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五
韓昭陷入了苦戰,雖然城門口的守軍只有二十來人,但是加上守在城樓上的可不止。短時間內他的面前便聚集了百來人,敵人越殺越多,而他退無可退。
幾十把弓、弩對着他,但因為韓昭手裏挾持着他們的将領而不敢妄動。
又将一個靠近的士兵斬于槍下,韓昭看着眼前的密集的士兵咧嘴揚起一抹張狂的笑,這笑如同灼灼烈焰,融化了韓昭臉上的孤寒,燃起一片炙熱的席卷一切的業火。
他只立在那裏便如同千軍萬馬,虎嘯狼騰。
有的人合該一世張狂,用別人的性命點燃自己的千秋萬世。
這是劉睿在某一次觀韓昭征戰戰時說下的話語。那時韓昭一騎破陣,斬落敵方大旗,鮮紅的旗幟飄搖着落在他身上,仿佛燃起一片火焰。
——美極。
時間往前推一些。
某日午後,翅膀的撲棱聲驚擾了水榭的寧靜,此時的東都已是秋天了,夏蟬不再鼓噪,荷花開始謝去,秋陽染紅了葉的邊緣。
晴空高而白雲遠,排鶴西去秋陽暖,此般景象實該就暖陽品茗,無須絲竹。
青衣文士是這樣想的,所以他依舊閉目養神,未理會在鳥架上上蹿下跳的鴿子。
一只粗糙寬闊的手捉住了鴿子,取下鴿子腿上的信件。
老四看完信件,禀告道:“老七的,他說自己懲罰已經完成,求二爺給他安排新的任務。”
“嗯,知道了。”二爺應了一聲,什麽也沒有吩咐。
老四知道這是把老七繼續晾着的意思了。
然而片刻的靜默之後,二爺又突然開口詢問:“他現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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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自然是方才提到的老七了,老四回道:“回信裏說是在南方,并州西北一帶。”
二爺毫不遲疑道:“那讓他給老六帶主子的話。”
老四颔首:“是。”随即開始研磨寫信,并派信鴿送出。
“主子的話”是今天早上到的。
伴着一封密令從“那邊”傳來,筆跡還是老大的,但口吻是主子的。
內容則是讓他們停止對十九的追殺。
這封信讓二爺非常意外。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主子的直接指示了,如今一來卻是過問十九的事。
暗衛的管理主子早就放權給他,這是這幾年來主子第一次插手暗衛的事,二爺不明白十九怎麽突然讓主子有了這麽大的興趣,但也只能立即依命行事。
叫老六停止行動的信已經在收到密令後就發出去了,但千裏傳訊總有延遲,如果老六沒能及時收到信件而殺了十九,他就沒辦法完成主子的交代了。
于是得知老七在南方便又派了他去傳話,人事已盡,剩下的他也只能期盼十九命大。
“還有,關于老六前些日子傳回來的信——”老四說到這裏忽然頓住,因為接下來的話題有點敏感。
老六送回來的信裏除了關于十九情況的彙報,還提到了一個人的蹤跡——老三。
——組織的元老級人物,與二爺同起同坐同被主子賜名,地位遠遠高于其下暗衛,卻在七年前叛變的“三哥”。
“啊!你是說老三嗎?”不料二爺卻毫不避諱地提了出來,而且聲音十分清亮。
老四詫異,以前二爺不是最恨有人在他面前提老三嗎?怎麽如今反倒自己提了?
而二爺話音一落,梧桐樹上傳來一陣動靜,非常細微,但沒有逃過在場兩人的耳目。
原本疑惑二爺為什麽那樣誇張說話的老四一下有些明白了。
“老五!”
二爺一聲厲喝,一個清俊的黑衣人從樹上掉了下來,正是韓昭在小屋內見過的“老五”。
老五垂頭跪在二爺面前:“二爺。”
“自裁吧。”二爺袖子一抖,一把短刀掉到老五面前。
老五一愣,二話不說地抽出刀,往自己的脖子抹去。
與此同時,老四快如閃電地出現在老五身前,踢飛了他的匕首。
匕首在老五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并不致命,但血流得吓人。
他敢出手自然是二爺授意過的,二爺令人自殺的時候右手握拳表示死,攤開表示生,這是只有老四懂的暗號。
二爺垂眼漠然地看着死裏逃生,惶恐不安的老五:“去把老三的紋印帶回來。”
紋印正是他們鎖骨上表明身份序次的紋身,二爺是個風雅的人,不喜歡人頭,所以追殺叛徒驗明正身的時候都要紋印,他這句話是在要老三的命。
老五失了冷靜,慌張道:“二爺,三哥的事不是已經揭過了嗎?”
當年老三突然叛變給組織造成了極大的混亂,但因為當時組織還在建設期,力量不夠,追捕一陣子之後,便不了了之,主子也說以後只當暗衛之中再沒有這個人。
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老五不明白二爺為何還要提起。
方才要老五自裁他一字未辯駁,如今要他去殺了老三他卻怕了。
二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彎起唇角,帶着幾分殘忍的意味:“那再翻回來就是,畢竟主子也沒下過赦免令不是?”
主子把暗衛組織全權交給他,這點權利他還是有的。
主子要的是他需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時,他們能完美無瑕的辦好,只要這點做到了,其它的都無關緊要。
二爺說完又補充道:“若你成功完成任務,我去請主子給你賜名。”
賜名乃是莫大的殊榮,意味着他們可以從只能活在暗處的奴才變成能站到明面上的主子的家臣,成為一個“人”。
然想到這要老三的命來換老五只覺無限蕭涼,然話到此處根本容不得他拒絕,他眼裏的光徹底暗了下來,垂下腦袋艱難應道:“是。”
目送老五失魂落魄地離開,老四的眼中露出一抹不忍。
他與老五是同一批訓練出來的,不說關系,情分還是有幾分的。
見老五這樣,他不免有物傷其類之感。
老四遲疑片刻,道:“二爺,您明知道三哥對老五的意義不一般,為什麽還下這道命令?”
老五的命是老三救的,功夫是老三手把手教出來的,
聽到這個問題二爺輕笑了一聲,反問:“你覺得老五打得過老三嗎?”
當然打不過。
除了以謀略獲取地位的二爺、老九、老十一,剩下的人都是按照武力高低排行的。
再排除神秘不知底細的老大,老三在暗衛中的武力便是第一,而老四的記憶裏老三也的确無人能敵,就算是他也完全無法抗衡,實力根本不是一個質量級的。
二爺又問:“那你覺得老三會對老五下手嗎?”
老四:“我不知道。”他不了解老三其人,或許說老三那種性子就不是他這種被培養出來的“殺人工具”能懂的。
二爺斷定道:“他不會。”
“你覺得老五會對老三下手嗎?”
老四毫不猶豫:“會。”就算老五對老三有舊情,但暗衛永遠以任務第一。
然而二爺卻不這麽認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老四一眼:“未必。”
如果是以前他也一定十分篤定老五會對老三下手,但出了十九的事後他卻開始懷疑起來。
十九莫名其妙的叛變,幾乎要成了他心裏的結。
老六調查那麽久後還是斷定十九背後沒有其他勢力插手。
那麽所謂的情感道義真的能對抗他的□□洗腦、打破從小便被他塑形的三觀嗎?
二爺決定在老五身上試驗一番。
就在兩人談話的時候,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徑直走了過來,她在二爺面前躬身:“二爺,嚴府來人請您過去一趟。”
在東都能被稱作嚴府的只有丞相嚴煥的府邸了。
二爺冷淡地“嗯”了一聲:“備車吧,我馬上過去。”
女子:“是。”
當秋陽将萬物的影子又拉長一尺的時候,一輛簡樸的馬車停在了丞相府前。
換了一身儒衫的二爺扶着随從的手走下馬車,在嚴家仆人的迎接下徑直往氣派華貴的丞相府內而去。
穿過數個門廊與山水庭院,終于到達了丞相府的書房,書房內,檀香缭繞,嚴煥已等候多時。
他坐在書桌後的椅子裏,然只是坐着,就溢出一種沉穩威儀的氣質。
見到中年人的第一眼二爺就拱手行禮:“學生仲嚴見過老師。”
嚴煥看了一眼面前的文士,緩緩開口:“陛下近感體衰,打算立儲。”
化名徐仲嚴的二爺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問:“陛下屬意哪位皇子?”
嚴煥:“陛下還沒有決定,但看着更屬意四皇子。”
正是那位政見與他們不和又親近大将軍窦骁的皇子。
大皇子已徹底被新帝厭棄,二皇子又愚鈍素不為新帝所喜……
徐仲嚴略一思襯,拱手道:“學生請老師向陛下推薦二皇子與六皇子。”
嚴煥不解:“推薦六皇子是何意?”推薦二皇子他理解,畢竟這是他們唯一能選擇的對象,但是六皇子非但年少還是窦骁的外甥。
徐仲嚴胸有成竹地一笑:“無妨,這個谏言不會被陛下采納,可能還會被窦大将軍反對。”
嚴煥仍有疑慮,但見徐仲嚴如此堅持便點頭同意了。
如此,一場繼位的風雲在新朝拉開序幕。
……
一刻鐘已經過去了,屍體在韓昭面前橫七豎八地堆疊,被他挾持的守城将領還在下令讓士兵沖,但不準弓箭手放箭。
他知道眼前的亂賊如果想不被射成篩子,就算他讓人沖韓昭也不敢傷他性命,但他若為了保命讓士兵退下,那麽他即便沒被亂賊殺死,也要被王問罪,難逃一死。
所以要有“技巧”地指揮士兵。
已經死了那麽多人,眼前的殺神卻已經目光精亮,神情冷厲。
他挽了個槍花,槍上的血被甩起,然後如雨落下。
南越不是善戰的民族,這種陣勢已經足夠吓破一部分士兵的膽。
就算有上司的命令他們也畏縮着不敢上前。
噠噠的馬蹄聲再度從街那頭傳來。
是又一批追兵,還是……
韓昭擡眼看去,清俊的青年攬着一個少年駕着一匹駿馬一騎絕塵而來。
終于來了,再不來,他就要把人殺光了——
但是,宇文循呢?
早已無戰意的士兵見到沖來的馬匹與馬上的冷面煞星立刻往兩邊散開。
而那匹馬若入無人之境般掠過城門的洞口,從韓昭的身邊一躍而過。
見事情不對,韓昭扔下守将,奪過一匹停在城門外的馬,馭馬而去。
“停下!”韓昭在原謝背後命令,原謝恍若未聞。
韓昭摸上自己的袖子,然後想起為了能靈活用槍,弩/箭早就被他卸下來扔掉了。
沒有遠程武器,他只能繼續催馬以求追上原謝。
原謝此舉韓昭不知緣由,不過他們三人中宇文循是最不希望這個行動出亂子的人,那麽就是原謝有問題了。
周源連他都能選進隊伍,再混進來一個原謝沒什麽好奇怪的。
韓昭無意在這細枝末節上懊喪,為今之計還是趕緊奪回劉玄為妙。
原謝的馬馱着兩個人,自然不及韓昭的馬的腳力。
跑到一片林地的時候原謝不得不停了下來,回馬與韓昭對峙。
劉玄在方才察覺不對開始吵鬧的時候被原謝打暈,此刻歪着脖子躺在原謝懷裏。
與原謝面對面,韓昭才發現這個青年平時的沉默寡言除了性格使然,還有一個原因估計是掩蓋他眼裏鋒芒。
這種鋒芒韓昭十分熟悉——殺手的冷銳之氣。
而在此時,偵察系統裏的原謝也變成了一個小紅點。
韓昭沉臉看着原謝,冷聲質問:“你是哪邊的人,僞帝?大翌殘餘?”
原謝反問:“你又是哪邊的人?這一切是翌朝的殘餘勢力指使你做的?”
韓昭冷聲回道:“我誰的人也不是。”
聽到這個答案原謝意味深長地沉默了半晌,然後他幽幽道:“不。你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十九,我來取你的命。”
此言一出韓昭僵立當場。
作者有話要說: 老五出場!
目前十、十二、十七死了,老大(主子身邊),老二(東都),老三叛變,老五追殺老三,老六追殺韓昭……
慢慢來,一個都跑不掉(瞧你說的是人話嗎?)
另外,本章提到的窦骁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
就韓昭和趙寄來涼州的路上,遇到的那支軍隊的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