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簡植看到那十多只額頭上有“黑三角”的喜馬拉雅旱獺後驚呆了。

黃鼠狼看到她滿眼驚愕,車厘子一樣的眼睛眨巴眨巴,尾巴一勾,跳躍着要她一起回窩。

簡植蹲下身來,拿起紙筆畫着,半是試探半是認真的科普:“那你這裏有蝙蝠嗎?蝙蝠也肯定不能吃的,能傳染狂犬病、亨德拉病毒、尼帕病毒、汗塔病毒、還有帽狀病毒……”

黃鼠狼跑到洞穴深處,拽出一個麻袋,依舊是掩着袋口,嘿咻嘿咻地脫到洞外那個大坑那兒:“嘩啦……”

等它回來,簡植繼續:“那你這裏還有果子貍嗎?果子貍容易成為SARS病毒等多種病毒傳播的中間宿主,攜帶多種體內寄生蟲,包括旋毛蟲、斯氏貍殖吸蟲等,會損傷肺部和中樞神經……

黃鼠狼繼續跑到洞穴深處……拖出去麻袋……“嘩啦”……

簡植已經腿軟得不行了,靠着洞壁坐了下去,繼續畫:“你還有穿山甲嗎?穿山甲身上有好多種寄生蟲,傳播回歸熱、Q熱和出血熱,體內的寄生蟲包括弓形蟲、肺吸蟲、縧蟲、旋毛蟲等,會損傷腸胃,引發心肌炎、肺炎、肝炎等并發症。”

黃鼠狼拽出個更大更大的麻袋,眨巴着眼……拖出去……“嘩啦”……

簡植癱倒在地上。

你到底是個什麽妖精啊我的祖宗。

是不是我無論說出什麽動物,都能換來一大袋子的“嘩啦”?

黃鼠狼不介意簡植那百感交集的表情,這會兒蹦到她膝蓋前,歪着小腦袋,瞅着紙筆,要等她再下點兒什麽命令。

簡植:“你上哪弄的這些吃的?”

黃鼠狼搖搖頭,它不太明白。

簡植認真點着它的小鼻子:“你以後可別再下去到村裏了,也不能跟着我,平常記得躲好,把自己藏嚴實了,你不僅是個大毒瘤,又是個大寶藏。只許我來找你,你不能到處亂跑。”

黃鼠狼這回好像能明白,又點點頭。

簡植滿意了。她這會兒想起來把布兜子打開,拿出簡友來的小連環畫冊:“對了,我這次還給你帶禮物呢,看你挺聰明的,以後我教你認字可好?這個《草原英雄小姐妹》,說的是龍梅和玉榮為了保護公社經濟財産,大風雪裏找羊群的故事……”

黃鼠狼看到連環畫冊,激動地“吱吱”叫個沒完,眼睛冒出了光芒,在地上滾了N個圈。

簡植:“喜歡?”

黃鼠狼:“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簡植:“那我下次還給你帶。你過來,我給你講講這個故事。”

她想對黃鼠狼更親昵一點兒,于是探過身去,雙手架在它兩條小胳膊腋下,把它提起來放到自己的膝蓋上。

她意外地發現,這小只還挺輕的,一拎就能拎起來,跟貓差不多,但是比貓的肌肉紋理更結實、緊致,充滿了力量感。

黃鼠狼非常溫順地用小腦袋蹭了蹭簡植的掌心,小火爐一樣的身軀暖着簡植,然後迫不及待地要求簡植快給它讀故事。

簡植便溫柔地給它念着:“1964年的2月9日,小姐妹自告奮勇,為生産隊放384只羊……”

時間緩緩地流過去。

太陽逐漸從山腳下來到半山腰,又到了山頂上,又微微向下斜去。

一人一黃鼠狼沉醉在小姐妹的世界裏,如此安寧和諧,直到簡植貼着黃鼠狼的肚皮傳來“咕”地一聲,那小小只才激動地抖了一下。

簡植:……

她這才想起來此行目的:“阿黃啊……”

簡植認為此時已經和它樹立了某些友誼和信賴了,但輪到她說請求的時候,還是有點兒說不出口……

“你還有鳥蛋嗎?我家人都挺餓的。或許……你還有紅薯塊塊和豬草嗎?我家豬也有點兒餓……不用那種圓滾滾的紅薯,幹癟癟帶蟲子眼兒的也行。”

她原是個不愁吃喝的富二代,從來沒有這樣,求完人的糧食還要求豬的糧食,說出這麽尴尬的句子,臉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黃鼠狼站起來,用小爪子握了個拳,捶捶自己胸膛,跳進洞穴深處。

簡植是提着個布兜子上山的,這會兒,她拎着個麻袋回來。為了防止別人看見她,還使用富二代簡植深谙的攀岩技巧另辟蹊徑,換了條路徑回家。

自家後面就挨着一道山崖壁,從來不會有人從這兒進家門,所以,當簡植從崖壁攀到房頂下來進屋的時候,把正在納鞋底兒的胡圓下了一跳。

她娘說:“你從哪進來的,院門兒沒動靜啊?”

簡植豎起食指,在嘴唇上“噓”了一下,接着把麻袋放進屋內地上,從裏面往外掏東西:

用碎花布裹好的連鳥蛋帶鳥窩一窩子。

紅薯塊子N斤。

整整齊齊縷好的豬草N捆。

胡圓先是驚喜,然後是驚吓,針頭一拐,在手指上紮出個血滴子:

“簡二妮子,你這都是從哪裏搞來的????”

這也太奇怪了。

先說鳥蛋,她昨天帶回來一窩就已經夠不容易了,今天上山前又保證說再帶一些回來,就真的帶了這麽多。哪有這麽好的事兒?

再說紅薯塊塊,那一看就是喂豬用的,蔫蔫的又小又幹,人是沒法吃的,一般在地裏翻上半天才能找到一兩個。據村裏孩子說,從山下的地裏到山上的梯田,翻這小紅薯頭子非常費力。

最奇怪的是豬草,現在什麽時節?冬天了,冬天上哪弄這麽多綠油油的豬草?這玩意兒也不能囤,蔫得可快了!

簡植還沒說話,身後屋門打開,是簡大梁進來,他一看到屋裏面地下的東西,冒出一句話:“我親娘嘞,這是觀音菩薩對你顯形了嗎簡植?”

簡植:……

她壓低聲音,對爹娘講道:“這些東西呢,先放起來,不然招人嫉妒。豬不要一口氣吃太多,慢着一點一點地加餐,免得撐死,然後盡快賣到收貨站。至于東西是從哪來的……你們不要問,問我也不會說,也不要管我。”說到這裏,她聲音極嚴肅、極鄭重:“否則,如果你們非要問,咱們就再也沒有這樣的好事兒了。”

胡圓率先點頭:“行了二妮子,我知道了,去山上忙活大半天,你快先洗手吃點東西。”

等簡植去找臉盆的時候,胡圓拉着簡大梁進了院,她關上身後門,确認簡植不可能聽到,才跟簡大梁說:“你去咱村的水井那兒再溜達一圈,那邊聊天的碎嘴子老婆子多,你也不用刻意問,就是聽聽有沒有誰家遭賊了。”

簡大梁神色凝重,軍綠色棉襖往身上一披:“行,我問問。但看着不像偷的,簡植丫頭不是挺老實的麽,還有那綠豬草,現在誰家還有這玩意兒?”

胡圓小聲催促:“我讓你去,你就去!我心裏不踏實。”

簡大梁往外走:“我看嘛,不是偷的,就是觀音娘娘顯形了……”

胡圓瞪着杏眼開玩笑:“你這個漢,話胡亂。再宣揚封建迷信,我去大隊舉報你!”

過了約摸半個鐘頭,簡大梁頂着寒氣進了屋,看簡植不在,把手攏成個小喇叭,擱在胡圓耳朵邊上:“媳婦,沒人家丢東西。你說,要是沒菩薩娘娘的話……”

他聲音裏的疑惑濃得不能再弄:“是咱簡植最近修成正果了????”

又一天的一大早,簡植跟着簡瑛去到豬圈,看着她把最後一捧小紅薯幹丢了進去,拿叉子和其他豬食拌了拌。

經過最近的狂抱佛腳,她家的豬又在迅速貼膘,肚子上的肉圓滾滾的,哼唧起來帶着瓷實體腔內傳出來的渾厚嗡鳴。

之前,誰都知道她家豬特別瘦,最近,為了怕人看見後詫異,他們還多給豬圈加了個草垛子柴木蓋。

簡植看豬吃得很歡快,問了句:“今天是不是吃得有點多了?會不會撐着?”

簡瑛笑道:“以前你沒喂過豬,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家有個賣豬秘訣,就是臨出門前,要給豬吃得飽飽的。因為收貨站那邊除了給豬稱重量,還要摸着豬的肚子,給豬分等級。”

簡植:“啊?摸肚子分等級?”

簡瑛點點頭:“對,他們會摸一下豬肚子,如果覺得很瓷實,就覺得養得好,級別就高。如果宣乎乎的,級別就低。咱家麽,每次賣豬前,都會給豬喂個大飽,肚子裏裝滿紅薯幹,這樣他們一摸,就肯定是高級別的了。”

簡植恍然大悟。跟姐姐喂完了豬,繞過院子進屋門,她頗期待地大聲說:“那我今天也要跟你們去賣豬,我都沒見過賣豬的!”

話音剛落,屋外頭傳來嘎嘎的笑聲,是生産大隊隊長的兒子陳龍生。

“喲!你家今天也賣豬呀!還好意思賣嗎?就你家那豬,走到半道上就餓死了吧,哈哈哈哈哈!把豬皮剝了,裏面就只有骨架子吧,哈哈哈哈哈!!!”

簡植聽見了那個“也”字,走出院子,跟陳龍生說:“你家也今天賣豬?那能不能蹭蹭你家板車,咱們一起去賣?你也知道的,我家豬特別瘦,占不了多少分量……就算只有豬皮豬骨架子也得賣,畢竟,我家太窮了……”

陳龍生狂點頭:“哈哈哈哈哈行!!”他想:這簡植怎麽又這麽木了!好話賴話聽不出來嗎,還要和我家用一個木板車,到時候我看着她家的豬,又能笑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章關于蝙蝠、果子貍、穿山甲的科普內容取材自《營口日報》的《戰疫情·特別報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