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們兩個下樓之後,小陳就迫不及待地迎上來,熱切地掃視了尤望一圈,見尤望除了臉色差一點以外沒有別的大礙之後,松了口氣道:“還好沒事啊望哥。”
傅原意跟在尤望後面,被小陳怠慢了也沒有什麽表情,随意地插兜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尤望使了個眼色壓低了聲音問小陳:“誰喊來的?”
“黃哥,他一打電話沒過多久影帝就過來了。”
尤望聞言回頭瞟了眼後面,見傅原意還穿着今天回去的時候穿的那套衣服,發型和有些亂,心中一軟,揚聲道:“走吧,回去了。”
傅原意點了點頭,這才跟上來。他們兩個一起坐在後座,但一人占着一邊,都沒有說話。尤望餘光裏瞟見小陳從後視鏡裏偷看了他們好幾眼,沉下臉色提醒了一句:“好好開車。”
他話音未落,傅原意突然笑了一聲,尤望有些繃不住問他:“你笑什麽?”
大概是把話說開了,傅原意身上沒有之前那種沉郁的感覺,連帶着聲音都輕松了不少,說道:“小望繃着臉,很好笑。”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終于自然了一些,尤望暫時也松懈了下來。但等到他們兩個準備回房的時候,傅原意突然又說:“小望,如果今晚說的話讓你不愉快了,就當做沒有發生過吧。”
這句話讓尤望忽的生出一陣不自在,他盯着傅原意看了一會兒,等到傅原意先不自在的移開目光之後,才輕輕點頭說:“我知道了。”
他率先回了房,關上門之後精疲力盡地将自己砸進了床裏。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兒太多太亂,他先前喝的那兩杯酒已經被風吹得散的差不多了,但是躺下之後頭卻還是一陣一陣的疼。
尤望忍着頭痛想消化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但最後思緒卻總是停留在傅原意那個炙熱的擁抱裏。他的世界好像天旋地轉,最後今晚的傅原意和七年前的傅原意重合了起來。
七年後的傅原意棱角更為分明,為了上鏡而保持削瘦的臉,擁抱的時候尤望隔着一層T恤能感受到他衣服下流暢的肌肉線條。他懂得道歉了,還會軟聲軟氣的和尤望說話,但尤望卻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似的。
他打了個電話給尹喧——這個人當年是他們社團的社長,也同樣是傅原意為數不多的好友,亦是唯一知道他們兩個關系的人。當年分手之後尹喧還明裏暗裏幫過尤望很多忙,後來也與尤望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尤望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氣球,随時都要爆炸,他急需一個人能傾訴他快要崩潰的情緒。
好在尹喧接電話接的很快,“喂?小望什麽事兒?”
聽見熟悉的聲音之後,尤望原本有的猶豫也消弭無蹤了,他直接說道:“傅原意今天和我說了,想和好。”
“我靠那老王八蛋什麽意思?”尹喧聲音不由揚了起來。
他們當年分手之後,因為傅原意在參加培訓,封閉式。尹喧能且只能見到尤望,特別是在分手不久之後傅原意便很快拍了部大制作的電影,而尤望卻過得不太好,這導致尹喧從感情上來就傾向于尤望。
“……我不知道。”
尹喧見尤望的聲音很輕,帶着點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問他:“你不會想和好吧?尤望你別忘了你當年整整跑了一年的龍套,要不是他那時候給你說不要去當偶像,你幹嘛要受那一年的委屈?”
這話語裏傳來的感情有些強烈了,尤望卻不着邊際的想,傅原意和他的朋友似乎都在感情激動的時候喜歡加快語氣,叫人聽了也覺得義憤填膺。
尤望最終還是說:“我不會忘的。”
那些加快的語氣有些像北方的夏天,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就匆匆離去了。尤望是南方人,而南方常有的錯覺是一年有二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夏天,但分手的那一年卻是他覺得夏天離開的最快的一次,然後很快就到了秋天。
他和傅原意分開之後并沒有直接去和黃倫簽約,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氣,讓他憋着去了橫店。他那一段時間什麽都幹過,跑龍套,演炮灰,靠着臉還演過幾個有幾句臺詞的小角色。最後他也明白了這樣的日子沒有盡頭,又灰溜溜地聯系了黃倫。
尹喧又在電話那頭叮囑他:“自己多注意,那段日子你會想過第二次嗎?”
冷掉的盒飯,狹小的房間,北方的寒冷的冬天。
尹喧見他沒回應,在那邊擡高聲音問他有沒有在聽,尤望終于應了一聲:“恩。”
第二天的時候尤望被總導演喊了過去,他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導演上一次叫他還是讓他多照顧照顧傅原意,這一次不知道又有什麽幺蛾子,偏生他還要接着表現得很乖巧。
導演說:“小望,這次投票你是第一。我們是這樣想的,本來按理說應該是影帝第一的,然後你們接着組CP,但是現在網上好像很多人都想看影帝吃癟,所以我們打算制造一個爆點,那就是你等會兒不要選影帝。而且我們問了,袁欣說她沒有意見。”
這段話出來之後,尤望當場呆在了原地。他知道導演這段話說出來不是為了跟他商量,但是他卻忍不住問道:“那傅原意之後的CP是誰?”
導演沒想到他入戲還挺深,這節目逢場作戲慣了,拆CP組CP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見尤望問了,也沒打算隐瞞,直接告訴他:“任意超打算退出節目了,我們好不容易聯系到了願意空降的嘉賓。他到時候會和傅原意組CP,如果你還想和影帝組CP的話,第三次拍攝的時候會回來的。”
任意超就是他們之間那個毫無存在感的男演員,這人出道多年一直不溫不火,也毫無綜藝感,來這個節目不但沒有圈粉甚至還少了一批女友粉,因此退出節目似乎不是那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尤望點點頭,導演于是準備喊他出去了,結果他又問了一句:“傅原意知道麽?”
“恩?”
“換CP的這件事,傅原意知道麽?”尤望似乎是沒得到答案不罷休,加強了語氣問。
導演頓了頓,有些尴尬地說:“他今天有個通告,等會兒公布投票之前半小時才會來,那時候我們會和他說的,你不要太糾結了。節目而已,節目而已。”
下午準備公布投票排名的前兩個小時,尤望特意刷了刷微博,果然看見那些他永遠猜不透心思的年輕小女孩在微博上轉發段子道:“要是影帝辛苦把小望送上去了結果小望沒有選他就好玩了2333333,這麽多年了還沒有見過影帝吃鯨的眼神,突然發現還挺期待這種展開是怎麽回事???”
這條微博的轉發已經破了千,底下的評論全都是在看熱鬧的。尤望試圖連接上她們的腦回路,最終發現失敗了——怎麽感覺傅原意的這些粉絲好像很愛看她們的正主吃癟的樣子。
公布排名的時候,尤望毫無懸念的是第一名——其中百分之五十給歸功到勤勤懇懇幫他投票的傅原意粉絲。
導演在正式拍攝前又特意和尤望打了招呼,讓他不要出什麽意外,這一次是采取的寫紙條的模式,尤望寫了之後就直接放進箱子裏,到最後按照紙條以及優先級匹配。
尤望不知道懷着什麽心思,寫下傅原意投了進去。
他沒有被叫停,但紙條并不對外公開,因此尤望也知道自己那張紙條毫無意義,但他也說不清自己是因為知道結局不會改變才寫下傅原意的名字,還是妄圖去改變這個分組才寫下那個名字。
公布分組的時候,導演才正式說明任意超的離開,其他嘉賓适時的做出了驚訝與舍不得的神色,随後導演才公布空降嘉賓:“空降嘉賓的特權是優先選擇權排名第二,這個嘉賓想必我們的影帝很熟悉,他曾經和影帝合作過《藍色屋頂》,是近年來炙手可熱的超新星,也是下一期戀愛短劇影帝的CP——”
“易成澤!”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露出了開心的神色,唯獨尤望與剛來不久的傅原意在人群裏遙遙對望,最後尤望先移開了目光,跟着大家鼓起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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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傅原意
我是傅原意。
如果你生活在非斷網區域,我想你多多少少會聽說一些關于我的事情,在某些領域,我的名字說是如雷貫耳也不為過。
要說一帆風順的人生給我帶來了什麽的話,我想或許是自己對于事情強烈的掌控欲,我讨厭一切脫離控制的東西——雖然表演偶爾會給我帶來那樣的感覺,但不一樣,那是良性反饋。
從小到大唯一一個脫離我掌控的是一條小狗,我收到它的時候以為他會陪我很久,但事實上它只陪伴了我一個短暫的冬天,春來來臨的時候,那條小狗也永遠離開了我。
我不知道将尤望在我的世界裏比喻成狗算不算一件侮辱他的事情,但毫無意外的,他和那條狗一樣來去匆匆。
第一次見到尤望的時候是社團招新,我被尹喧叫過去當招牌立着。我想想,我已經記不太清尤望那天穿了什麽衣服了。時間總是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奔跑着,它抹掉包裹一切的外衣,留下裏面的……情感?
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
還是接着說第一次見面吧,老實說那是一次毫不驚天動地的平常見面,如果以我現在的角度來看它不夠戲劇性,但好在我和他都不約而同地看見了對方,我記住了他的野蠻生機,他記住了我的……臉。
如果命運讓我知道那天我會遇見尤望,我想我可能會在那天好好打扮一番,但我那天只是穿了件乏善可陳的白襯衫,甚至在招新的時候都沒有開口多問他兩句話。
後來第一次和他一起排練我們劇社的年度戲,說實話,他笨拙演戲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可愛——當然那時候木頭一樣的我是不會明白的,屢次發現他演的不像之後,我發火了。
發完火之後我又火速後悔了,雖然我看起來不太好接近,但我在劇社裏很少發火,只那一次發火時也不顧及尤望的顏面,他被我吼得眼眶紅了一圈,可憐巴巴的眼神有些像我記憶裏的那只小狗。
我後悔了,軟下聲音問他:“我有一個快速讓你帶入辦法,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他吸了吸鼻子——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更像我的那只小狗——說:“沒事的學長,我不介意。”
他看起來好像有些怕我?給他戴眼罩的時候,我有些不着邊際地想着,然後走了會神。
“學長,好了嗎?”
他的聲音讓我反應過來,我為自己剛剛不合時宜的走神兒感到少有的局促。很快開始了與他的一天,吃飯,聊天,對臺詞,甚至……睡覺。
別誤會,睡覺只是在休息室随便睡了一覺。
他漸漸地沒那麽怕我了,我在睡前問他:“能夠體會到弟弟的心情了嗎?”
他說:“就像這樣?我的世界裏只剩下學長了。”
閉上雙眼的時候,我的世界也一片漆黑,只有旁邊淺淺的呼吸聲,我聽着聽着覺得困意來了,說:“睡吧,晚安。”
分手是我沒有想到的事情,那段時間我準備着家裏給的電影資源,我理所當然的想,他不用接什麽工作也不錯,就算想接,我也可以幫他。他不必去委曲求全——我安排好了一切,只要暫時等我先演完電影就可以。
但我沒想到我會讓他這麽難過,他說我不容置喙的将他的未來安排好了,而他本人居然不知道這一切,但當時我覺得理所當然的,甚至因為累而不想過多解釋這個在我的世界裏簡單無比的道理,我說:“為什麽要和你商量,最後結局是好的不就可以了嗎?”
老天,過了足足一年我才知道“直男癌”這個詞。
這七年裏多多少少聽說了尤望的一些事兒,他演的那部偶像劇我看了得有五遍吧,裏面的你愛我我不愛你的臺詞我都快能背下來了,但即便如此我好像也沒有和那個男配角多近一步。
頒獎禮、慈善晚會、網站年會,每到這種時候我都有些慶幸我還好沒有鬼迷心竅去唱歌,不至于讓我連跨年夜也找個理由不去。尤望這些年來趨勢不錯,唱跳很好,說個秘密,我其實還去看過他演唱會,周邊全是舉着他應援棒的小姑娘,我也拿了一個。
小姑娘說:“你是男粉嗎?我們小鱿魚也有男粉啊。”
我怕她認出我,随口應了聲,沒有做很多的表情,小姑娘接着說:“尤望的男粉真的很少,你加了粉絲群沒?認識認識。”
我搖搖頭,說“我只是來看看他。”
我只是來看看他。
這話說得倒還有些可憐,畢竟說起來我和他的确很久沒見了,久到我快忘了他耳朵後面的痣長在左邊還是右邊。
小姑娘似乎聽清了我的自言自語,說:“左邊啦,我們都知道的哦。”
哦。
說實話,有的時候我也會琢磨,難道就這麽忘不掉?我合作了那麽多個男演員女演員,為什麽偏偏偏愛尤望呢?
我又不合時宜的想起那條小狗,是只普普通通的中華田園犬,連個正經種類都沒有,我叫它什麽來着?……好像就叫它小狗。
家裏沒有人喜歡它,我想如果換個高貴一點的種類的話它會很受寵,但是事實上只有我在乎它的死活,它也很依賴我,但很多時候我想沒有我它也是活得下去的,而我卻在某一刻看向那只小狗的眼睛時想,如果沒有它我是不是會難過得死掉。
童言無忌。
但春天到來的時候,我也的的确确失去了我唯一的玩伴。
那樣的心情影響了我,我和尤望在一起的時候不自覺地害怕他離開我,像那只小狗一樣不告而別,事實上尤望也真的離開了我。
我恨他嗎?還是接着愛他呢?
我感覺自己面臨一個新的問題,這個問題把我難倒了,我不去找尤望的原因除了我害怕我又搞砸以外,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不知道自己有多恨他,收到短信的時候我很想刨地三尺把他給找出來狠狠地和他吵上一架,但我最後還是放棄了。我想問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但當我聽見他叫我名字,連名帶姓的叫我的時候,我突然明白,可能還是愛居多的。這些愛讓我不由自主地開始改變自己,這是個很痛苦的過程——但我在其中突然明白,當年妄圖改變尤望的時候,他也很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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