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的離開。
可今天上前來的這個光頭男人卻十分不依不饒,幾次搭話都沒得到沈南忻的回應之後,竟然上前要拉她的手臂。
沈南忻是有潔癖的,這種潔癖不光光是對環境,還對人。她讨厭和別人發生肢體接觸。
所以一見光頭男對着她伸出手,沈南忻便動作十分敏捷的退後一步,擰着眉頭一臉厭煩的表情。
一步的距離并不多,卻正正好好将光頭男伸出來的手給讓開了,現在那只手當懸在半空中,處境尴尬。
“請你別動手動腳的,我有潔癖。”剛剛那個光頭男人一直羅嗦個沒完沒了的,沈南忻的耐心已經用得差多了,現在他的那個動作剛剛好将最後那一點也消耗掉了。
雖然加了個請字,但其實沈南忻這話說得十分不客氣,本來就已經被損了一回面子的光頭男人終于爆發,也不再擺出那副讨好的樣子,粗着嗓子便對沈南忻大聲喊道:“你他媽的別給臉不要臉,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了?”
和流氓講究紳士風度顯然是不明智的,沈南忻本也沒那個指望。她慢條斯理的将放在臺球案子上用來看時間的手機拿過來踹進校服外套的口袋裏,無視依舊在罵罵咧咧的男人,沈南忻又拿過了旁邊的書包。
她的這個舉動讓男人有所警惕怕她要開溜,也不罵了,動作粗魯的就再一次伸出手去準備攔住她,可結果是他如同上一次一樣,依舊連沈南忻的衣袖都沒碰到,唯一不同的是腦袋上兜頭挨的那一書包。
這一下子沈南忻是使了力氣的,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男人被砸的有些暈,可沈南忻卻依舊半點停頓都沒有的便向臺球室門口走去。
時間差不多了,再不走的話就要被司機發現了。
那個男人現在應該還懵着,沈南忻并不擔心他會追來,只是因為時間關系而不得不加快腳步。
可就在她推開臺球室的門準備往外走的時候,門外也正巧有人要進門來,兩個人碰了個面對面。
換作其他人沈南忻勢必會讓開,她不喜歡和其他人距離太近。可面前的人不是其他人,是黎宇。
沈南忻的動作頓了一下,可緊接着她就喚了一聲:“哥。”
她的聲音不大,帶着些軟綿綿的意味,那是她在面對黎宇時才會有的聲音,并不是故意甚至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每次看到黎宇,她都會不受控制的生出想要靠近他的想法。盡管相隔十年,可沈南忻依舊覺得他十分親近,仿佛昨天她還賴在他的懷裏撒着嬌。
可現實是她來臺球室的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但黎宇始終沒理過她,真的是一次都沒有。所以當他這一次再一次無視她的話錯開身便向門裏面走去的時候,沈南忻并不覺得多意外。
只是心裏那一瞬間的鈍痛,卻怎麽也避免不了。
她在乎的東西不多,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生活都在用血淋淋的事實教會沈南忻,人真的不能貪心。
可就在那為數不多的一部分中,黎宇所占的比例是無可比拟的,所以黎宇的一舉一動才能輕而易舉的影響沈南忻的情緒。
心情不好,自然做什麽都會提不起勁來。沈南忻并不是一個喜形于色的人,但這一次她的臉上帶出冷漠。
也剛巧,已經有将近兩個月沒回家的沈光宗今天在家,在沈南忻進門之後便将她叫到了跟前。
“補課回來了?”沈光宗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盡管在家裏也将扣子系的一絲不茍。
“嗯。”沈南忻點了點頭,十分簡短的應答。
“你的書包呢?”沈光宗看了看沈南忻空着的兩只手,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弄髒了,就沒帶回來。”這話沈南忻倒是也不算說謊。她用書包打了那個人的腦袋,就算那個人會還給她她也是不會要的。
“又扔了?你說說你最近一段時間都扔了幾個書包了?你就算是有潔癖,也應該适當的克制一點吧?”沈光宗顯得稍有些不快。
“克制不了。”沈南忻沒什麽語調的說。其實她知道,這個時候如果想要脫身,最适當的方法應該是點頭說知道了。但她現在不想那樣,尤其是在面對沈光宗這張滿是質問的臉時。
“克制不了?克制不了就把書包丢掉?那書包是能随随便便扔的東西嗎?你現在真的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沈光宗的脾氣本來就不好,現在被沈南忻那語氣和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弄的火氣壓都壓不住,随口就說了一句:“你要是再這樣,我就把你扔回美國去!”
其實扔不扔書包的都是小事,沈光宗也沒怎麽在意,剛剛沈南忻要是乖乖的說幾句軟話他也就不會再計較了,可沈南忻偏不那麽做,兩個人話趕話的就弄到了這個地步,而沈光宗最後的那句話,又正正好好的踩在了沈南忻的底線上。
自己的要害被人踩過的疼痛太過鮮明,讓沈南忻不受控制的就握緊了拳頭。因為潔癖的關系,她的指甲永遠都是短短的,可就是如此短的指甲,也因為她的太過用力而深深陷進掌心。
仇恨來的太過突然,在那一瞬間沈南忻甚至生出了魚死網破一了百了的想法。可心理醫生說她的自閉症已經好了,她不應該再有這樣的想法,這是不正常的,是不對的。
沈南忻閉了閉眼睛,一遍一遍的在心裏開導自己,努力的壓下心裏即将就要控制不住的不理智。她現在萬萬不能和沈光宗撕破臉,她之前還不怕,那是因為沈光宗不準她呆在國內,不準她去找黎宇,所以她覺得生無可戀。
但現在不一樣,現在她才剛剛找到黎宇,她需要時間。
“對不起爸爸,我今天在補習班遇到很多不會的題目,心情不太好。”不管心裏做何感想,沈南忻嘴上是徹頭徹尾的服了軟。
她并不經常叫沈光宗爸爸,如果可能她都在盡量避免,但現在她叫了。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可以這樣和自己的父親說話?”沈南忻的道歉雖然沒能讓沈光宗立刻消氣,但至少火氣是沒再蔓延下去,只是質問沒停。
“是,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了。”下次真的是不會了,沈南忻也在暗暗的後悔,剛剛她真的不應該意氣用事,下次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會順着沈光宗的話說。
聽聞的沈光宗看了沈南忻一眼,感覺到他的目光的沈南忻盡了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乖順一些,雖然收效甚微,但至少是沒有剛剛那般冰冷了。
“最好你這個月的月考成績還保持年級前三名,不然我就會像你扔那兩個書包一樣,把你扔出國去。”最終沈光宗給出了這樣的通牒,然後便離開了客廳。
當四周終于再一次安靜下來的時候,沈南忻有些脫力的直接就蹲在了原地。她突然好想媽媽,好想她的聲音,好想聽到她再叫一次自己的名字。
那麽溫柔,那麽能安撫人心,充滿了愛和關懷。
這天晚上沈南忻再一次失眠了,她的腦海中不斷回放着今天自己和黎宇交錯而過的瞬間。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想她大概會直接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或者直接緊緊的摟住他,将自己縮進他的懷裏。不管他會有怎麽樣的反應,哪怕是下一刻就會被推開,她也要那麽做。
這個世界實在太冰冷了,她急需一些溫暖,而這份溫暖,是只有黎宇才能給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你的懷抱
第二天在司機将沈南忻送到補課班之後,她照常等到司機走遠便離開去了臺球室。可今天卓越臺球室裏的氣氛似乎非常不同,沈南忻剛一走進門就感覺到了。
今天好像安靜了很多,來打球的人也比平常少了。
疑惑并沒有持續太久,沈南忻很快就知道了原因,昨天那個被她砸了一書包的光頭現在正等坐在臺球室中間,身後跟了五六個人,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見沈南忻進了門便微微眯起眼睛。
光頭的頭上并沒有帶傷,盡管沈南忻當時是用了力氣的,但畢竟那只是一個書包。可頭上雖然沒傷,但光頭的面子卻是被徹頭徹尾的傷到了。
他在這一片也是小有名氣的,昨天好多人都看到他被一個小丫頭給砸了,所以他今天不惜別人說他欺負一個女生也要教訓一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頭。
“妹妹,你今天選擇再踏進這個門口,真的是一個非常錯誤的選擇。”光頭陰陽怪氣的說着,一雙眼睛直直盯着沈南忻。
這實在是個漂亮的,尤其是那雙眼睛,勾人的不得了。
其實要說起來,光頭今天之所以這麽勞師動衆,也不完全是因為要報昨天的仇,他還存了些別的心思。
他是個小有勢力的頭目,現下他故意的賣弄自己的勢力,也是想讓沈南忻看看,如果跟了他,好處還是很多的。
光頭的稱呼讓沈南忻心中十分不舒服,當即就皺起眉頭,直接反駁道:“我不是你妹妹。”
她的聲音很冷,表情也同聲音一樣,甚至帶了些鄙夷。
“現在還嘴硬?你可要知道,這間臺球室的老板我是認識的,我今天就算在這裏真的怎麽你了,這裏的人也是不會管的。”光頭想要沈南忻認清事實,他最想的不是揍這個小女生一頓,而是讓她服軟,讓她從了自己。
聽聞的沈南忻下意識的就往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知道黎宇的辦公室就在二樓。通過之前一個星期的觀察沈南忻知道,這裏的老板并不經常過來,平常都是黎宇說了算。
所以這個光頭所認識的人,是黎宇?
這個猜測讓沈南忻的心裏多少有些別扭,因為她實在是拿不住,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以現在她和黎宇的關系,黎宇到底會不會幫她?
這可真的是一個難題,無論會還是不會沈南忻的心裏都不會好受。
她不想要給黎宇惹麻煩,如果他真的幫了自己,會不會反而給自己惹了麻煩?可如果他不幫自己……沈南忻想到了昨天自己的失眠,以及在天光來臨的時候她心下的悲涼。
“你到底要幹嘛?”思前想後了一番之後,沈南忻決定想辦法将這個光頭引出去,然後試着報警。
“其實也簡單,你過來乖乖的和我說聲對不起,好聲好氣的求我原諒你,之後每天過來陪我打上幾杆兒,這事兒也就算完了。”沈南忻的話讓光頭以為她是有了服軟的意思,得意的表情立刻就顯現了出來:“不過為了以防你今天答應可之後就不見人影,我要你的學生證,還有你的家庭住址,如果你敢跑,我就去你學校和你家裏找你。”
光頭無疑是想錯了沈南忻,她是個驕傲的性子,至今為止她只苦苦哀求過一次,她猶記得自己當時哭的就算要背過氣去,好話都說盡了,可那個人都卻并沒有半點松動。
而那個人,就是他的爸爸,沈光宗。
而現在呢?再面對這個自己以為能夠只手遮天的光頭時,沈南忻可能和他服軟?答案當然是不會。
她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找一根堅硬的東西狠狠的往他的頭上砸去。不能是書包,書包沒用,半點都傷不了他。
可是不行,就好像她昨天不能再和沈光宗硬碰硬一樣,她現在如履薄冰,真的不能再做錯什麽。
正在沈南忻想着到底要怎麽才能脫身的時候,已經失去了耐心的光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也不想着要去擺造型等着沈南忻自己過來了,大踏步便向她的方向走去。
可他才走到沈南忻跟前,在近距離看到那雙閃着光的漂亮眼睛時,光頭只覺得心尖兒上一顫,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拉住沈南忻的胳膊,把她往臺球案子的方向拽。
“先陪你哥哥我打兩杆兒再說。”色字頭上一把刀,而那把刀現在已經将光頭的理智切斷,也不管自己被砸那一下的仇了,只想方設法的要吃沈南忻的豆腐。
正在想事情的沈南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拉整個人都往前一踉跄,緊接着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的本能反應就是掙紮。
她不喜歡別人碰自己,屬于別人的體溫接觸到她的時候會讓她覺得十分惡心,是沒辦法忍耐的那種惡心。
她掙紮的很用力,而那邊正色欲熏心的光頭拉的也很用力,這樣兩邊一拉扯,校服不堪重負的伴随着嘶拉的一聲被扯破了,沈南忻白皙的手腕露了出來。
這個變故讓沈南忻和光頭都愣了一下。沈南忻想到的是昨天沈光宗的警告,如果被他發現自己今天又撕破了校服,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
而那邊的光頭則是先對于沈南忻的抗拒不滿了一下,不過當他看到沈南忻的手腕時,卻忍不住的将目光盯在了那一截近乎透明的白皙上。
臺球室的門在這時被人從外面推開,黎宇帶着江濱和另外兩個手下走了進來,剛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黎宇在看到沈南忻時愣了一下,不過并沒有過多的表示,真正讓他的表情産生變化的,是當他無意間看到沈南忻露在外面的手腕時。
那裏有一條疤痕,并不明顯,卻看的黎宇觸目驚心。
沈南忻不想黎宇面對關于要不要救她的選擇,也不想自己面對這個結果。現在的她很可能會承受不了。
所以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趕快離開,沒成想天不遂人願,還是被黎宇給看見了。
可是讓沈南忻沒想到的是,黎宇很快就做出了反應,他直直的向她的方向走了過來,在江濱他們驚訝疑惑的目光下。
光頭也有些傻了,他剛剛所說的認識這裏的老板就是黎宇,其實也算不上是認識,只是能說上句話,如果可能的話他也不想要驚動黎宇。
他原本以為往這邊過來的黎宇是想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卻怎麽也沒想到,黎宇根本都沒看他,只是一把拉住沈南忻那只被自己撕破了袖子的胳膊。
“這是怎麽回事兒?”黎宇的聲音發沉,他并沒有去細想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問沈南忻,可他就是這麽做了。
這樣的疤痕,分明就是割腕自殺之後留下的疤痕。
這是時隔十年之後,黎宇第一次和沈南忻主動說話,沈南忻控制不住的瞬間就紅了眼眶。
委屈,難過,後悔,無奈,太多太多的情緒被釋放出來,就好像是十幾年之前她媽媽剛剛去世之後,她去小樓收拾完東西回到家看到黎宇時一樣,那是只有看到最親近最相信的人時,才會有的,全身心的交付。
“哥........”盡管只有一個字,卻充滿了顫抖,沈南忻不想哭,至少在還有其他人的場合,她不想哭,她在極力的忍耐。
“我問你,這是怎麽回事,你自殺?”黎宇的手在不自覺的用力,被握住的沈南忻感覺到了疼痛。
可她沒想過要掙脫,就算黎宇握疼了她,她也不想要掙脫。
這便是差別吧?別人就算是碰她一下都會讓她難受的不得了,可現在黎宇正狠狠的握着她的手腕,那裏很可能明天就會青紫,可她卻一點都不在乎,甚至希望他最好一輩子都不放手。
沈南忻是聰明的,從現在黎宇的表現來看,根本就是還在乎她,她大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将一切全盤托出,甚至再加油添醋一番讓黎宇心疼她,這樣一來他就一定會原諒自己了。
但沈南忻不想那樣,她不想讓黎宇難受,既然他是在乎自己的,那麽他知道了就一定會難受的。
“你有什麽好自殺了?你找到了親生父親,有了錢也有了地位,你還有什麽好自殺的?”黎宇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一種什麽樣的語氣和心态來問出這番話。
她明明應該過的很好,當初他的爸爸就是這樣告訴他們的,她很好,所以她不想要和他們聯系了。
那她又為什麽要自殺呢?就連他在處境最糟糕的時候都沒想過去死,她過得還能比自己更糟?
黎宇不知道自己的心态,但沈南忻卻從中聽出了埋怨。她理解,她知道沈光宗是怎麽和黎宇一家人說的,所以她十分理解。
她想得到黎宇的原諒,為了她的無知,可她不想用會傷害到黎宇的方式。
“哥,你不是說要照顧我嗎?你不是說再也不會讓我受傷了嗎?你不是說........”沈南忻說不下去了,她的眼淚再也壓抑不住的奪眶而出。
她是個驕傲的人,她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哭,可她控制不住了。
她壓抑了太久,而現在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是黎宇啊,是她心心念念了十年的黎宇啊。
盡管掉了眼淚,但沈南忻依舊哭得隐忍,只是淚水不停的順着臉頰流下來,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像兩扇被沾濕了的羽翼。
黎宇沉默的看着沈南忻,突然就有些瞧不起自己,明明下了決心,既然沈南忻回到自己的父親身邊就完全将他抛之腦後,他就該從此和她一刀兩斷。
那麽現在呢?他的猶豫又是為了哪般?只為了一條疤痕?
時光仿佛倒轉,腦海中出現那道高高的圍牆,他趴在牆上看着那個臉蛋像糯米團子一樣的小人聽了他的話去幫他撿球。還有他們一起蹲在鋪滿了銀杏葉子的地上玩無聊又幼稚的游戲,以及之後她被車刮倒強忍着淚水的小臉兒。
也許她是有苦衷的,也許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樣,不然如果她過的很多,像她父親說的那樣好,她又何必自殺?
心底裏有另外一種聲音劃過,黎宇立刻将它拉住,用來說服自己。
一旦那個坎兒跨了過去,其他的就會像多米諾骨牌的一樣逐一被推翻。此時的他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十年之間累積下來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化為心疼,只想着要抹去沈南忻的眼淚,讓她不要再哭了。
他這樣想着,于是便這樣做了。所以當沈南忻突然落入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溫暖懷抱時,先是怔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立刻伸出手回抱住黎宇,将整張臉都埋進他的懷裏,一聲聲的叫着哥,伴随着嗚咽,就像只一個可憐的小狗終于回到了主人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過去的來不及
黎宇就快要難受死了。如果說他剛剛還就只是心疼沈南忻,那麽現在她的這種反應,這種對于他近乎于本能的依賴,讓他只覺得呼吸困難,疼痛仿佛遏制住了他的咽喉。
天啊,之前他到底是怎麽做到對她視而不見的?他到底是怎麽忍心看到她每天晚上出現在這裏卻完全不理睬她的?
其實他早就快要撐不下去了,沈南忻想他,難道他就不想沈南忻嗎?他只是還堵着一口氣而已。
可那口氣的前提是他以為沈南忻過得很好,現在他突然發現或許她過得并不好,想要再強撐下去依舊不理睬她,卻是怎麽也做不到了。
“好了,你乖,別哭了。”黎宇的聲音都變了,軟的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就更加別提江濱他們。
他們是真的傻眼了,他們還從來都沒聽黎宇用這樣的聲音和誰說過話,所以現在都有點懵。
沈南忻從開始就不想哭,但她控制不住,尤其是現在聽黎宇再一次用這樣自己熟悉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就更是控制不了。
所以她所能做的就只是将臉更深的埋進黎宇的懷裏,有些鴕鳥心态的不想讓其他人看見。
她這樣的舉動讓黎宇有些失笑,剛剛過分沉重的疼痛稍微減輕了一些,不過也真的只是稍微而已。
“去我的辦公室。”黎宇在沈南忻的背上拍了拍她,在感覺到她縮在自己懷裏的腦袋點了點之後,便将她從自己懷裏撈了出來,單手懷住她的肩膀,讓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肩膀。
本來黎宇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就是趕快帶着沈南忻離開去自己的辦公室,但卻依舊有一件事情讓他必須再耽擱一會兒。
他不知道之前沈南忻和光頭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但光頭确實是把沈南忻的校服袖子扯破了。
黎宇站的位置就在光頭的側面,他先是用摟着沈南忻的那只手在她頭上安撫似的摸了摸,可下一瞬卻已經直接飛起一腳踹向光頭。
黎宇看上去瘦瘦的,但卻十分有力氣,被踹的光頭立刻向後倒去,摔在地上之後還向後滑行了一小段,直到頭撞到了身後臺球案子的桌腿才堪堪停住。
和被沈南忻用書包砸一下完全不同的等級,但這一次光頭卻再也不敢呲牙了。沈南忻這種乖寶寶高中生當然不知道,但像光頭這種混混卻幾乎沒人不知道黎宇。
他是徐老三的左膀右臂,十分能打而且下手狠辣,之前他剛出來混的時候有幾場仗那是被混混們所奉為傳奇的。
光頭是在這一帶有些名氣,但和黎宇以及他的老大徐老三比起來,那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他之前說和黎宇認識,其實也就是因為他經常來這裏玩兒,有幾次有幾個不開眼的來鬧事他為了巴結黎宇,搶先給收拾了,這才在之後見到黎宇的時候和他打招呼能得到他的一點回應。
現在他被黎宇給踹了,那可是說什麽都不敢吱聲的。更何況以剛剛黎宇和那丫頭的架勢,光頭就算再傻也看出他們根本就是認識的,他剛剛做得那些事說的那些話,現在想想都讓他後怕的不得了。
“滾,別再讓我看見你,懂嗎?”黎宇半眯着眼睛沉着嗓音,那是和剛剛對着沈南忻說話時完全相反的兩種語氣。
“懂!懂!”只是被踹了一腳對于光頭來說那簡直是巴不得的,現在趕忙一邊應着一邊帶着他的幾個小弟夾着尾巴跑了。
其實黎宇是真的挺生氣的,要不是見沈南忻還在掉眼淚想着要趕快安撫下她,心裏又有很多問題要問,黎宇是絕對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光頭。
一個多星期之後,沈南忻終于是走進了二樓的這間辦公室。她花了大約半個多小時來平複情緒。
半個多小時,聽上去是挺多的,就連沈南忻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軟弱,是不是有些矯情了。可如果再想想這半個小時是花費了十年的時間得來的,那似乎就應該另當別論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需要你坦白的告訴我。”黎宇始終将沈南忻抱在懷裏,輕輕的拍她的背。
他心疼她,但不代表他心裏沒有疑惑。
沈南忻依賴她,盡管時隔十年,但沈南忻依舊依賴他,這是顯而易見的。可如果她是需要他的,那當年她又為什麽在走了之後就完全音訊全無?
黎宇有太多問題,而且就在剛剛,就在沈南忻終于再也支撐不住流下淚來的時候,黎宇的心裏突然就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一個之前都被他忽略的可能性。
沈南忻清楚,有些問題如果一直逃避,那麽她和黎宇之間就會始終有嫌隙,她是萬萬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的。
所以她說了,只是避開了一些事情。
她說了自己給沈光宗帶回身邊之後就直接送去了如同監牢一樣的寄宿學校,和外界完全失去聯系,但她并沒說自己當時的度日如年和滿心期待。
沈光宗當時騙了她,他騙她說已經将她的情況代為轉達給了黎宇,等到她放假黎宇也有空的時候他就會來看她。
這個謊言持續了六年,談不上多高明,只是當時的沈南忻太天真。
她也說了在自己小學畢業之後,終于等不下去哭鬧着讓沈光宗帶她去找黎宇時,沈光宗的回答是直接将她扔出了國,直接切斷她和國內聯系的可能性。
只是她并沒說自己在語言不通的異國他鄉過着怎麽樣的生活,之後又得了自閉症每天都想要了解自己到生命,而她最後也确實這麽做了。
沈南忻盡可能的輕描淡寫,将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切割出她認為比較好的部分講給黎宇。
可那部分實在太少,而黎宇又太過聰明。
盡管沈南忻已經用力點綴,但黎宇還是很快就明白了一切,包括沈南忻到底是在怎麽的環境中生存,她的那個父又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而他們之間的失聯又到底是誰在搞鬼。
在明白了一切的瞬間,黎宇真的恨不得抽死自己。他錯了,真的是大錯特錯,他怎麽可能就那麽輕而易舉的相信了沈光宗的話,甚至還因此而默默在心裏怨恨沈南忻。
他明明該是最了解她的人,他明明答應過,要一直一直保護她的。
龐大的悔恨瞬間籠罩了黎宇,密實而沉重,讓黎宇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去排解,又該怎麽去面對。
他将自己視為罪魁禍首,是他讓他們分隔十年,是他讓沈南忻在痛苦中掙紮卻沒有人來給予她救贖。
“我覺得我的自閉症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自責。”沈南忻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突然開口,讓黎宇愣了一愣。
“我的心理醫生說我有厭惡自我的征兆,我覺得他說得對,因為我真的在讨厭自己,我怪自己當時怎麽會相信沈光宗的話,甚至是我怎麽會跟着他回來,我怎麽會答應和你分開。”
黎宇此時此刻的心情,沈南忻無比了解,所以她這樣說,用自己的真實例子來開解他。
“可是後來我想通了,真的,我想通了。過去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就算恨死自己,也不能改變什麽,明天才是最重要的。”她這樣說着的時候伸出手去拉住了黎宇的手。
他的手很冰,指節修長,是雙好看的,和小時候不一樣的成年男子的手。可是和以前一樣,這雙手依舊能給沈南忻帶來安全感。
“我向前看了,我想着我要去找你,就算遲到了十年也沒關系,只要還能見到你就好了。不就是十年嘛,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十年,只要我們以後的日子都在一起,那麽這十年就真的沒什麽。”
沈南忻邊說着邊晃了晃黎宇的手,還撒嬌似的在自己的臉頰上貼了一下。其實他們現在都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的沈南忻卻還是對黎宇自然而然的做出親密舉動,而黎宇也坦然接受,似乎根本沒有性別與避嫌之說。
不是他們故意忽略,只是誰都沒有往那方面去想,仿佛他們就應該如此。
以身說法是有用的,黎宇的心中雖然依舊覺得有東西壓着,但也認同沈南忻的說法。
他回視一直在看着他,顯得有些擔心的沈南忻,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依舊帶着沉重,可終歸是比剛剛的臉色要好看很多了。
見了的沈南忻在心裏暗暗的松了一口氣,她是真的害怕黎宇會和自己過不去,就好像之前的自己一樣。
“哥你現在真帥啊,還有肌肉,不像小時候跟只猴子似的。”其實黎宇小時候長得也好,沈南忻這樣說是故意要打趣,想将沉重的氣氛緩和些。
她這樣說完了之後似乎還嫌不夠,又伸出手去在黎宇的胳膊上以及胸前都摸了摸,手下的溫度讓她覺得無比踏實。
“你還說呢,你小時候肉滾滾的,又貪吃,我一直擔心你會長成一個胖子,嫁不出去了可怎麽辦!”黎宇從善如流的順着沈南忻的話也逗她,不過說完之後他的心裏就又不舒服了。
沈南忻現在是不胖了,反而是瘦的過了分,過去肉肉的臉頰現在完全消了,臉色也不好,實在太蒼白了。
“嫁不出去了也沒關系啊,我就賴着你一輩子,讓你一直照顧我,沒辦法找老婆!”沈南忻難得蠻橫,腦袋往黎宇肩膀上一靠,一張小臉兒上寫滿了滿足。
她要的從來都不多,真的一點都不多。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以後
那天沈南忻和黎宇聊了很多,并沒有完全圍着沈南忻之前的生活打轉,反而是天南海北的随口閑聊。
時隔十年,誤會解開之後不光是他們的關系依然親昵,就連默契也仿佛完全沒有減少,彼此之間只需要很簡單的話語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沈南忻對于黎宇也存在很多疑問,例如他為什麽會來到這個城市,為什麽突然全家都從縣城搬走,為什麽不上學反而來這個臺球室給別人看書什麽開場子。
她也确實是問了,但黎宇似乎并不想回答,每次問到類似的話題他便簡而言之的說沒什麽,接着就會轉開話題。
他這樣的反應根本不會打消沈南忻心中的疑問,反而讓她更加的擔心。只是她也并沒有再去追問,她了解黎宇,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就代表他不想說,那就算沈南忻再這麽問他怕是也不會說的。
反正他們現在已經和好了,以後的日子還長着,沈南忻想着她以後總有機會去慢慢了解的。
和黎宇在一起的時間似乎過得格外快,沈南忻覺得他們似乎還沒說什麽,手機卻已經響起了鬧鐘鈴聲。
她的時間到了,再不走就會被司機發現。
才剛剛和好的他們自然是不想分開的,可沈南忻卻不得不走。已經從沈南忻那裏了解了她是如何能來臺球室找他的黎宇便陪要着沈南忻一起離開,堅持要送她去補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