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奶奶說完鳥蛋的事兒,簡大梁默不作聲,簡植媽胡圓用腳一個勁兒在桌下踹他,簡瑛擡起眼看了看爹娘,垂下了頭。而簡友來年紀太小,瞄了瞄大家,似乎覺得也沒什麽,繼續咀嚼嘴裏鳥蛋。

簡植實在不想受這氣,要按照前世的性格,早跳起來說道說道了,但她剛來這世,沒有什麽家庭地位,直覺告訴她,還不到算賬的時候。她抱起碗,喝完稀湯,說:“那行吧,我飽了,也不用吃鳥蛋了。我去煮剩下的。”

奶奶撂下一句話,先行離開房門:“那你快去煮,煮了就帶過去,那個,別自己在路上偷吃啊。”

14歲的少女聲音稚嫩甜順:“我都說飽了,怎麽能會在路上偷吃呢?”

等簡植和奶奶都走了出去,簡植媽才說起話來:“簡大梁,我都踹你半天了,你怎麽什麽都不說?就看着你娘講一句話,把全家的鳥蛋都拿走了?”她嘆了一口氣,又道:“簡植這丫頭怎麽就這麽木呢,讓她煮她就去煮,她奶奶就挑軟柿子捏,知道簡植她也不會反對。”

簡植他爹:“孩他娘,差不多行了,我看簡植是老實人自有福氣,不然,怎麽會找到什麽鳥蛋?”

他們口中的老實人簡植正在往竈裏添柴,噼裏啪啦地燒水煮鳥蛋。

氤氲的蒸汽籠罩住那張竈王爺的貼畫,讓簡植有了些被神靈庇佑的安全感,這才喚醒了原主對奶奶和小叔的記憶。

奶奶王簡氏與單身光棍小叔簡三峰一起住在村東南,簡三峰屬于過世爺爺與奶奶的老來得子,是奶奶拼了血命生下來的,所以極受寵愛,逐漸變成了一個媽寶男,到最後幹啥啥不行。

有多不行?

現在隊裏算工分,一個壯勞力十天一個工分,但也是要做工分的年終考核的。簡三峰上一年一會兒後背酸一會兒腳扭,實在沒有借口,就說自己“滿肚子牙疼”請假去也。故而,去年年底的年終考核,簡三峰和一群老弱病殘歸位一檔,分到的糧極少。同時,今年本來就是災年,簡三峰和奶奶家斷頓早于任何人。

原本奶奶小叔和簡植他們家是在一起住的,大家要挨餓一起挨餓,要吃飯一起吃飯,後來胡圓生了兩個丫頭又生了個小子,吃飯越發成了問題,奶奶就表示要分家,帶着她最寵的小兒子單獨過。

剛分家那會兒還成,可是後來,簡植家就不堪其擾了。奶奶家吃的比以前還多,經常有一搭沒一搭地過來“借”糧食。

最可恨的是,到現在為止,王簡氏也不覺得自己小兒子廢柴,依然把他捧成了個寶,反而成天說簡植這個丫頭片子沒用,呆呆的,多了一張吃飯的嘴,大家挨餓都是賴她吃得多。

昨天傍晚,爹娘和簡瑛簡友來都在外頭,只有簡植一個人在家剁柴。王簡氏捧着搪瓷碗過來“借”糧食,看見缸內不到5mm厚的小米氣不打一出來,啪得把手拍到柴垛子上,哄着簡植去上山。

她說:“養你這個沒用的丫頭片子沒啥用!去上山扒拉點兒吃的!找不到吃的,就不要回來了!”

原主就這麽老實巴交地上山去了。

簡植能夠感到,原主很怕奶奶,是怕到将近顫栗的那種。

記憶灌輸完畢,她随手拿起一個磕花了的搪瓷缸,往裏面墊上白毛巾,把煮好的鳥蛋一個個放了進去,又扣上蓋子,裝到網兜裏面。簡植媽這會兒抱着一疊空碗進了廚房,看着默不作聲忙活的簡植說:“從狼窩這邊到鳴山,可得走個大半天呢,不行就讓你大姐去。你昨晚都沒睡。”

簡植趕緊護住網兜:“那不行,我得去。你們都忙你們的活吧,家裏不挺忙麽。再有,我得去見見我的廢柴小叔。”

胡圓:???這閨女咋了。啥柴叫個廢柴?

簡植出門時不僅提了網兜子,還帶了巴掌大一個棒子面餅,這是她娘出門前悄悄塞給她要她路上吃的。她娘說,等過兩天收購站開工,就能把家裏那頭喂了一年的豬賣掉,到時候就好了。

簡植一邊走山路一邊計算,按她爹娘這個養家糊口的方式,賣一頭豬也撐不了多長時間,除非有以下三種情況:

1.小叔那只吸血蟲變異成慷慨血站,

2.奶奶搖起小白旗,

3.簡大梁性情大變。

而這三種情況,當前看樣子都不能實現。簡植嘆了一口氣,想既然老天爺給了自己這個家,她就一定得做出些什麽。當久了混吃混喝的富二代,如今得費費心力。

山路漫長,想着這些事情,走了許久許久,當翻過又一個大坡,簡植才看到鳴山腳下那群幹得熱火朝天的人們。

生産大隊的這些壯勞力正在扛着鋤頭挖渠,雖然是寒冬,但每人頭上都冒着熱氣,不少人把袖子卷了起來,露出肌肉遒勁的手臂。

簡植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問離自己最近的劉二嘎:“我叔呢?”

劉二嘎穿着粗氣說:“簡三峰?簡三峰今天來了?”

簡植一笑:“對呀,聽說挖渠能比往常多拿工分,而要的人數又有限,我爹都沒來,把名額給我叔了。”

劉二嘎搖搖頭,表示說不知道。

簡植又問了幾個人,張拉鎖說沒看見,王德柱說有點兒印象,最後她溜去找到今天打頭幹活的許副生産大隊隊長,許副隊長才皺着眉頭給了她答案:“簡二妮,你叔一鋤頭砸腳上了,在知青點兒那養傷呢。”

簡植想:這還真是幹啥啥不行。

知青點兒就在鳴山山根。簡植往那邊走去,還沒到,就聽見他叔在那邊嚎天嚎地的。依稀聽到他說:“我這可是工傷啊!是犧牲!也是流着血為經濟建設添磚瓦!”

簡植撩開簾子,走進屋內,終于得以看見他叔的臉。方才原主記憶給她補過課,但她光想着其他事情,沒有好好辨認。現在她看到人就在眼前,差點兒叫出聲來:劉牧????

劉牧是簡植上輩子的發小。就是中了帽狀病毒,還來他家參加派對,最後把簡植感染身亡的那位。

簡三峰和劉牧長得一模一樣。他們都有一雙狹長的眼,眼尾淡淡上挑,高高的鼻梁可能是簡家特色,最要命的是唇色感人,天生就像是抹過潤唇霜一樣。

單從模樣上看,簡三峰和劉牧,都算得上讨人喜歡。

簡三峰看見侄女來了,高喊道:“簡二妮子!二妮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受傷了,消息傳到咱村了?我病號飯呢?”

簡植看着簡三峰的腳:“叔,你傷哪裏了?脫鞋讓我看看。”

簡三峰突然又高叫起來:“你別過來,太疼了,我就先這樣!”

旁邊的知青叫做江燃,是個利索整潔的年輕人,正拿着棉花棒等候在一邊,見這14歲的小姑娘過來了,跟她解釋:“方才我就說要幫你叔看傷口,就說疼得脫不下來,要不要咱把鞋子給他剪下來?”

簡植看着簡三峰的神情,知道他大概率又是在裝蒜。她直接裝作原主以往木木的樣子走上前去,把網兜放在一旁,然後趁着她叔不注意,雙手用力抓住鞋子,往下使勁兒地一撅。

簡三峰一聲大嚎響徹鳴山:“你這妮子咋回事兒??”說罷,又伸出手來護住自己的腳:“你個小丫頭片子的,去去去去,別看我的腳。”簡植注意到,他指甲修得幹淨齊整,完全不像幹活的人。

簡植心想:劉牧啊,又或者是簡三峰,你有什麽害羞的?你這具身體我從小看到大,哪個邊邊角角的地方我沒見過?

想到這出,簡植捏起鼻子,另一只手迅速拎起她叔的襪子一脫一丢,一通操作快速自然,讓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

大家這才看見,在簡三峰的白淨腳背上只破了一個1cm長的皮,流着一些血。

簡三峰:……

知青江燃:……

簡植:……我就說他在裝蒜。

看到這幅場景,簡植木木地站起身來,拿起旁邊的網兜就要走,而簡三峰單腳跳着蹦跶到地上,追上她:“你幹嘛?那是家裏讓你給我捎的飯,你帶走了我吃啥?”

簡植抱着網兜,認真地說:“我奶奶說你上工辛苦,才讓我給你帶的。叔你辛苦嗎?”

簡三峰把流血的那只腳往前面一伸,擋住簡植的路:“你這丫頭怎麽就那麽木?我怎麽不辛苦?我披星戴月地出發,揮了半天鋤頭,為經濟建設流血!你別看就流這點兒血,我告訴你,裏頭還有內傷!你怎麽能搶我的病號餐呢?”

簡植眸色清澈單純,她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自己胳膊上一道猙獰的已幹涸的深深血道:“我也流過血來着,比你傷得更重,是不是更應該吃病號餐了?”

那胳膊上的血道,正是昨天原主滾落山崖時劃在手上的。簡植回家後,也就匆匆處理了一下,但鮮血凝固的痕跡仍深切可見,旁邊還有大塊大塊的駭人淤青。

簡三峰看着那傷,愣住了,他完全想不到侄女還準備了這一出。

侄女這會兒在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原本幹淨無辜的臉,帶了一縷狡黠,若簡三峰發現的話,會察覺到這種表情不屬于以往的簡植。

……

簡植趁着小叔不注意,抱着裝滿鳥蛋的搪瓷缸子往後一躲,迅速地拿起一顆白胖胖的鳥蛋丢到嘴裏,兩三口嚼了咽了下去。

簡三峰:“???你???”

簡植又拿起第二個鳥蛋,丢到嘴裏:“我什麽我,我在吃病號餐啊!”

小叔跳下了床,光着腳去追簡植。

簡植故作天真地看着他:“叔,你這不是也沒傷嗎?”說罷,就抱着搪瓷缸子往外跑了。

簡植一邊跑一邊拿鳥蛋往嘴裏塞。屋外的地面磕磕巴巴的,簡三峰光着腳不太好追。等追到了,簡植就亮給他看空蕩蕩的搪瓷缸,又張大嘴巴,沖着她叔臉上深深地噴出一口氣:“你聞聞,鳥蛋的餘韻,香不香??”

作者有話要說:  黃大爺:早知道你這麽愛吃鳥蛋,我把全天下的鳥蛋都給你啊!

簡植:不,我會吃膩的。

黃大爺:那咱換一種吃。本大爺的鳥,本大爺的蛋。

簡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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