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青梅

韓昭此話足以證明他不是要搶宇文循的功勞,但卻讓宇文循生起其它的疑惑。

男人出生入死,不是為了情義,就是為了掙一份前程。

韓昭說他不出仕,那做這些圖什麽?

宇文循不解,也問了出來:“你圖什麽?”

韓昭回道:“圖我師徒能在涼州立足,此外不求更多。”

宇文循不假思索便反問:“你做了官不是更能站穩腳跟,庇護你徒弟?”

而韓昭的回答意味深長:“宇文大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各有志罷。”

韓昭不愛權勢嗎?

不,他喜歡。

但他不會選擇周源。

來涼州的這段時間他看出來周源其人雖然表面禮賢下士,實則貪慕權柄,涼州的關鍵職位基本都被周家與王家人瓜分了。

可嘆宇文循在此經營這麽多年居然沒有看出來,不,或許他看出來了,但因為這天下給異族人的容身處太少,所以他不得不繼續留下來。

韓昭認為自己的才能也算天下數一數二了,珠在匣內待價沽,他不缺買主,肯定不會選一個吝啬的人。

……

聽到韓昭的話,宇文循沉下目光打量起眼前的青年,似乎在重新認識韓昭。

他并非什麽熱心過頭的人,對韓昭的難言之隐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想法,不過韓昭的話讓他心情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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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他沉聲道:“你知道嗎?郡守很欣賞你。你若出仕,前程遠大。”

這下他反倒勸起韓昭。

周源對韓昭的欣賞不是假話,宇文循一直看在眼裏。

這是他期盼不來的,他想受重用,想要一展所長的機會,然而因為異族血統,除非到迫不得已的情況,否則所有機遇都輪不到他。

再多的意氣風發也經不起這般磋磨,十年了,他依舊默默無聞,也不知何時是頭。

但這并不表示他嫉妒韓昭,他不是那樣的小人,汲汲營營,也只是為了給自己争取更大的施展才華的天地。

而在這片天地中,若是有其他英才與他一争長短,自然更加豪爽快意。

他已經見識過韓昭的才幹,如今又與韓昭解開芥蒂,自然不會再有什麽忌恨。

英雄惜英雄,好漢重好漢,他對韓昭說的話是真心的,他希望能與韓昭共謀大事,希望韓昭出仕。

可惜韓昭的決定并不是因為宇文循做的,自然也不會因為宇文循而改變,他只平淡道:“那昭怕是要愧對郡守的賞識了。”

意識到韓昭意已決,宇文循坐回凳子上,看着頗為頹喪。

原本他是來讨說法的,但韓昭做出這種覺得後他反倒覺得理虧了。

他不死心地勸道:“你不再考慮考慮?官不官的倒是其次,若你一身能為無地施展,可惜了。”

韓昭神情淡淡,不以為意:“可惜不可惜,以後再說吧。先祝宇文大人飛黃騰達,四海聞名。”

他這是在表示送客之意。

宇文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收下了多餘的話,起身向韓昭抱拳:“那謝韓兄弟吉言,告辭。”

韓昭颔首,起身送客。

宇文循一臉沉重地走出韓昭家門,他總覺得韓昭做出不出仕的決定有他的過錯,因而不能釋懷。

路過衛遙家牆外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擡頭望了一眼。

牆上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牆後也只有湛湛藍天。

他收回目光,徑直走了。

宇文循走後不久,在衛遙家幹完活的趙寄也翻牆回來了——因為衛遙家的門開在另一側,而趙寄懶得走那幾百步,所以每次都是翻牆。

韓昭正拿着一根馬草逗馬,見趙寄回來,調侃:“今天比往常遲了些,和你衛姐姐說了什麽悄悄話?”

趙寄不明白為什麽韓昭總覺得他和衛遙有點什麽。

他很不高興韓昭把自己和別人湊在一起,但每當韓昭提起這類話題時他沒由來的緊張與心虛又讓他只能裝糊塗回避。

“衛姐姐說今晚做好吃的,讓我幫她摘菜。”

韓昭疑惑了:“有什麽好事?”

趙寄見從不喂馬的韓昭逗馬就猜到今天是要練騎術,于是便徑直回房換衣服。

進門前他丢下了一句話作為對韓昭疑問的回答:“大概是相中新的挑水工了。”

——在衛遙家幹活的時候,衛遙一直在哼小調,心情好得不得了,一看就知道是動春/心了,不過不知道是誰,他問衛遙也不說。

然而韓昭并沒有那麽快反應過來,他站在原地,一臉疑惑。

挑水工?誰?不一直都是趙寄給衛遙打水的嗎?

半晌過後韓昭才大概想明白,他後知後覺地想到:趙寄這小子不遲鈍啊!

于是韓昭又有了兩個新的困惑:衛遙到底看上了誰?是不是宇文循。以及,趙寄這小子是真木頭還是假木頭?

不過韓昭并沒有花太多心思去追根究底,兒女情長在他看來終究只是大丈夫一世功名偉業之外的風雅點綴。

而衛遙如果真的心有另屬,趙寄的皇後怎麽着落的問題,韓昭也只是想了三息便放棄了。

大丈夫何患無妻?

……

趙寄的騎術經過韓昭的調/教和一個多月的練習已經有模有樣,如今已能獨自在城外崎岖的林地裏輕松地跑上一圈了。

但他不滿足于自己的小母馬,總想要試試韓昭的高頭駿馬。

看來那次在馬市時被馬驚到的教訓在恐懼平靜下來後就被他忘了。

韓昭看趙寄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模樣頗為無奈,但他自己也是這個年紀過來的,自然知道這個年歲的少年對這些東西的癡迷與狂熱。

他守着趙寄,總比趙寄一個人的時候出意外好。

于是在被趙寄期待又祈求的目光注視數息後,他翻身下馬:“如果你能安然騎着這匹馬走上十步,我便允許你騎着它回去。”

趙寄聽完,一揚下巴,自信滿滿:“這有何難?”說着便從韓昭手裏牽過了馬。

馬也是有各自脾氣的,良馬劣馬有時也是相對而言。

韓昭這匹馬是他從南越回來時騎的,買的時候沒有細挑,也就把這怪脾氣帶了回來。

這畜生平日看着溫順,但也只是在韓昭手下而言,實則是個看碟下菜的。

趙寄若露一點怯被這馬看出來,他就有苦頭吃了。

趙寄利落地翻身上馬,果然他還沒有坐穩這馬就開始不安分,不停地踏蹄,還擡起前腿想把趙寄摔下去。

有了上次的經驗趙寄并沒有驚慌失措。

在馬市讓韓昭抱下馬的丢臉事跡他還記着,一直想找機會把臉掙回來。

如今又面臨相似的情況他穩住身子,死死抓住缰繩,下定決心不再松手。

在韓昭面前丢臉可比摔下馬讓他難受多了。

韓昭的目光一直緊盯着趙寄,打算趙寄一有落馬的危險便出手相助。

不過他擔心的情況沒有發生,趙寄的強硬讓臭脾氣的畜生漸漸安分下來,不再躁動。

趙寄感受到這匹劣馬的屈服,頓時一喜,回頭看向韓昭。

韓昭擡了擡下巴,示意他試試驅馬。

趙寄試着夾了夾馬腹,那馬頓了片刻,不情不願地朝前走去,輕易地走出了韓昭要求的十步。

趙寄既然做到了韓昭要求的事,韓昭也不會食言,把馬讓給了趙寄,自己牽着趙寄的小母馬跟在後面,并考慮給趙寄換馬的事。

這個年紀的小子什麽都換得快,衣服三天兩頭重做,弓箭武器也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換新的,吃的還多。

幸好南越一行的賞金不少,否則他還養不起趙寄。

不過除了趙寄身上,韓昭其它地方花錢的也不少。

韓昭不是奢靡無度的人,但他也有自己霍霍錢的方法,比如現在送到的青梅樹,托人從南方找來可花了不少銀子。

商戶看韓昭出手闊綽,還派了一個腳夫來幫忙種樹。

韓昭讓趙寄自己溫書寫字,他到院子裏幫忙。

韓昭看着一顆顆被挪進院子的樹,問:“這是哪的樹種?”

腳夫頭也不擡,只回道:“交州的。”

韓昭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樹幹,交州的樹嬌氣,若能種活一兩顆,他便知足了。

雇工一邊在韓昭指定的地方挖坑一邊好奇地問:“公子怎麽想到在這裏種青梅樹呢?”

韓昭嘆道:“睹物思鄉罷了。”

小時候,因為母親的喜好,韓府裏種了很多青梅樹,春天一到便是滿園的梨白。

後來韓家被抄,遷回原籍的時候,能帶走的也只有幾株青梅樹苗。

樹苗被種在了茅屋前,每到春天,嫂子總喜歡折幾只青梅花插在屋內,夏天時青梅熟了,會摘下來釀酒。

韓昭不喜歡青梅,但很喜歡這種酒。

因為這些記憶,以至于韓昭後來無論走到哪,總是覺得院子裏要有幾株青梅,才有家的味道。

雇工疑惑問道:“思鄉為何不歸鄉?”

因為回不去了。

韓昭所思是一百年前的故鄉,韓府也好、茅屋也好,他想要的是父母兄嫂俱在的故鄉,而這個故鄉,早就沒了。

被風吹走的種子,總要在新的土地紮根,而能聊以慰藉的,唯有帶出來的一點故土。

韓昭沒有回答,俯下身抓了一把青梅樹根上的泥土,在手裏揉開,感受沙土流過指縫的感覺。

這樹以後的生機,全在這點故土上了。

此時,雇工已把最後一抔土鏟刀青梅樹下,踩實,然後杵着鋤頭道:

“所以,你是記起了什麽才背叛組織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趙寄是真呆還是假呆呢?

答:是薛定谔的“呆”——除非韓昭自己以身試法,否則永遠不知道他徒弟是不是真木頭……

聲明:韓昭大将軍不戀童,趙寄也只是青春期的躁動

所以兩個人目前沒事兒,清白的

作者絕對沒有搞事情!

(求生欲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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