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旁邊有個人在此時接道：“哦，小望啊，是不是跟傅原意組CP的那個？”

這人的語氣故意說得很滑稽，說完之後大家都在笑，尤望瞥了眼小流量，見他也在笑，一時間臉色也冷了下來。

他不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局面了，他蹿紅沒幾年，資歷不夠看，加上大家似乎對他們這些偶像本身就看不起，有時候吃飯經常被同咖位的人拐彎抹角地拿去當笑話。尤望大多數都能當做沒聽見，但此時這個小流量——

他算什麽？

那人說了話之後似乎又看尤望臉色不太好，補充道：“算了算了，我這人就是嘴笨，說了笑話呢，小望也不領情，小望怎麽不喝酒？”

尤望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所有人都在看他，知道自己是躲不過這一杯了，應聲道：“喝。”

他擡頭一口悶了，導演和周圍的人都叫了聲好，“爽快！”

“那我也敬前輩一杯吧，前輩最近事業東山再起，也沒有想到會在今天和前輩遇見呢，之前無心搶了前輩的代言，希望您不要介意哦~”

旁邊的小流量刻意用黏黏糊糊的語氣惡心尤望，尤望看過去的時候，還故作無辜的眨眨眼，轉眼又斟了滿滿一杯酒擺到尤望面前。

尤望瞥了他一眼，沒動。

小流量表情凝固了一瞬間，轉而又開始用那副可憐巴巴的語氣說：“前輩是不原諒我嗎？”

這話說得實在是巧妙，尤望再不喝倒顯得有些小心眼，他咬了咬牙，剛準備伸手拿起酒杯，包廂門在此時突然被人“砰”的一聲踹開——

進來的人先環顧了一下包廂，目光定在尤望身上，見他眼神還算清明才轉而冷聲對其他人道：“你們也配？”

包廂裏的人本來都在看笑話——尤望最近這兩年人氣上來了，圈裏都在說他難約，心氣高。如今落魄了之後即便之前沒有過節，想踩一腳落水狗卻似乎是人的本能似的。

但闖進來的人明顯讓大家的動作都一怔，随後先是導演起來說道：“小傅今晚來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

尤望也在看傅原意，見傅原意又往自己這邊看了眼，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不太想讓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

還好傅原意也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開了，道：“我要是提前打招呼也看不到這麽精彩的畫面啊。您說對吧？”

導演三番兩次被傅原意下面子，也有些不愉快，傅原意看尤望的那幾眼他都看清楚了，不甘示弱說：“一個過氣小明星罷了，犯得着和你于叔生這麽大氣？”

尤望聽了這話之後一愣，現在才意識到原來這個導演和傅原意之前就認識。但很快傅原意卻冷冰冰的開口：“這圈子火和過氣都是一晚上的事情，某些人別太得意了。”

“還有，叫他過氣明星，你，們，也，配？”

尤望被傅原意帶出包廂之後還有些回不過神，那兩杯酒大概度數不低，他隐隐覺得現在有些酒氣上頭了，忙扯了一下傅原意的衣角：“等等……”

他扯衣角的動作很輕，但是傅原意卻是立馬就轉回了身，見尤望另一只手捂着頭，有些着急的想伸手覆上去，卻在中途硬生生地換了個軌跡，揣回了褲兜。

尤望頭疼，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揉了揉頭覺得好點了才問他：“你怎麽來了？”

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還以為傅原意可能已經走了，結果擡頭一看傅原意就直楞楞地杵在他前面，走廊的燈光有些暗，他看不太清傅原意的表情，于是頓了頓，又問：“你怎麽不說話？”

“我不來的話你會怎麽做？就任他們灌？”

傅原意平常說話的音調一直很平，沒有什麽太大的起伏。但這一次說話卻不太一樣，語速很快，到最後的結尾還來了個上揚的音調，有些咄咄逼人。

“你今晚幫了我忙，我不想和你吵架，傅原意。”

傅原意揣在褲兜裏的手猛然握拳，像是在忍耐什麽似的，隔了很久才道：“……對不起。”

尤望又扶了扶額頭，仍舊對傅原意的反常一無所知，說道：“沒事兒，我們回去吧。”

他擡腿準備往外走，傅原意卻絲毫沒有想動的意思，仍舊直直地杵在走廊上，尤望擡頭，有些不确定地叫他名字：“傅原意？”

又是一陣沉默，尤望只覺得自己頭痛欲裂，只想回去躺下。偏偏面前的人卻動也不動，好像時間都停滞了起來。尤望剛準備繞過他自己離開，卻突然被眼前人伸手握住了肩膀。

傅原意的聲音難得的不穩定：“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嗎小望？”

喝醉的明明該是尤望，傅原意卻才像那個喝醉了的人，他抓着尤望肩膀的手越握越緊，幾乎已經讓尤望感覺到了痛意。

尤望皺眉，掙紮了一下，但這人發起瘋來的力氣奇大無比，一下子沒有掙脫開來。

“小望，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我想你不該是這樣的，剛剛踹開門的那一瞬間我好像瘋掉了，我一想到如果你以前也被他們這樣開玩笑我就他媽的恨不得直接把那些人都打一頓，不，打一頓還不解氣。”

傅原意說話的語速很快，聽起來甚至有些神經質，尤望費了些勁才把他說的話辨認了個大概：“這些日子我真的很痛苦……這七年來我一直不敢找你，因為我總覺得是我把那些事搞砸的……我看到你過得很好，我覺得這樣也不錯，你當偶像也可以很厲害，我知道的。但是後來聽說你最近過得很不順心，我心裏想最後給自己一次機會——”

“參加節目的時候我告訴自己，就幫幫你，幫你帶一點話題我就在下一次換CP的時候換走，可我忍不住……”

“我是個混蛋吧？我是個混蛋吧。”

“我的私心越來越重，我好像面對你的時候總是忍不住一樣，我甚至改掉了第一次的劇本，但當你說出那句‘夏天結束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也該結束了。我終于能如此直觀的體會到你的心情，我沒有再面對你的勇氣了。我很怕我再次傷害你，我的控制欲，我的嫉妒心，我的醜惡的一面，我的理所當然的優越感，我的，我的……”

他“我的”了半天，最終沒有憋出下文，只從喉嚨眼裏飄出一聲小聲的嗚咽。尤望這才如夢初醒似的，輕聲叫他：“傅原意？”

這一聲傅原意叫出來之後，他肩膀上的力道突然全部被卸掉了。傅原意整個人也好像恢複了正常一般，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說道：“對不起小望，當我什麽都沒說過……別讨厭我。”

走廊的燈光昏暗，尤望睜大了眼睛努力想辨認傅原意現在的表情，卻只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傅原意沒有得到他的回答，似乎有些洩氣般的慢慢地将手從他的肩膀上移開，尤望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越來越輕，大概是這樣脆弱的傅原意與昏暗的走廊讓他難得生出了幾分難過，他有些沖動的上前一步抱住了面前黑糊糊的影子。

傅原意的聲音有些不敢置信：“小望？”

尤望認命般的嘆了口氣，擡手安撫般的拍了拍傅原意的背。

回過神來之後傅原意動作迅速的回抱住了尤望。似乎因為尤望的縱容，他又開始絮絮叨叨的說：“小望，上一個劇本是我寫的。是我想象的你的心情，你覺得寫的好嗎？我覺得你演的很好，演的時候，好像回到了七年前的你和我一樣。”

尤望閉上眼睛，他突然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看過的那部臺灣片，裏面的藍色藍得晃人眼睛，女生在裏面用他不習慣的軟糯腔調說，我閉上眼睛看不見自己，但我看得見你。

他眼前浮現出很多很多的傅原意，有七年前的也有七年後的，也有七年之中他看過的大大小小的傅原意演的角色，哭的笑的緊緊抱着他的，還有今晚這樣神經質的。

無一例外，都是傅原意。

劇裏劇外，從來都是傅原意。

“我沒有演。”

尤望很想說出這句話，但張開口的時候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他以為今天晚上之前他已經很好地消化掉了這七年的情緒，但很顯然的他高估了他自己。他以為這些遲到了的道歉會讓他覺得開心或者釋懷，但他現在只覺得頭疼得很，這些他以為的情緒最後還是免不了打上了“他以為”的标簽。

他想或許他們兩個并不能像一本小說，上一句還是七年前的惡語相向，下一句就輕巧的将七年一筆帶過随後走向倉促的大團圓。

尤望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說：“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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