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監督我變小狗

等任遠舟再回來的時候,葉君橋乍一看還是個清醒的人。一支煙已經去了大半,他一手抱臂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夾着香煙的那只手擡起放在高于肩膀的位置。

夜風吹動着他的頭發,他就夾着香煙笑吟吟地看着任遠舟又走回來。

燈光與陰影。

那個人像是一副生動的畫。

任遠舟突然有點明白過來這人為什麽會被人騷:擾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妖孽骨,招人。都不需要他們多說什麽多做什麽,只站在那裏就足以勾魂奪魄。

當然,對于任遠舟來說,這一切都建立在欣賞的基礎上,就如同看到任何美的事物都會驚嘆而已。

這點一時的驚豔被任遠舟放在了腦後,然後帶着葉君橋往家走。

葉君橋前十分鐘的時候走路倒是還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落腳的時候開始有些不知道深淺了。

酒精的作用慢慢浮上來。

就好像把人放進一個溫酒的罐子裏,溫熱的酒水淹沒自己,緩慢的加熱。

微燙淺醺,酒香一層又一層地覆蓋上來,慢慢化成霧氣纏繞在腦海裏。

兩個人依舊是維持着一種安靜。

這兩個人一起生活了這麽久,卻又詭異地都沒有打入對方內心的打算。

葉君橋是本性就偏向于凡事不強求,他沒有八卦的習慣。

任遠舟則是一直未曾想過要在葉君橋的生活中留下自己的位置,他一直都把自己刻意放在一個會和葉君橋劃清界限的範圍,如同自欺欺人。

就如同沈希小姑娘所感受到的一樣——距離感。

并不是故意對誰,任遠舟只是已經形成了自我保護的姿态,習慣于不輕易把任何人放進“自己人”的範圍。

兩個人走着走着葉君橋就有點晃悠了。

“完了,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葉君橋有些突兀地開口道,帶着一點笑意。

任遠舟一怔,停下來轉頭看着人。

葉君橋自然地把手搭上任遠舟的肩膀,把人唬住了再開口笑道,“我好像是有點醉了。”

葉君橋是真的覺得自己醉了,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但是舌頭和腳步有些不太受控制。腦子裏也開始有輕微的模糊跡象。

任遠舟:“打車吧。”

葉君橋自然點頭表示同意。

等車的時候兩個人就站在街邊,葉君橋把自己的重量全放在任遠舟身上。

“那個什麽,”葉君橋開口道,“我好像真有點喝過頭了,待會兒要是鬧騰,你別理我就行。”

“好。”,任遠舟回答的又快又幹脆。

以至于葉君橋有點失笑,“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葉君橋站在原地都有點晃,任遠舟不得不伸手扶住葉君橋的腰。周圍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和閃爍的燈牌霓虹。兩個人等了有一會兒,葉君橋腦子裏開始有點混沌。

“你在新學校……”葉君橋突然開了個頭,然後有點混進了漿糊的腦子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表達了,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沒人欺負你吧?”

任遠舟:“沒有。”

葉君橋“嗯”了一聲。

葉君橋安靜了一會兒,又道,“你……在學校……別提我……”

任遠舟有點猜到他是酒精上頭了,于是“嗯”了一聲,也不問為什麽。

實際上是葉君橋醉了之後想的有點飄忽,想到了一點舊事。

他是高中時候“被出櫃”的,在毫無準備地情況下自己的性取向就傳了個滿城風雨。

他在學校沒少受偏見,雖說他那時候嚣張得跟只橫行的螃蟹似的,但金剛打造的心髒也有些受不起。

他神經質地讓任遠舟在學校別提他,可壓根沒想起來現在學校待着的已經不是他記憶裏的那群人了,甚至沒人知道葉君橋是誰。

葉君橋:“……你們學校老師兇不兇?”

任遠舟:“還好。”

葉君橋:“哦。”

葉君橋:“你別随便上天臺,绮楓姐說你們那學校有學生跳樓過,會找替身*。”

任遠舟:“好。”

葉君橋:“那就好。”

葉君橋又口齒不太清晰地扯了點其它的,才等來了打的車。

任遠舟扶着葉君橋上車,結果葉君橋上到一半,突然停下來轉頭看着葉君橋,帶着點認真道,“我廢話是不是變多了?”

任遠舟一個“是”字都在舌尖了,臨了還是覺得自己還是別惹“酒鬼”的麻煩,寬慰道,“不是。”

葉君橋這才坐進去車後座,坐進去之後葉君橋就喃喃自語地道,“我真的喝醉了,廢話好多好丢人。下次再喝酒,我就是小狗。”

任遠舟:…………

葉君橋:“你監督我。”

任遠舟:“監督什麽?”

葉君橋挺認真地喃喃,“監督我變小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任遠舟還沒給反應,前面的司機師傅已經笑得停不下來了。

任遠舟看了人一眼,那頭司機才開始強迫自己收斂,“咳,哈哈,對不住對不住……噗哈哈哈……”

葉君橋自己說完那句話,就乖順得像只小貓,老老實實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司機發動車子,順帶閑話道,“你哥酒品不錯,我見過的醉酒的裏面,他是最可愛的了。”

任遠舟被“可愛”兩個字刺激了,有些過于敏感地多看了人師傅兩眼,這才确認人家就随口扯了一個用詞。

任遠舟:“他不是我哥。”

“啊?”師傅似乎有點驚訝,也有點不明白這人為什麽要反駁這個。

師傅中途和任遠舟搭了幾句話,就是任遠舟話比較少,實在聊不起來,只能作罷。可這師傅大概是個話唠,閑不住,安靜了一小會兒又對任遠舟道,“你逗他說話呗,喝醉了的那個。”

任遠舟有點忍無可忍,語氣有點冷,“他睡着了。”

師傅有點遺憾地“哦”了一聲,然後接着叨叨,“你等他醒了再逗逗看,我跟你說,這樣的人喝醉酒了說話不過腦子,有一說一,可好玩兒。”

任遠舟:“有一說一,那不是傷人嗎?”

師傅:“你不能這麽想啊,你想要是兩個互相暗戀的人,喝醉酒了掉馬了,那多好玩兒。”

一個有少女心的大叔,和一個心态悲觀蒼老的少年,是注定找不到共同話題的。

等到了小區下車的時候,任遠舟把睡着的葉君橋叫醒,結果人師傅還逗葉君橋說話。

可惜葉君橋已經徹底上頭了,醉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懵懵懂懂的,愣怔怔地看着人家。

任遠舟看的心驚膽戰的,總覺得這是個很适合被人拐跑的二傻子。

葉君橋徹底醉了倒是話少了很多,反而有點像個孩子。

任遠舟扶着葉君橋走了幾步,可是他根本扶不住葉君橋,葉君橋一步下去能歪出二裏地。幾步走得兩人一頭汗。

結果葉君橋還突然停下來不走了,任遠舟問為什麽,葉君橋說“這路老是跑”。

任遠舟借着路燈看了人半天,愣是沒辦法把這人和之前自己認識的葉君橋聯系在一起。

這人臉上已經紅成了一片,并不是淡紅淺緋,而是紅通通的,跟倆高原紅似的。汗濡濕了頭發,額頭還有細密的汗珠。

兩個人就在路燈下大眼瞪小眼。

最後還是任遠舟先妥協下來,“那我背你,好不好?”

葉君橋:“好!”

葉君橋雖說看着瘦,但也有一七九。重量沒一百四五,也得有一百二三。任遠舟還不足十五歲,背起來确實吃力,幸虧這人在他背上很乖。

要不任遠舟就真是不知道要拿他怎麽辦才好了。

葉君橋趴他背上,把自己的頭放在任遠舟肩膀上,突然心生感慨,愣怔怔地道,“養崽子真好。”

任遠舟:“……你還認得我是誰?”

葉君橋笑了一聲,輕輕的,“我養的狗崽子。”

任遠舟不知為何,想起那個師傅所謂的“有一說一”的說法。糾結了一會兒,然後開口問道,

“那你是怎麽看我……不是,那你,你為什麽要養……”

好幾個說法在口中滾了一圈,卻都又猶豫得很。

任遠舟糾結了又糾結,最後問出口的是,“那你養我,是要我為你做什麽?”

葉君橋聲音低低的,“你替我好好長大吧。”

像個最普通的普通人那樣長大。

我的高中已經結束了,但是你的還是可以救一救的。

我來做你的救世主啊。

任遠舟:“…………”

回到家的時候,任遠舟把葉君橋放在沙發上,葉君橋已經困倦的要睡着了。

但是他現在自己身上的氣味兒實在是不好聞。

任遠舟拍着他的臉,讓他洗了再睡。然後去浴室放水,放水之後去葉君橋的卧室給人拿睡衣。

值得說的是,這是幾個月以來任遠舟第一次進葉君橋的卧室。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任遠舟覺得自己看到了最原始的真實模樣。

葉君橋的卧室仿佛亂得是被一群強盜給“糟: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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