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既見君子
第二天,晨光初現,韓昭家的門便被人敲得咚咚作響。
人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得宇文循在門口大喊:“韓昭!給我滾出來!”
韓昭去開門的腳步止住了,扭頭去了堂屋坐着。
趙寄聽着震天的敲門聲,偷偷看了一眼韓昭。
韓昭老神在在,恍若未聞,那他也裝作聽不到,溜去燒水給韓昭洗漱。
韓昭家不給開門,宇文循便敲個不停,動靜驚動了隔壁的衛遙。
她架起梯子爬到牆頭,看到了牆外的景象。
她對着正在和韓昭家門過不去的青年調侃道:“喲,大清早的,這麽熱鬧?”
宇文循循聲望去,見到了隔壁家牆頭上探出半個身子的少女。
他并非學富五車的才子,但偏偏那一瞬間就想到了“月出皎皎,明日光耀”八個字。
牆頭的少女形容美好、五官明麗,一雙靈動的眼,流光溢彩。
此時明明是草木凋零的秋天,但她一身灰青布衣,撐臉靠在牆頭,卻像有一支桃花探出,灼灼耀目。
見到宇文循帶着異域風情的俊朗正臉衛遙也愣了一下,然後莞爾一笑,嘆道:“真是少見,這是哪裏來的——”
說到此處,衛遙故意停了下來,尾音再舌尖促狹地繞了一個圈,然後叫出了宇文循的稱號,“宇文大人?”
宇文循原本以為眼前的美麗少女要說的是“哪裏來的蠻子”——這種話他聽過太多,所以早有預料。
但不料少女叫出了他的名號,意外之餘又有一股別樣的情緒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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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露驚異,問道:“你認識我?”
他在涼州可不算什麽風光人物,只負責典獄與緝捕盜賊,不常與安分的平民往來,認識他的也只在背後叫他“蠻子”,能一口叫破他名號的很少見。
一直扶着梯子說話也不方便,衛遙幹脆雙手一撐,坐到牆頭,與宇文循一一道來:“一年前,大人在玉謝村救下了一幹婦孺老人,還記得嗎?”
玉謝村?宇文循垂眼想了想,回道:“我做過太多這樣的事,怎麽會每件都記得?”
才怪,宇文循記得一清二楚,只是礙于面子,不好意思直接承認。
當時有流寇在玉謝村作亂,他離得最近,帶着五十個士兵趕去,打敗了二百餘流寇,斬敵一百有餘,救下玉謝村村民上下七十餘口。
正因為宇文循記得很清楚,所以他也記得當時被救下的玉謝村村民裏沒有這樣一個少女。
衛遙彎着眼,笑得像一只小狐貍:“不記得就算了,我要說的也不是這件事。”
“是三年前打敗匈奴流兵的事。”
宇文循一臉矜傲:“那有什麽好說的?”
怎麽會沒有什麽好說的,正是憑着那件功勞,周源才給了他一個督賊槽的職位,但就算心裏在意,宇文循面上也不肯表現出來。
不料衛遙還有後文,等宇文循說完後她悠悠補充“再兩年前的事。”
說完還笑眯眯地調侃宇文循:“宇文大人急什麽嘛,我剛才還沒說完。”
宇文循這下反應過來眼前的妮子就是在逗她玩,羞窘之下,板起一張俊臉,放話道:“再賣關子就不用說了。”
衛遙舉起雙手告饒:“好好好,我不賣關子了,宇文大人且耐心聽我道來。”
“五年前,我與爹爹遷來西域,路上遇到盜賊劫道,爹爹在反抗中被砍傷。”
“就在我父女二人以為逃生無望的時候,宇文大人帶人來救了我們,還幫爹爹找了大夫,付了藥錢,最後名字也不留就走了。”
“這件事可記得?”
宇文循記起來了,當時他還是一個小隊長,日常帶人巡邏時碰到了盜賊作亂。
那個老漢年近半百,卻能獨挑二十餘個沙匪,護住身後的女孩,着實有幾分能為,但卻不慎被盜賊頭子偷襲受了傷。
他出手救下人并将其送回城後本是不打算管這對父女的,但當時那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死活揪着他的衣服不放,要他幫忙救她爹。
付藥錢?
說得好聽,明明是小女孩向他強要的。
當時宇文循也沒指望這對父女能還上錢,便丢下一句不用還了,離了藥店,此後也沒再遇到過,便差不多忘了,不料如今又在此地重逢。
怎麽,他不向她要賬,她還記他仇不成?
宇文循依舊秉持,絕不主動承認的風格,板着臉說道:“那麽久的事,記不得了。”
“哦~”衛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我可能認錯了,我只記得那位将領是卷發,也不一定是宇文大人,或許涼州有第二個卷發的大人也說不定。”
不直接承認是出于矜持,但聽到衛遙要把自己的做的事安排到其他人頭上,宇文循反駁的話脫口而出:“涼州哪裏有第二個卷發官員?”
然而他一說完就發現衛遙一臉笑眯眯地看着他
——這丫頭就是在設套給他鑽呢。
宇文循窘迫地移開臉:這妮子怎的這麽古靈精怪?從那時纏着他讨藥錢起就是這樣。
衛遙家與韓昭家只隔着一道牆,衛遙在牆頭與宇文循說話的動靜韓昭也注意到了。
一個是尚無家室、俊美英武的年輕男子;一個是顏若舜華、聰明精怪的妙齡少女。孤男寡女,相談甚歡,而自己徒弟……
韓昭擡眼朝井口望了一眼——趙寄正在用漱口水淹螞蟻窩。
臭小子在感情路上朝呆逼的方向拔腿狂奔。
如果衛遙和其他人在一起算是給趙寄戴綠帽子嗎?韓昭不禁思考起這個問題。
不算吧,畢竟還沒追到手的媳婦兒。
雖然韓昭說過不插手趙寄的感情問題,但衛遙畢竟是未來明帝的賢後,能追到還是要追到的。
韓昭叫了趙寄一聲:“趙寄。”
趙寄聞聲擡頭看向韓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師父,什麽事?”
“去你衛姐姐家看看早飯好沒。”
“哦。”
趙寄放下水瓢,抹幹淨嘴上的水漬,朝衛遙家去了。
這頭,衛遙正和宇文循說話,趙寄爬上牆頭打斷了他們:“衛姐姐,今兒早吃什麽啊?”
她本就是要給韓家送早飯的,趙寄問了,她便回道:“饅頭就醬菜。”
說着她爬下梯子,把一早備好,放在腳下的籃子提起來遞給趙寄。
宇文循好不容易等到韓昭家的人出現,忙道:“喂,小鬼,趕緊給我開門。”
趙寄丢給宇文循一個“你誰”的眼神,提着籃子跳下牆走了,留下宇文循一人氣急敗壞。
衛遙又爬回了牆頭,看着宇文循惱怒的樣子,眉眼彎彎:“宇文大人,我有一個辦法讓你進門。”
宇文循問:“什麽辦法?”
衛遙悠悠道:“你把右手握拳,伸出食指與中指,彎曲,輕扣門,扣三下,然後說:宇文述懷前來拜見韓昭先生。這樣就行了。”
宇文循聽出衛遙是在暗嘲他先前的無禮,一時更惱火了。
衛遙看出宇文循的不情願,也不再勸,只道:“方法我教給宇文大人了,做不做就看大人自己的了。”
說完她也爬下牆走了。
宇文循很惱恨,雖然是李氏兄弟的誣陷、和周源的不信任才導致他平白無故遭這一趟冤獄,。
但韓昭帶着劉玄不告而別卻是一切的起因,他是看在與韓昭在南越共患難的情分上才來找他,給他一個解釋原委的機會。
而韓昭居然敢閉門不見,這着實惹惱了宇文循。
不過冷靜細思一下,他先前的态度又的确有問題。
那麽是一走了之,還是按照衛遙說的拿出禮數?
走,不甘願;拿出禮數,面子上又挂不住……
來來回回糾結半晌後,宇文循重新回到韓昭家門前,他深吸一口氣,敲響了大門:“宇文循前來拜訪。”
說完不過幾息,門開了,是方才那個沒理他的小子。
這小子開了門也不理他,自己掉頭就走,宇文循只得自己跟上。
堂屋內,韓昭正在用早餐,姿态從容,宇文循進來後他也不停筷子,只問:“吃過早飯了嗎?”
宇文循沒好氣地回道:“沒有。”從大牢裏出來後,他氣都吃不完,還吃飯。
“沒吃飯還這般生龍活虎、中氣十足,宇文大人非常人。”韓昭雖然這樣說着,還是開口叫趙寄去給宇文循備一副碗筷。
“我不吃。”他來是為了找韓昭算賬的,吃人嘴軟,吃完他就不好意思罵韓昭了。
何況,兵法上有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就是要趁着氣頭和韓昭理論,雖然經過衛遙那一遭,他肚子裏的氣也沒剩多少了。
宇文循一拍桌子,對韓昭道:“将原委一五一十地給我說清楚!”
韓昭平靜回道:“你不吃總不能不讓我吃,等我吃完。”說完便秉承食不言,寝不語的原則不再說話。
這話理直氣壯,若一盆冷水徹底澆滅了宇文循那點火星。
他沒好氣地坐了下來,盯着韓昭慢條斯理地吃飯。
等了好一會兒,韓昭終于放下筷子,他不急不忙地拿起手絹擦了擦嘴,又等趙寄收拾完碗筷走後才開口緩道:“原謝是僞帝的奸細,我追上他,殺了他,搶回了少主。”
宇文循又問:“為何不回來找我?”
韓昭回答:“南越王城封鎖,我急着回涼州。”
韓昭的理由非常充分,那時的情況就算他留下來找也未必能和宇文循彙合,反而有讓劉玄陷入危險的可能。
宇文循自然也明白韓昭的處理合理,但他過不去這個坎,他冷笑:“你有什麽好着急的?”
韓昭沉聲道:“宇文大人,我和你不一樣,你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而我,拖家帶口。”
宇文循覺得韓昭在狡辯,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看你就是想獨攬功勞。”
這是他最無法釋懷的地方,在南越時韓昭表現得那麽磊落,博取了他的信任,結果轉頭韓昭便搶了所有功勞,讓從頭到尾辛苦謀劃的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終于說到正題,韓昭嚴肅表态:“我說過的話不變,此次事件之中,宇文大人首功。”
大局已定,宇文循冷笑:“如何首功?”
韓昭平靜回道:“此次我不會接受郡守的任何封賞。”
此言一出,宇文循震驚地看向韓昭。
作者有話要說: 在場有兩個呆逼,請問是誰?
趙寄、宇文循(×)
韓昭、宇文循(√)
韓 昭:我不是關心趙寄的幸福,我是關心未來的權利穩固。
二兩半:對對對。
1.0:對對對。
……bb兩句……
看宇文循見到衛遙的描寫,沒錯!一見鐘情;
然而,他是個呆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