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0
從新年的第一天起,甘恬就十分倒黴。她原本想親自把三張工資卡還給顧君齊并借機說清楚自己的想法,誰知開門的人卻是大老板,她心裏一緊張就臨時改變了注意。
然後,她寫了一上午的文稿,在保存時手一抖點擊了“否”,甘恬心裏懊惱得如同發工資第一天她就把工資卡弄丢了一樣——年初二,她陪父母去二叔叔家,二叔叔結婚比較晚,獨子才十歲,吵着要買煙花,父母正和叔叔嬸嬸們聊家常,迫不得已之下,只好由甘恬陪同他去附近的爆竹店。
鬧市人太多,一路上甘恬提心吊膽,害怕一轉身熊孩子就跑遠了。
她保駕護航将堂弟安全送回家,剛坐下歇口氣,就發現錢包不見了。雖然數額不多,但甘恬還是覺得心塞。
父母答應不再催婚,飯桌上的話題卻離不開“結婚”,從開飯到飯局的末尾,久久陰魂不散叨擾着甘恬的神經。小輩裏甘恬雖不是最大的一個,卻是唯一一個沒有結婚的。
大家聊了一輪,一位遠方親戚突然起身在甘恬旁邊坐在,嘴上道:“甘恬二十五了吧,對象還沒有着落?”
一聽這話,甘恬就能猜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麽,不外乎認識一好男人又正好沒女友,她這坨無人染指的牛糞得趕緊抓住機會摘下那朵狗尾巴草。
果不其然,一得到肯定的回答,那女人便說:“我正好認識一個男人,單身,三十來歲,做建材生意的,你抽個空見見他怎麽樣?”
甘恬婉轉地拒絕。
那位親戚見她立場堅定,雖面上有些不愉快,但所幸沒有再繼續給她做媒。
回程的路上,孔淑華盯着身旁的女兒,問:“你鐵了心不結婚?”
“沒有啊。”甘恬說。
“那就好,女人一生當中最重要的就是嫁人,再晚結婚也好過不嫁。”孔淑華眉毛一聳,“王之萱還記得吧?”
甘恬點頭,“別人家的孩子”的典型案例,大美人一個,比她年長五歲,學生時代每一次考試王之萱都是年級第一,獲得的大大小小的獎項比她書櫃中的書還要多,甘恬從小就望塵莫及。年齡較小的時候,甘恬一度因為父母過度贊譽王之萱而有些讨厭她。
彼時十分欣賞王之萱的孔淑華,此時卻說:“你可別學她,快三十了還沒結婚,別人一問起來,她就說她是勞什子獨身主義者,還挺驕傲的口氣。”
甘恬腦袋靠在車窗玻璃上,她斜眼看向母親:“您這想法也太狹隘了,是否結婚、什麽時候結婚、和誰結婚都是個人選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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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要麽不說話,一開口就跟自己唱反調,孔淑華立即不悅地搶過話頭:“個人選擇?管她學歷有多高,一個女人不結婚在大衆眼裏就是有病!”
“‘大衆’是指哪些人?以‘為你好’的名義幹涉別人的人生、整日無所事事就愛嚼人舌根的大齡婦女?”甘恬不自覺地拔高分貝,“你們在背後義憤填膺地指責她‘有病’是‘壞榜樣’,人家沒準不把你們的想法當回事。媽,您閑着沒事哪怕去跳舞健身也行,不要和一堆三姑六婆湊在一起對別人的私事指手畫腳行不行?”
孔淑華自鼻子往外哼了一聲:“說再多不結婚也還是錯的!”
“有法律條文規定嗎?”
甘恬未等到母親的回答,卻聽前方駕駛座傳來一聲嘀咕:“兩頭倔驢。”
雙方一下子熄了氣焰。
孔淑華兇神惡煞地罵了丈夫兩句,甘恬扭臉看向窗外,不再言語。
甘恬生着悶氣回到小區,稿子還要重新寫,她卻鬼使神差地走到對門家,站在門前許久也沒勇氣敲門。
“你在幹什麽?”背後飄來一道聲音。
甘恬回頭,她莞爾一笑道:“顧先生,新年好。”
“見到你怎麽會好。”顧君齊神色冷淡,他看也不看她,“讓開。”
甘恬仍舊撐着笑臉:“抱歉,我不是有意擋在門前,只是……”
顧君齊凜着臉自顧自地打開門,正要走進玄關,皮夾的衣角被一股力道扯住。
他皺着眉轉身:“松手。”
她耷拉着腦袋,長長的劉海遮掩住了她的面容,顧君齊唯能瞟見她不停顫動的睫毛,這一瞬間他想起那糟糕的生日。
顧君齊猛地握住了她的手,甘恬下意識地擡頭,愣愣地看着他,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次的告白卻遲遲說不出口。
“我……”
“我不想聽。”顧君齊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然後,關上了門。
難受,憤懑,壓抑,失望,傷心……随着關門聲如白晝擁抱黑夜一般擁向她,是她想多了?還是說他真的如她所說的一樣,閑來無事換換口味,被她拆穿了就索性回到二人關系的原點,連僞裝都不屑。
甘恬擰着鑰匙,門開了,貝貝睡在拖鞋上,她抱起它放在羊絨狗窩中。
想來也是,從養喵喵開始,主動權就在他手上,他高興就笑笑,不高興就冷言冷語譏諷人,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連寵物的地位都比她高。
甘恬自嘲地一笑,即便他真喜歡她又如何,他雖算不上壓迫女性的沙文主義男,卻是十足地以自我為中心,從來不懂得如何尊重人體諒人。她在心中把顧君齊的壞處來來回回地想,越想越覺得自己犯賤。
她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強打起精神給蔣似心打了一通電話。
“我有事想說。”
“……我也有事想告訴你,”蔣似心靜了片刻才答話,“讓我先說吧。”
“好。”甘恬應允。
“上次說的那朋友的事——其實那個‘朋友’就是我。”
“……”
她上回說的時候甘恬便猜想過是蔣似心移情別戀,但後來想,她對顧君齊那麽深切的感情豈是一朝一夕就會消失殆盡的。現在聽她親口承認,甘恬仍有些不敢相信,害怕她下一句便是開玩笑的。
“真的?你不喜歡顧君齊了?”
“不喜歡了!”蔣似心恨恨道,“和喬醫生比起來,機長粗魯得像只野猴子。”
這真是新年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喬醫生?你喜歡喬醫生?”
“對……”蔣似心的聲音瞬時低了下去,“你之前說過喜歡溫柔的人,我怕你也喜歡喬醫生所以一直不敢向你坦白。你想說什麽?”
“我喜歡顧君齊。”
奇怪,在毫不相幹的人面前她反而說得順溜極了,而在顧君齊的面前,她說一個字都覺得費力,仿佛嘴唇連着心脈,嘴角牽動一下,心肺就跟着發痛。
電話那端的蔣似心怔了怔,想到方才自己說朋友的心上人是野猴子,而這個人還是自己曾經喜歡的對象,她就尴尬得說不出話來。
沉默良久。
蔣似心冥思苦想,勉強開了腔:“機長雖然性格很差,但人很帥工資又高……”
聽了這話,甘恬輕聲一笑:“你不用勉強自己為他說好話,他的确像只沒進化完全的猿人一樣野蠻無理。”
可即便是這樣的他,她也還是喜歡他。犯賤也罷,感情本就無跡可尋。不愛了或許有很多的理由,但她卻不知道喜歡上他的原因。他不經意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令她心動到無以複加,一邊自我唾棄勒令自己不去在意他,一邊為他神魂颠倒茶飯不思,然後再度陷入厭惡自己的情緒中,卻又無法抽離情感的泥沼,死結一般的惡循環。
可笑的是,她庸人自擾,為他歡喜為他愁,當事人卻毫不知情。
蔣似心幹笑了兩聲,又說:“我還是不想放棄喬醫生,雖然知道這種行為不對,但我無法說服自己放棄。我不指望你支持我,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罵我?”
甘恬無法支持她,也無法出口罵她。
“不過,即使我想當蒼蠅,喬醫生也不是無縫蛋。他這次态度很堅決地拒絕了我,真是好男人啊。反而更加不想放棄他。”
“放棄吧。”像是在對蔣似心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難不成我上輩子作的孽太多,所以這輩子情路坎坷……”蔣似心小聲嘟囔一句便兀自掐斷了通話。
甘恬抱着膝蓋注視着狗籠中熟睡的貝貝,那團杏色的毛線球呼嚕哼哧睡得尤為安慰,她不聲不響地換了個姿勢,視線仍然鎖住那永遠不會憂慮的動物。
她也不想放棄,誰又來把她罵醒。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