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A380

顧君齊端視了一眼多普勒氣象雷達,确認航線前方無降雨區域後,他按下呼叫鈴,向乘務員要來一杯咖啡。

副駕駛展堪觑着他的撲克臉,想跟他搭話又作罷。與顧君齊同行數年,除去工作上的交流,私下他們說過的話不到十句。問題主要是顧君齊的氣質太冷,展堪每每想越過栅欄窺一窺冰山的風景,卻又在半途中被他的眼神吓退。展堪正暗自想念着開朗活潑的小嬌妻,卻聽乘客室隐約有人群騷動的聲音,須臾,又歸于沉寂。

一分鐘後,身着藍色制服的乘務員蔣似心端着一杯咖啡進了駕駛室。

展堪問:“外面怎麽了?”

蔣似心優雅地一笑,一面将咖啡遞給顧君齊,一面回答:“有位老先生暈機。”

“任勞任怨為民服務的空姐辛苦了。”展堪似真似假地沖她敬了個禮。

“展大哥你和顧機長更辛苦。”蔣似心雖是同展堪說着話,眼神卻死死黏在顧君齊的身上,“說起來,還沒有祝展大哥新婚快樂呢。”

展堪的視線在二人之間飄來飄去,了然笑道:“是我忘了提前告訴大夥兒,下次請你們吃飯,你帶着男朋友來吧。”

蔣似心羞澀地笑了笑,順着他的話頭往下說:“我目前沒有男朋友。”

“那公司有相中的嗎?”展堪摸了摸下巴,裝模作樣地說,“我幫你介紹介紹。”

蔣似心意有所指地婉拒:“不用,謝謝展大哥,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他們兩人聊得如火如荼,坐在駕駛座上的顧君齊始終不作聲,絲毫沒有插話的打算。他抿了口咖啡,心中想,也不知道甘恬照顧好貓沒有。

他捏着杯柄喝咖啡的模樣落在蔣似心的眼中,是抹上了水粉色背景的畫像。如果眼神是有形的話,顧君齊瘦削硬朗的臉怕是早結了層厚厚的蜘蛛網。連綿的愛意像是要從她的眼中溢出來一般,顧君齊卻恍若未覺。

待蔣似心離去,他對着耳機開始廣播:“這裏是駕駛艙廣播……您乘坐的A380航班預計在下午四點抵達岱城。”

他剛廣播完,展堪便掐着時間點,揚起笑容問:“你覺得蔣小姐怎麽樣?”

顧君齊神色淡淡:“我對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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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冷淡做什麽。”展堪碰了一鼻子灰,頗為尴尬地抓了抓頭發。

“飛行員的工資很低嗎?”他突然問。

這是什麽鬼問題,展堪想,你自己不就是飛行員嗎。

“還好。”展堪煞有介事地戴起墨鏡。

“意思是不缺錢?那你為何要跨越性別之界擔當媒婆一職?”顧君齊的嗓音清潤低沉,語氣卻冷淡得緊。

“你知道蔣小姐喜歡你?”展堪倒沒計較他帶刺的話,他成功捕捉問句的重點,“既然知道,方才為什麽不理她?難不成你在害羞?”

顧君齊哼地笑出聲:“觍着臉說一句,從小到大追求過我的人能坐滿這架飛機。”

原來是妾有意而郎無情,自己多管閑事瞎操太監心。展堪默默地想,雖然話說得挺自大的,但這家夥也沒那麽難相處嘛。

飛機安全降落。顧君齊在機場附近的停車場找到他的卡宴,将登機箱放進後備箱,正要倒車離開停車場時,有人敲了敲車窗。

車窗徐徐降下,一幀一幀現出蔣似心秀麗淡雅的臉:“顧機長,能載我一程嗎?”

顧君齊漠然地別開臉:“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放棄?”

“機長又什麽時候才會答應我?”蔣似心笑不露齒,“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但這不代表你永遠也不會喜歡我。不放膽試試怎麽知道呢?”

“毒販誘引良民吸毒時也是這麽說的吧。”他發動引擎。

笑容倏地凍在嘴邊,蔣似心連忙捂住口鼻,尾氣卻仍是吸入了鼻中,她嗆得滿臉眼淚。

走出公司門,一陣沁人的秋風蕭蕭吹過後,岱城上空的天宛若豁開了一道口子,急湍地往下淌雨。雖然甘恬提前準備了雨傘,但也無法避免肩膀的布料被卷着寒風的滔滔秋雨打濕。

甘恬一邊抱着胳膊一邊走出電梯,明明前幾天還在公司食堂發現蚊子的蹤影,今天就冷到她恨不得裹棉襖的地步。這挨千刀的季節。

她不經意地一轉頭,臉色的表情從平靜演變為驚訝:“顧先生?你回來了?”

顧君齊雙手抱胸倚着門,他擡起頭:“貓。”

她應了一聲,快步上前将門打開。在顧君齊即将邁步進來時,她匆忙擋在門前,阻止了他的動作。

“請不要進來,我會把貓以及需要用到的東西都送到你家去。”

顧君齊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緩緩收回腳,往相反方向的自己的家走去。

甘恬先将喵喵送到他的手中,随後又以蜘蛛人的姿勢将貓砂盆、食盆、貓奶粉、貓糧、玩具、貓窩,一鼓作氣全都搬進顧君齊的客廳。

“你明天照着這些東西再買一套放你家。”顧君齊調了杯溫水泡奶粉。

“哦。”甘恬學着他高高在上的語氣答應,但又忌諱衣食父母的脾氣,她模仿得不倫不類,底氣尤為不足。

顧君齊将盛有牛奶的食盆放到喵喵面前,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夾起一袋貓糧,逐字逐句地審閱着包裝紙上的英文單詞。

喵喵雖然認主人,但也沒有立刻抛棄臨時保姆甘恬,它用殘留着奶香的舌頭舔舐着甘恬的食指,翹起的尾巴一搖一擺。

甘恬用空閑的左手揉了揉喵喵的腦袋:“既然顧先生回來了,那我先回去咯,晚安,喵喵。”

正在撕包裝袋的顧君齊罕見地一怔:“你……叫它什麽?”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甘恬原本想角色扮演說完臺詞,瞧見雇主面色不豫的臉,連忙轉口說,“……中的貓,的名字。”

将手中的貓糧緊挨着奶粉的圓柱鐵盒放下,顧君齊熟練地從懷中掏出一張卡:“工資,密碼和之前的那張卡一樣。把喵喵放下,你出去。”

雖然他命令的語氣令她不适,但很快這絲不适便被握在手中的信用卡替代。

她每晚加班至深夜回到家,鞠躬盡瘁嘔心瀝血将喵喵一口貓糧一口牛奶帶大,洗被它弄髒的毛毯和抱枕,這些苦勞總算有了實質的回報。

她容光煥發地回到家,躺在床上時才意識到顧君齊說的是“把喵喵留下”。喵喵,也就是默許了這個名字?

淩晨三點,甘恬再一次被門鈴聲叫醒。

不知道睡眠不足是女人的天敵嗎,她一面在心裏罵罵咧咧,一面去開門。

門外的顧君齊眉宇間的死結與輕抿的嘴角,彰顯了此刻的他有多麽無能為力。

心尖驀地一顫,甘恬努力忽視胸腔中袅袅升騰的異樣情緒,別開眼問:“顧先生,您有什麽事嗎?”

“怎麽讓喵喵回貓窩睡?”盡管他的語氣似乎平淡如尋常,但甘恬卻從中聽出一縷惱怒。

她唇角微彎:“那只是擺設而已,有人在它基本不會回窩中睡——寵物店老板是這麽說的。”

“那你前幾天是怎麽處理它的?任由它鑽進被窩中,和你一起睡?”

“不然呢?”顧忌到冰山男大多都有“潔癖”這一高發病,甘恬補充道,“我給它洗澡了,很幹淨的,也不怎麽掉毛。”

顧君齊用一種難以言明的眼神望着她:“它是公貓。”

“我知道啊。”甘恬很自然地接口。

他仍然用這種古怪的眼神看她,她驟然惱火道:“顧先生,你一定就是那種一邊對着生物課本上的解剖圖罵‘下流’、一邊在私下偷偷摸摸翻看的滿腦子黃-色思想的十三歲初中生吧?”

他神态自若:“我的年齡是十三歲的兩倍有餘,而且,我有說什麽嗎?”他的表情忽然變得生動,嘴角高高翹起,“心中有牛糞,所見皆為牛糞。精蟲上腦者,所見皆為情-色——對吧?”

居然拿她的話堵她,全身的血液一股腦湧上臉,甘恬将他雇主的身份抛之腦後:“嚴格來說,‘喵喵是公貓’已成為過去時。它在周四的晚上做了絕育手術,摘掉了睾-丸。需要我臨時擔任下生理老師,告訴你睾-丸是什麽嗎?”

由此可見,人在沖動時會做出很多意想不到的事,說出很多平常難以啓齒的話。

如意料中的一樣,顧君齊臉色白了白:“你為什麽——”

“男人可以發情,就不許動物思春嗎?”甘恬臉上挂着勝券在握的笑容。

面色鐵青的男人轉過身。

農民翻身把歌唱,甘恬注視着他的背影,發自內心地笑了三聲。

她哼着小曲回到卧室,門鈴再一次響了起來。

“沒完沒了……”甘恬又折回原路将門打開,“顧先生,請問您還有什麽事?”

顧君齊一手将喵喵遞給她,一手從褲兜裏掏出錢包,他抽出幾張紅票子,折成一團塞進甘恬右手的虎口處。

他的眼中閃爍着惡意的光芒:“你陪它睡吧,一晚五百。祝你們晚安。”

不給她回擊的時間,顧君齊快步走進家中,如初識的那晚一樣,重重地将門關上。

甘恬抱着喵喵,咬牙切齒地瞪着視線前方緊閉的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 顧君齊是機長,開的飛機型號是A380,不過現實的話,這種型號似乎只飛國內,此本小說設定是國內外都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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