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轉折

韓昭并未走遠,他躲在暗處觀察着趙寄的一舉一動。

他走後趙寄在原地呆了很久,後來來救他的乞兒趕到他與他們說了什麽後打發了他們。

然後開始發呆,接着坐立不安,站起來走來走去,最後一跺腳,朝城中心奔去。

趙寄去了官府,他想求助官差,然而官差不信有“一個路過的人說要殺他兄弟”這麽荒唐的事,趕走了他。

求官未果趙寄開始在城裏東轉西轉,韓昭意識到他是想甩掉自己,卻也不急,只悠悠地墜在後面。

就在拐過一個拐角的時候,又一個小乞兒沖上來撞了韓昭滿懷——他們的招數着實貧瘠。

果然,等韓昭再擡起頭的趙寄不出所料地不見了人影。

不過韓昭又抓住了小乞兒,他比耿三狗矮小一些,機靈勁兒如出一轍。

那小乞兒見自己跑不掉就欲大聲叫嚷吸引人群,只是這次韓昭已有準備,他的手更快地捂住小乞兒的嘴,将他拖到了沒人的巷道。

将小乞兒五花大綁後韓昭幽聲道:“他跑了沒關系,這本來就在我預料之中,何況還有你留下來陪我看今晚的結果。”

——有了人質,趙寄或許能更賣力一點。

這樣想着,韓昭愉悅地彎起了眼。

見韓昭一副恨不得玩死趙寄的模樣,1.0後背發寒:敬帝你到底和崇光大大結了什麽仇呀!

……

當斜陽吞沒最後一抹餘晖,易城進入了長夜,街頭行人漸稀,屋內亮起燈火。

韓昭坐在某戶人家的房檐上,看萬戶燭光,眼中閃過一抹寂寥,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如同飄過光柱的輕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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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忠良對你們有什麽好處呢?”這個問題韓昭思考了許久。就算這天下盡是忠良之士,于漫長的歷史,于1.0背後遠高于這個世界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呢?

若只是為了讓他換一種活法,那1.0背後的存在未免太大方也太無聊。

1.0不應聲,但韓昭肯定它聽到了自己腦內的疑問:“不能和我說?那就是有陰謀了。”

被韓昭一激,1.0矢口否認:【不是啊,大大!】說完它猛地意識到裝死失敗,心虛地支吾半天卻還是沒憋出什麽。

1.0背後的時空事務管理局主要任務是維護不同時空、位面的穩定。它們選中自己,應該是自己在歷史上有着非凡的意義,比如:“我是,達成你們資料中的歷史走向的關鍵。”

他的語氣非常篤定,仿佛這不是他的假想,而是答案。

1.0大驚:【您怎麽知道的?】它又說漏嘴了。

套1.0的話對韓昭來說簡直不要太輕松,一點成就感都不會有。

套出1.0的話,韓昭也不再虛與委蛇,直接命令道:“告訴我原委。”

反正都說漏嘴了,1.0幹脆破罐子破摔地如實招了:【那個……您本該活到八十二歲,是名垂青史的良臣,您的所作所為能為大翌續三百年氣運,但您偏偏造了反——二十六便被砍頭了,因此才有了如今翌室氣運未盡而傾亂的局面。】

這個真相遠遠超出了韓昭的預估,他沒了聲響。

他本該是良臣?

本該?

這可真是個值得玩味的詞。

那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讓他變成後來的面目?讓他……身敗名裂?

這樣說來,他的一生都是錯的嗎?

韓昭內心驚濤駭浪,然而臉上卻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之後他閉起眼,長舒了一口氣,睜開眼時涼薄地笑了一聲:“這麽說倒是我的錯了。”

說這話時韓昭又變成了1.0初見他時的樣子——傲慢、冷漠、刻薄,渾身都是尖銳的刺。

這裏面估計又牽扯到韓昭和敬帝的恩怨了,想起舊事時韓昭總是這個模樣。

1.0沒有應聲,它已經知道有些事韓昭自己提可以,它是不能問的。

韓昭頗為諷刺地問道:“按照你們的說法,我是來還欠劉家的三百年喽?”

1.0急忙解釋:【不不不,是讓您為自己正名。】

韓昭嘲諷地輕笑了一聲:“正名?我倒只恨沒有把叛逆做到底。”

說罷他垂下眉眼,不再作聲。而他時而猙獰兇狠、時而痛苦沮喪的神情表明了他的內心并沒有平靜。

1.0也沒把韓昭那句話當真,它現在已經勉強能分辨韓昭哪些話是口是心非了。而看韓昭的樣子就知道他又開始擰巴了,所以說有些事情它不敢說啊。

等到升起第一顆曉星,韓昭在1.0的提醒下回神,他呆愣地坐了一會兒,然後沉默着跳下屋頂,拉起被扔在牆角的小乞兒,往貧民街走去。

得知耿三狗家于韓昭來說很簡單,他甚至都不需要動用刑訓手段,只用了幾個套話的手段,便從小乞兒口中問到了全部信息。

三狗家坐落在西街頭,周圍都是些貧苦人家,沒錢買油點燈,入夜後就一片漆黑死寂。

韓昭沒有在這裏找到人,便悠悠折回了破廟。

破敗的廟宇在夜色下只看得清一個輪廓,門虛掩着,從外看去只見得到一線滲人的黑,仿佛有什麽怪物在門縫後窺視。

說來破廟裏挺寬敞,是埋伏的好地方。

韓昭在門前觀望了片刻,抽出随身攜帶的匕首割斷了小乞丐的繩子。

他擡了擡下巴:“回去吧。”

小乞丐不知眼前的玉面修羅打得什麽主意,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煞星身邊,所以一得自由拔腿便跑。

他頭也不回地沖進破廟,緊接着裏面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動亂,棍子碰撞聲、人吼叫聲、還有拔刀聲。

冷眼見小乞丐踩完了埋伏,韓昭才擡腿朝破廟內走去。

裏面的人見又有人進來,匆忙之間舉起武器就要攻擊韓昭,不過這種毫無章法的攻擊在韓昭面前根本不夠看,三兩下便被全數制服。

韓昭發現除了包括耿三狗在內的城中乞兒,這裏面還有兩個官差,也不知道趙寄怎麽請來的。

那兩個官差見打不過韓昭便搬出了自己的身份:“你就是青玉盜?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襲擊公差!”

剛想着呢,就有人給解釋了——看來是趙寄編了瞎話騙官差來的。

趙寄并不在這群人中,正疑惑着,韓昭忽覺背後有人靠攏。韓昭側身一步躲開辟來的刀刃,反手掐住了襲擊者的脖子。

——真是的,這招白天都失敗過一回了,卻還不長記性。

偷襲的正是趙寄,這次他手裏拿的是一把柴刀,見一次不成,他還打算第二次攻擊韓昭。

韓昭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擰,柴刀“哐”地掉落。

見偷襲不成,趙寄用一雙桃花眼憤恨地看着韓昭,只恨不能用眼神殺死他。

——這人就是個變态!瘋子!

前面說過,韓昭很讨厭趙寄的眼睛。

只因為敬帝劉睿也有一雙這樣的桃花眼,看起來風流多情,但內裏卻是最狠毒的薄情寡義。

此時被趙寄的眼睛死死盯着,韓昭再度想起不好的回憶,恨自心生,不自覺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感受到窒息的感覺卻無力抵抗,趙寄不禁悲從中來。

為什麽他這麽弱小?為什麽他沒有辦法打敗這些瞧不起他、傷害他的人?為什麽他就要像蝼蟻一樣,只是為了果腹都必須每日費盡心機?

趙寄質問着世道的不公,卻得不到答案。

有人在掰韓昭的手,應該是破廟的小乞兒,然而他們的力氣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崇光大大!快住手啊!!快住手!明帝要被你掐死了!這樣你也會死的!】1.0看着韓昭恨不能與趙寄同歸于盡的樣子,急哭了。

1.0的哭喊驚醒了韓昭,他見到被自己掐得翻白眼的趙寄,心下一驚,猛地收手。

趙寄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幹咳。

就松開趙寄之後沒幾息,韓昭忽然感到自己脖子被人掐住,然而他的脖子上卻沒有任何人的手。

鋪天蓋地的窒息感覺湧上來,他的大腦迅速失血,一個不支,韓昭跪倒在地,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

怎麽回事?韓昭大驚。

1.0哭唧唧地解釋:【君憂臣辱,君辱臣死。按照系統的機制,臣子若要傷害君主,他就要體會到雙倍的痛苦。這不是我幹的,是主腦把我設計出來的時候自帶的程序!】

生怕韓昭誤會它,它急忙撇清自己與懲罰機制的關系。

知道韓昭難受1.0軟軟地安慰他:【崇光大大,忍忍就過去了,這次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這次不會有生命危險?那下次呢?

1.0的後來話韓昭已經聽不太清,他方才掐趙寄用的力氣不小,雙倍的反饋回來夠他受的。

趙寄只見韓昭突然捂着脖子跪倒在地,一副非常難受的樣子。

豔麗的雙目帶染上水汽,眼角緋紅,忖着俊麗的臉,輕易看得人失魂。

這人犯病了!這是趙寄短暫失神後的第一個反應。

趙寄并不是什麽好人,何況眼前還是一個要殺他兄弟家人的“江洋大盜”,趙寄更是選擇趁他病要他命。

“他犯病了,快把他綁起來!”趙寄趕緊吩咐破廟裏還能動的人動手。

小乞兒門聞言,趕緊去拿了繩子把韓昭綁了起來。

窒息的感覺退去後,韓昭緩緩自短暫的昏厥中清醒,他發現自己被綁了起來,不過摸到手腕處的結後,他就對此毫不在意了。

【大大,你沒事吧。】1.0小心翼翼地關心。

韓昭沒有應聲,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緩緩閉上眼,一臉疲憊。

小乞兒們在和兩個官差讨論如何處置韓昭。

官差想讓小乞兒門把韓昭交給他們處理,然而小乞兒門大多都是人精,尤以趙寄為甚,他知道兩個官差拿韓昭去交了差能得不少好處,于是要求分成。

幾番讨價還價後,他們終于達成五五分成的協議。

兩個官差走到韓昭身邊将他扯了起來:“跟我們走。”

韓昭也沒反抗,安分地跟着兩個官差離開了破廟,出門的時候他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趙寄。

趙寄被韓昭看得心下一寒,但還是不服輸地回瞪了回去。

兩個官差一路都商量着領了賞要如何逍遙,韓昭聽着覺得好笑,他一邊解着繩子一邊念道:“突厥賞五萬金,封侯爵;烏孫賞三萬金,封侯爵;龜茲賞三萬金,封侯爵……”

韓昭的話讓人不明所以。

“你在說些什麽?”兩個官差回頭,卻被韓昭分別一個手刀敲暈在地——小乞丐們綁人的手法非常拙劣,韓昭沒花多少時間便掙脫了。

韓昭看着兩個暈過去的官差幽幽說了下去:“這些懸賞随便挑一個都比那個青玉盜的高了不知何許,但挂到滅國也沒人能領到,自榮帝一朝起就沒有人能拿我韓崇光去邀功。”

能拿他韓昭領賞的人,還沒生出來。

解決完官差,韓昭折回了小廟,未散的乞兒看到這個煞星回來都魂飛膽喪,舉起武器防衛。

不過這次韓昭沒有動手,他指了指趙寄:“跟我出來。”

趙寄立刻抱緊柱子不撒手:“爺爺不和你走。”

韓昭容不得他拒絕,也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揪住他的領子,将他拖着就走。

擔心自己老大的小乞兒們跟在後面追出來,卻發現一轉眼便見不到兩人的影子了。

“你為什麽要殺我!瘋子!神經病!”一路上趙寄破口大罵。

一整天的奔波盤算,原以為得救了,到最後卻發現還是死局,趙寄終于崩潰。

他一邊賴在地上被韓昭拖着走,一邊哭着罵韓昭,什麽怪話都往外蹦。

“爺爺才不怕你,狗娘養的。”——如果趙寄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哭效果或許要好許多。

不雅的詞聽得韓昭直皺眉,他放開趙寄的領子,彎身掐住他的下颌:“收起你的怪話,否則我就把你的舌頭拔了。”

趙寄不服道:“你都要殺爺爺了,還不準爺爺罵兩句!”

韓昭冷聲威脅:“你非要我殺你,也不是不可以。”

趙寄一愣,立馬反應過來韓昭的意思,驚喜道:“你不殺我?”

韓昭很嫌棄趙寄臉上的眼淚鼻涕,他松開趙寄的下巴,在趙寄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要你的命我何必費這麽大周章。”

——趙寄今天的表現勉強算合格了。

而輔佐趙寄看起來是個前途光明的職業:中興之主的從龍之功……

只是這一切益處在“他是劉家人”這個前提下變得十分讓人膈應。

而且……他的君主?這個小子?

韓昭嫌棄地看了滿臉眼淚鼻涕的趙寄一眼。

在趙寄一臉懵逼的狀态中,他開口問道:“想做人上人嗎?”

趙寄下意識點了點頭。

韓昭又問道:“我可以教你做人上人的才能。想學嗎?”

趙寄點了點頭,又趕緊搖了搖頭。

韓昭知道趙寄在顧慮什麽,他冷冷道:“自己想想,想清楚了來找我。”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評論喽~

劉稷:當年師父第一次與我見面就和我玩了非常“刺激有情·趣”的游戲哦~

韓昭:我看你是皮癢了還想玩。

1.0:大大冷靜!

耿三狗:可是我又做錯了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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