”瑾萄道,“江惑為人忠心耿耿,但脾氣有些火爆,皇帝也怕将來有一日,他會揭竿而起。”

“我曾聽說,在人族功高蓋主之人,是萬萬留不得的。”沈景逸無奈道。

“不過,我還是不能理解他為何來此。”瑾萄又道,“江惑此人一向信奉大仁大義之道,對江夫人也是相敬如賓,從不有意隐瞞。像這種煙花之地,他更是從未涉足,今日卻為何來湊這般熱鬧。”

“既然連你都問了。想必,朝廷中也有同樣疑慮的人,我們暫且按兵不動,照原計劃進行,等候司鳳給我們的信號。”葉歸道。

“不用去查查江惑嗎?”花塵不解道。

“我覺得沒必要。”

“聽瑾萄這麽說,此人應該不會做出結黨營私之事,他來此處或許只是受人所迫也非不可。”葉歸大膽猜測道。

就這樣,他們四人在鳳鳴苑附近的茶攤上,坐了整整一天。

茶攤老板想來趕人,每一回沈景逸都從懷中掏出白花花的銀子放在他的眼前,見到有這麽一筆豐厚的利潤,他也不再打攪。

傍晚時分,一個提着彩色燈籠的妙齡女子突然走出,她站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番,向左走了五步,駐足原地轉了三圈。随後,又隔少許時候,朝反方向走回十步,又轉了三圈。

見狀,葉歸立馬起身。其餘三人也看到了妙齡女子的動作。離開茶攤,他們四人先行從各個方向散開。不多時,共同聚集在鳳鳴苑的後牆。

“都來了?”葉歸随口道,“瑾萄呢?”

“我也不知道。剛剛我們也是分開走的。”沈景逸環顧了四周,答道。

“我們要等一下嗎?”葉歸自問道。

“不必了吧。她是妖族的人,而她的主人七雀兒又是你的死對頭,她來人族的目的并不單純,總之,跟我們絕不是一路人。”沈景逸附和道。

此言聽之在理,葉歸撇撇嘴,不再多言,一躍飛身跳進了鳳鳴苑的後院兒。

鳳鳴苑的後院一片空空蕩蕩,葉歸猜測,只怕是人們都去前堂湊熱鬧了,畢竟,小鳳姑娘乃是京城第一名妓。她的生辰,各方英雄豪傑,諸侯将相定會賞臉。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無論何人,若能趁此機會,借助小鳳姑娘的名聲,一舉揚名天下,倒也算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葉歸環視四周之後,未曾發現任何一處人跡,便與花塵、沈景逸徑直去了前院。

正堂人潮擁擠,門前車水馬龍,人人都集中在此處。一向喜歡看熱鬧的葉歸,這回只是大致的掃了一眼,此番前來,既有要事在身,便不得逗留。她尋找着司鳳的房間,繼續走去。

忽然,空闊的走廊上滑過一道黑色的影子,葉歸先是一愣,這個時候,故意避開人潮擁擠的正堂還會有誰呢?不過,她突然反應過來一件極其不妙的事情,那人經過之時,留下了一道似曾相識的氣息,但又幾分說不出的厭惡。

她望着走廊開始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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