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游子歸

韓昭本意是回去找到宇文循然後立即啓程折返涼州,然而他回到王城前卻發現城內早已戒嚴,追捕的隊伍也被派出。

至于宇文循的蹤影則無從尋找。

趙寄有危險,韓昭等不起,于是當機立斷,決定獨自帶着劉玄潛逃。

一路向北,傍晚的時候,他們順利坐上了北上的船。

船艙內,韓昭看着随身攜帶的簡略地圖,計劃最快回涼州的路線。

但是不管怎麽盤算,他帶着一個劉玄,終究要慢不少。

燭火搖曳,映照韓昭俊美威嚴的側臉,狹窄的船艙竟透出一股軍機大帳才有的肅穆。

劉玄幾度看向沉思的韓昭,最終忍不住開口詢問:“其他人呢?”

他問的是與韓昭一同計劃救出他的人,雖然他不清楚此行到底有幾人,但也知道絕不止兩人。

韓昭冷冷回答:“不知道。”

宇文循的下落韓昭已經沒有心力去追查,不過以宇文循的能為用不着他擔心。

聽到這話,劉玄想到如今能保護他的就只有韓昭,心底惶惶不安:“現在我們要去哪?”

韓昭:“涼州。”

答案依舊不變,劉玄失望地垂下眼,他低落道:“去了涼州,我的生路又在哪裏?”

韓昭偏頭看了一眼垂頭哀傷的劉玄:“一步一步走出來。”

劉玄擡頭看向韓昭,然而韓昭說完那句後就轉過頭,繼續側臉對着他。

Advertisement

片刻的怔愣後,反應過來的劉玄起身,朝韓昭深深一拜:“先生教我。”

韓昭冷淡道:“我教不了你。”

他無權無勢給不了劉玄想要的依靠。

以劉玄的資本想要掌握涼州實權,非能運籌帷幄之大才不能扭轉乾坤,他是戰士而不是策士,并沒有辦法幫劉玄。

當然,還有私人的原因。

劉玄畢竟是劉氏子弟,雖然他不得已收了趙寄做徒弟,但這并不表示他與劉家的舊怨一筆勾銷,對劉玄他沒什麽好感。

幾番禮賢下士皆被冷臉回絕,就算寬厚如劉玄也覺得難堪,于是他不再主動與韓昭說話。

“會騎馬嗎?”昏暗中,韓昭出聲詢問劉玄。

劉玄:“會一點。”

韓昭合攏地圖,收入懷中:“沿水路行一天,上岸之後改換馬匹,我們要在七天內回涼州。”

七天?那幾乎是星夜兼程才能達到的趕路速度了。

劉玄心下疑惑不解:“緣何如此着急?難道涼州出了變故?”

韓昭沉沉回了兩字:“私事。”

從韓昭的坐立不安中劉玄看出他在焦躁,劉玄毫不懷疑如果韓昭有翅膀,早就丢下他獨自飛回涼州去了。

在涼州到底有什麽,值得他這般牽挂?

人?事?物?

不管是什麽,劉玄都有些羨慕被韓昭牽挂着的存在,他雖曾貴為王孫,還從未被人這般記挂在心上過。

流落異鄉多年,如今要回故土,卻是作為傀儡般的存在。

如今的三峽到秋天了把,這飒飒的聲響是落木蕭蕭嗎?劉玄想起當初他逃亡南越的時候,也是在一個秋天。

人世倉惶,前路茫茫;此身飄零,無所依傍。

劉玄長嘆一聲,只能攏緊被衾。

夜漸沉,客船沿着湍急的陵江順流而行,輕快地穿過兩岸夾山,待晨光初現時,韓昭與劉玄已經在益州北部的一處渡口登岸了。

寒涼的晨風吹過蘆葦蕩,薄霧缭繞。

沿此道行數十裏便能到達最近的城池。

兩人在城內購買了馬匹,馬不停蹄地朝西北趕去。

雖然韓昭始終對劉玄不冷不熱,但劉玄依舊一口一個“先生”地叫着韓昭。

他想的并不複雜,韓昭能對他說那些話,證明了韓昭與只想豢養、利用他的人不同,光憑這一點,劉玄就親近韓昭三分。

而一路下來,韓昭對劉玄态度依舊冷淡,但心底卻沒有那麽排斥這個少年了。

劉玄雖落魄,但也是王孫,在他三翻四次的冷臉相對下依舊保持謙和恭謹,着實難得。

年紀輕輕能有如此胸襟,韓昭自問不及。

這樣的人再加幾分聰慧、明察、堅定,便是難得的明君之才。

不過韓昭依舊對劉玄談不上喜歡。

他心思太重、為人處世太小心翼翼,而習慣直來直去的韓昭,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

韓昭眼中的少年人,要有朝氣、有野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才好,就好比趙寄那樣的。

想到此處韓昭擡眼看着玉門關的方向,目露擔憂:趙寄可千萬莫要有事。

此時的涼州已經徹底進入秋天。

邊塞的秋,總是特別蕭瑟。

荒野上,朔風扯起枯草葉,卷到空中,飛向遠方。

然而這片荒野是如此的廣袤荒蕪,風到力竭之時也不過只将那根枯草帶出十數步。

劉玄是第一次來邊關,也是初次看到這般蒼茫古舊的原野。

第一眼他便被這無邊的蒼莽震撼了,心底生出一股蕭瑟與凄惶。

他覺得自己就像那根枯草,一旦在這片土地上落地,将來也不知道需要何等的力量才能将他帶出這片土地。

他看到了星星點點行在原野上的人和牲畜,他們每個人身上都帶着一種和這片土地如出一轍的古樸厚重。

而劉玄覺得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他覺得自己被中原腹地肥沃的水土養出來的輕靈魂魄無法在此地紮根生存,但也沒有力量飄出這片土地,只能漸漸枯萎。

劉玄生出一股想要逃跑的沖動,但克制了下來,跟着韓昭,繼續朝傳說中的玉門關進發。

到了城門口韓昭察覺此處的守軍增加了不少,氣氛肅穆,警備較之他離開時嚴密許多。

莫非,玉門關情況有變?

韓昭心下一凜,用事先準備好的戶籍文書過了關卡,繼續朝城內走去。

進城沒多久,一隊兵馬追了上來。

他們的将領馭馬來到韓昭面前:“可是韓昭先生?”

韓昭掃視了一下他身後的兵,颔首:“是。”

将領看了一眼韓昭身後的劉玄,對兩人抱拳,恭敬道:“在下周頌,負責城門守衛。手下愚鈍,沒有立即認出先生,失禮。郡守等先生好幾天了,請先生立即随我移步郡守官邸。”

周頌的話雖然客氣,但卻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味道。

韓昭沉默數息,松了口:“走吧。”

他原本打算先回家看一看趙寄,然而如今被人帶兵攔道卻是不得不走這一遭了。

周頌在帶兵攔住韓昭的同時就派人去郡守府報信了,所以韓昭到時周源已經攜親信官員候在府內了。

見一行人到達,他立即迎上來,對翻身下馬的韓昭拱手道:“少俠辛苦。”

說完他看向韓昭身後的劉玄,先是一愣,然後神情逐漸激動,問道:“這……這可是少主!”

韓昭颔首:“正是少主。”

周源與一幹官員等急忙迎到劉玄馬前,下跪行禮:“涼州衆臣,見過少主。”

那迎他們來的周頌也急忙跟着行禮,他只被告知要留意韓昭,卻沒想到這少年居然是少主。

自小就流亡在外劉玄哪見過這般陣仗,剛被人扶下馬的他反倒倒退了一步,他回頭看了韓昭一眼,見他微微颔首後才回過頭局促道:“諸位……請起。”

寒暄之後劉玄被侍女帶去梳洗更衣,而韓昭則被周源留下,詳詢在南越的經過。

韓昭一一道來,不過将老六那一段稍作了修改,老六的身份也變成了不知哪邊派來的細作。

周源聽後感慨良多:“這一路真是辛苦韓少俠了。這麽說,是老夫誤會宇文循了。”

聽到周源提起宇文循,韓昭意外:“宇文大人?他怎麽了?”

經周源口述韓昭得知,原來在他之前就已經有兩批人回來。

第一批是李氏兄弟,因為身負其它舊案,他們被宇文循趕走後不敢去其他地方,只能回涼州,而回到涼州也不敢回玉門關複命,四處流竄,被人抓住送到周源面前。

而在周源審問他們的時候,他們全數把髒水潑到宇文循與韓昭身上,說兩人投靠了南越,反過來迫害他們,導致他們不得不逃往回來。

而李氏兄弟回來後兩天,宇文循也回來了。

他在城內被老六擺了一道,好不容易脫險,卻又無從尋找韓昭與劉玄的下落,只能如喪家之犬一般地回了涼州。

而面對李氏兄弟對他的控告時,他嘗試辯駁,卻在兩人一唱一和之下,顯得蒼白無力。

最終,周源選擇相信李氏兄弟,将宇文循收押。

如果韓昭不回來,宇文循怕是遭定這無妄之災了。

周源連連感嘆,吩咐人去把李氏兄弟投入大牢,把宇文循放出來,好生賠禮。

對于周源的這番說辭,韓昭不置可否。

周源選擇相信自家人舉薦的李氏兄弟而不願意相信宇文循,真的是李氏兄弟巧舌如簧的原因嗎?韓昭并不記得這對兄弟有何口才。

不過,這終究不是他該管的事。

見事情說得差不多,韓昭起身告辭。

要不是一早就向人确定了趙寄無恙,他哪裏坐得了這麽久。

不過就算知道了趙寄沒有事,他還是急着回去親眼看看。

而就在韓昭邁出會客廳門檻的時候,劉玄趕了過來。

梳洗一番後他又恢複成了南越初見時的翩翩公子,不,該說更華貴了。

——除了真正的權勢,周源并不介意給劉玄一套少主标準配備。

見韓昭一幅正準備離開的架勢劉玄很意外:“先生這是要走?”

韓昭颔首:“是,少主平安到達,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劉玄沉默了一下,說道:“我送先生。”

韓昭客氣回絕:“少主請留步。”

劉玄又道:“不,先生切莫推辭,先生不辭辛苦把我救出,這短短的一段路就算我略表心意吧。”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再拒絕顯得不太合适,韓昭看向周源。

周源哈哈一笑,勸韓昭道:“少主盛情韓少俠就不要推辭了。”

說完他又對身後的人吩咐:“去備車,我陪少主前去。”

好了,現在非但沒有讓劉玄留步反倒多了一個,韓昭無可奈何,還要說一句:

“多謝少主,多謝郡守。”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堂兄弟相見!

謝謝小可愛的營養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