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隔日,軍隊繼續前進,副将從路旁抓了個四五歲的少年過來,那少年衣衫邋遢,頭發亂糟糟的團成了一團,臉上盡是泥濘。
小少年背部有代表着高麗人的刺青,盡管被黑泥遮着,但是副将潑了半桶水過去,立刻現了形。
他腰上那刺青,大抵是幼時就有了,此刻深深刻入骨血之中。
半個月牙清晰可見,另外半個,因身上受過傷,所以被傷口覆蓋,并不明顯,只能隐約看清痕跡。
韓野站在少年面前,擡起他下巴問:“你來軍營何事?”
“我來找我娘,”小少年理直氣壯,“他們說了,我娘就在大勳,我看你們有大勳的旗幟,想來問問将軍,可有見過娘親?”
小少年尚且年幼,說出的話雖然條理分明,可還是有許多奶娃娃似的童稚。
副将懶得再聽他信口胡言,抽出長.槍就要解決了這小少年。
韓野阻止了他,叫上小少年跟自己一同出去。
星棠看到韓野帶了個小孩子過來,放下手中正在忙碌的事情,剛想要躬身問好,就被韓野扶着胳膊站直了身子:“以後不用如此。”
星棠心裏樂開了花,看着韓野的目光,都帶了幾分如嬌似嗔的笑意。
但是她這笑容也僅僅維持到韓野掀開那小少年衣衫的瞬間。
他腰上的刺青,和她的,幾乎是一樣的。
星棠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可心裏卻覺得,好像有大事要發生了,她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咬唇看着韓野,恍然想起他是不許她咬唇的,又立刻松開,眼神惶恐,像個無助的麋鹿。
韓野命人把那小少年帶走,然後只身帶了星棠去不遠處的湖泊之間,周圍自有暗衛守衛安全。
他站在湖邊,對着身側的嬌軟女人開口,語氣裏全是冷硬:“衣裳都脫了。”
在,在外面脫?
星棠看看他,又看看周圍,不敢磨蹭,瞬間就褪盡了所有衣衫。
韓野偏頭,不去看她膚若凝脂面含春的模樣:“看清剛才那人腰身上的東西了?”
“看清了,他的應當是一個月牙,奴婢是半個月牙,在,”星棠壯着膽子咬咬唇,又羞又囧又怕,說話都結巴了,“在同一個位置。”
韓野似乎是冷哼了一聲,星棠沒聽清,等到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他抱着,一起浸在湖水中,湖水漫過兩人胸口,長發皆都濕了大半,星棠不會水,吓得緊緊抱着韓野脖子。
“你說你是皇後娘娘錦星宮裏的丫頭,但是高麗人的标識,卻不是誰都能有的,腰上那月牙,你怎麽解釋?”韓野當然在第一夜的時候就看清了她身上的東西,可是高麗人的月牙是完整的,她的是半個,當初被那股躁意沖昏了頭腦,他也就暫時沒追究。
但沒追究,不代表不追究。
他可以确定,大勳國無人敢紋這月牙,而她……
“奴婢不是高麗人,”星棠緊緊盯着韓野的眼睛,恐懼忽然襲上心頭,明明怕的發抖,她卻忍着不哭“星棠自幼長的錦星宮裏,這月牙小時候就有了,奴婢并不知道它的意義,李嬷嬷說她撿到奴婢時,就有了。”
李嬷嬷在皇宮裏撿了個身上帶着高麗人标識的丫頭,還養到這麽大?韓野目光一凜,眼裏全是星棠沒見過的淡漠。
簡直荒唐!
皇宮裏怎麽可能出現身份不明的孩子,而且還有那種标識?李嬷嬷不要命了才敢做這種事情,就算是李嬷嬷敢,皇後也不會允許。
星棠見過他在夜裏情動的樣子,眼睛裏帶着星光,亮的要命,也見過最激烈時,他雙眼帶血掐着她腰身沖撞的模樣,像是要把她揉成破碎的娃娃,可是現在這樣陌生的韓野,她有點害怕:“大将軍——”
原來韓野說讓她以後不必行禮,是因為,她沒有以後了。
巨大的恐懼忽然襲上心頭,韓星棠身上泛起了冷意,抱着他脖子的雙手慢慢松開,她嘴角還帶着幾分笑意:“大将軍,星棠跟了您,就是您的人,此生絕無二心。”
說完這話,她的臉部正好沉入湖中。
星棠看見了,大将軍退開幾分,沒救她。
她賭輸了。
她原以為,不會輸的。
原來他說要帶着她去京裏生活,讓她生個他的孩子,都是玩笑話啊。
也是,當朝驸馬行軍在外與倭寇決戰疆場,最後卻帶了個大着肚子的女人回去,可該怎麽跟長公主交代啊,星棠雖未曾出過宮,卻聽過那些婆子閑來無事的玩笑話,驸馬與公主情投意合相敬如賓,可是要百年好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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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野他們兩個到的時候,韓朝正在忙着送客。
前段時間,老鄉家裏大兒子去外地出車送貨,意外出了車禍,好在傷的不重,正在家裏休養,但是司機休息了,貨物卻還是要按時送到,老鄉打算讓二兒子出門替一趟,臨行之前,來找韓朝占了一卦。
韓朝囑咐老鄉家裏二兒子歇三天再出發,果不其然,那三天裏,那條高速路上又出了連環車禍,二兒子有幸躲過一劫。
這家人感激不盡,跑來給韓朝送禮。
韓野看了眼放在堂屋門邊的那些禮品包裝盒,笑着問:“爺爺,您還真收着了?”
“那可不,”老爺子得意揚眉,看見這個孫子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這是我老頭子堪破天機損了命格賺來的,憑什麽不要?”
星棠站在一邊看他們爺孫說話。
老爺子看着韓野送來的那些鹹菜,十分滿意:“你張姨的手藝是真好,隔壁王阿婆做的就比不上,吃着不是那個味兒,”他清點了下鹹菜包裝盒,往星棠那裏瞟了一眼,問韓野,“帶媳婦兒來看爺爺了?”
韓野搖搖頭,指着韓星棠,直接說明來意:“這姑娘非說她是海棠花變來的,要跟着我,我猜她腦子壞了,讓爺爺您給治治。”
老爺子以前當過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看病的手藝也還不錯。
“不看不看,”老爺子搖搖頭,抱了罐辣白菜往外面走,一副冥頑不化的樣子,“不是孫媳婦兒就不管,真當爺爺老了就随意聽你們支使了?來找我看病算命轉運都是要排隊的,你們兩個現在開始排,能排到水密鄉村口去。”
“爺爺,”星棠極有眼力的抱了罐腌黃瓜跟了上去,“那怎麽才能插隊啊?”
“年紀輕輕不學好……”那兩個人說着走遠了。
哎?
韓野看着那兩個人大的背影,有點兒納悶,韓星棠怎麽知道,爺爺最喜歡的是辣白菜,其次就是腌黃瓜。啧,想起爺爺剛才對着這兩個看了最久,張姨給帶的也是這兩個最多,韓野低頭,嘴角挑着似有若無的笑,這海棠花還挺機靈的。
韓朝這裏的廚房,還是最原始的模樣,支着燒柴火的大竈。
星棠當然認識這個,放下了鹹菜罐子就走過去搬了小板凳坐在竈前,動作熟練的挑了易燃的小件柴火來點火,拿着蒲扇在旁邊輕輕煽,很快就着了。
“現在還有小姑娘會這個?”韓朝一邊往鍋裏添水一邊問,卻沒有要她回答的意思,“爺爺今天給你們用的是咱們水密鄉最甜的泉水,你一會兒嘗嘗。”
“好,謝謝爺爺。”星棠笑得格外乖巧。
韓朝轉身去水缸那裏又舀了勺水,背對着她的時候,低低嘆了口氣,沒敢出聲。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時也命也,躲不過的。
看這姑娘這麽乖巧,韓朝默默把剩下的唏噓都咽回了肚子裏去,罷了罷了,他老頭子,就拼上這身老骨頭,暫且試一把。
作者有話要說: 星棠:将軍不救我哦,哭唧唧抹眼淚。
大将軍:救救救,真要是不救,誰給本将軍生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