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斯文彬彬的江燃一臉嚴肅地說“婆娘”這個詞兒,把簡植惹得都快笑岔氣兒了:“沒事兒,我沒笑你,做你婆娘挺好的。你別用這樣的表情看着我,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江燃看着這個明明比他小N歲的女學生,那從眼睛裏蹦出來的呼之欲出的取笑……真不知道說啥。
簡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行了江燃,哎不江老師,沒啥事兒了吧,我回去上課了。我姐那事兒我再想想辦法……下周一和你說。”
當然,對于簡植來說,此時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江燃和簡瑛的七七八八,而是周六要趕緊見阿黃一面。
她放了學回家後就開始忙着收拾,先是找胡圓要來那件小褂,說明天去隔壁村,送給那個孩子。又找簡三峰要來麥乳精,說是明天上狼窩山,上貢給那個妖精。
簡三峰剛開始還想跟着簡植一起去上貢的,結果聽她說山上很冷,要穿棉襖,就斷了這個打算。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透,簡植就從炕上爬了下來,胡亂用水抹了把臉,帶好裝了麥乳精、小褂子、陳龍生那語文課本的挎包,匆匆向狼窩山走去。
她步履輕快,一周以來那憋着的、想要見阿黃的緊迫心情,在此時抵達了巅峰。每走過一棵樹,繞過一道彎,她都在想會不會那個年畫上走下來一樣的小孩兒就在附近迎接着,等到見到了她,會盈盈地笑出一口小白牙。
她心裏頭愉悅地想着:
阿黃沒準就是因為太想見我,才去上學了哈哈哈……
不過他昨天沒找我,應該是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吧哈哈哈……
都好久不見了,阿黃的心裏可能也早想自己想得不行不行了吧……
然而那個娃娃并沒有出現在山道上。等她抵達了那個熟悉的洞口,氣喘籲籲地高聲叫了幾句“阿黃我餓”,又是和上次一樣,意外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簡植又喊了幾句,仍舊徒勞無果。最終皺着眉頭走進空蕩蕩的洞穴。
這黃鼠狼窩比之前打理得舒服多了,似乎更符合他作為人類的生活習慣。洞口附近的柔軟草墊上鋪了一層潔白的柔軟毛皮,附近的石臺上用之前的麥乳精罐子做了一個喝水杯,旁邊還擺了一小束野山梅花,頗為雅致。
她四處打量着,但始終沒有走到更深的位置。因為她從來沒有被阿黃邀請進過裏面,那可能是它休憩和屯糧的地方。
簡植坐到那個披着毛皮的草墊上,後背靠着崖壁,開始眯眼打一個盹兒。她想,沒準阿黃一會兒就回來了,這次不能和上次一樣讓她錯過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簡植被偏到一定角度的太陽光線灼到了眼皮,驀然醒來,才發現這洞裏仍只有她一個人。
她嘆了口氣決定離開,這才走到石臺上那邊,把書包打開,準備把裏面的東西掏出來。
……
慢着!!
有東西!!!
是一張字條,方才被麥乳精罐子擋住了!!
阿黃居然給自己寫留言了耶!!
簡植內心狂跳,拿起字條讀起來。
jian 直:
我不理你了,你不吃也味,好,你也不吃也雞,行,
你還不讓我養豬,那個又不是也豬。
我這麽喜歡你,你還拿走豬,我不理你了!
我去和鴿子嶺的胡裏jing玩了!
簡植磕磕巴巴地讀了兩遍,才搞明白阿黃到底說的是怎麽一回事兒。
上一次她在院子裏喊了一句話,想讓奶奶家的豬消失,阿黃聽到了,就把豬拿走了。但他把這個當作一個秘密,似乎是打算給簡植一個驚喜。
當時第二天簡植跑到山上抱走了豬,正巧化成人的阿黃又跑到了山下……
他一定是回到洞穴後就發現豬仔不見了,心裏就不高興了。
簡植對着那張皺皺巴巴的紙苦笑良久,而後跪坐到石臺邊上,搖起了筆杆子。
親愛的阿黃:
我錯了,都怪我,上次抱走豬,都沒有提前和你說一聲,你一定要原諒我!而且,我也沒來得及和你解釋人類的事:
你剛做人類,不太懂,我們不能從別人手中拿那些原本不屬于你的東西。
我知道你為了我,拿過陳龍生的課本,也是為了我,才拿了這頭豬;但這些東西原本都不是我們的,所以我們最終都要還回去。
還有,不僅我不能吃野味,你現在變成了人,就更更更不能吃啦。
給你一些禮物,不要再生氣啦!
簡植把字條壓到新一罐麥乳精下面,長嘆氣五分鐘
她與阿黃見過很多次面,都開開心心的,從來沒見過這小只鬧過情緒呢。雖然覺得沒什麽……但總覺得有些不爽。
然而為什麽不爽,她也不太清楚。
等走得快到山腳下,她才豁然開朗,知道了自己不爽的緣由:
……那個狐貍精是怎麽回事!??
狐貍精!!!
剛才看到時就氣的慌,後來突然忘了,她也沒在信裏問一問。
氣憤讓她想返回去把信寫完,但理智又讓她停住了腳:
這地兒就算再有靈氣,也哪這麽容易産妖精,這孩子是學會講瞎話氣人了吧!
難不成……它青春期都快到了???
心思無比複雜的簡植到了家,看見她娘在燒水竈臺上起了個鐵板,正拿着木鏟子攤閑食,覺得有些奇怪。這才把方才的事情抛在腦後。
“閑食”是狼窩山附近的特色食物,取名簡單粗暴。閑食閑食,顧名思義,是人們農閑時候才會做的食物。也就是說,人們在不怎麽需要體力勞動時才會吃它做它。
更直白來講,這閑食又費事兒,又不頂飽,做它純圖一個美味。
胡圓攤的這個“閑食”,正是掐了韭菜上最嫩最水靈的葉子尖,配合着小米面綠豆面一起烙成薄薄餅子,一張張地摞在旁邊一個塑料繩編的小筐裏,噴香撲鼻的。
簡植認為,大白天的攤閑食,可見她娘現在真是心情不錯。她很久都沒有這麽做了。
胡圓看到簡植進來了,往板上磕了一個不久前簡植帶回來的鳥蛋,頭也不擡地道:“快快快,去你們屋,幫你姐一起收拾!鎮上的紡織廠招工,我幫你姐報了名,錄上了!”
原來如此。
簡植喜氣洋洋地進了卧房,正準備恭喜姐姐,卻發覺她臉色不太好看,在炕沿上呆呆地坐着。剛哭過,臉蛋上還挂着兩顆淚珠呢。她忙問道:“怎麽了大姐,你不想去紡織廠嗎?這是好事兒啊!”
胡圓看了一眼卧房內,道:“簡瑛,你還不樂意吶?簡植你快勸勸姐姐吧。當紡織工,吃公家糧,多好的機會啊!非要說什麽不想走!”
簡瑛:“我不去!多好的機會我也不去。”
簡植心裏犯嘀咕,吃公家糧在這個年代确實很不錯。她姐姐這到底是咋了。
不過,瞧見門上挂着一些父親的男士衣物,提醒她記起一件事:大姐不是喜歡江燃麽,如果去了紡織廠,就沒法見面了!
簡植暗罵了一句江燃這個死禍水。
想起江燃對姐姐更沒有那個意思,她趕緊伸出雙手搖簡瑛胳膊:“大姐,紡織廠挺好的,等你過去以後,吃了公家糧,我們一家人都為你争光呢!而且也不累,能學到好多東西。等你到了紡織廠,認識更多人,能嫁個好男人呢!”
簡瑛停了手上的動作,她擡起頭來:“你們都不懂,我不想去紡織廠,我想做衛生員。我想跟赤腳醫生學本事!我很早以前就問過了,大夫說我有這個潛力。”
簡植一怔。
想做醫生,和想為江燃而留下來,這可就是兩碼事了。這是她大姐對于職業的選擇,對于自己目标的規劃,怎麽可以因為父母的安排而輕易撼動呢?
…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幫姐姐,“吱呀”一聲的,門被推開,又有誰踏了進來。
大家下意識地沖門口望去。
那是奶奶王簡氏,她匆匆的,神色裏有不敢置信:“院子裏就聽你們說了。做什麽赤腳醫生!”
胡圓原本和奶奶關系不好,這回站在一致戰線上,卻也點了點頭。
奶奶繼續說:“你年輕輕的當醫生,到時候還得看人家大小夥子的身子,以後還能怎麽嫁得出去!”
胡圓:“就是說嘛,方才簡二妮子也覺得紡織廠好呢,到了紡織廠,那女工才能嫁得好!”
原本簡植還不想插話,但聽到他們說的話,她心裏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長輩們固然思想陳舊,但她以前的思想也有問題。她曾一直覺得,醫生就是拿工資做事,然而在2020,似乎所有人,包括她,才漸漸明白,這是一群偉大的人。
他們可能不美,但面罩後面被汗水浸得發白的臉,是這世上最美的臉。
他們可能沒有顏,但那一個個咬牙就上的表情,最是動人心魄。
她感染病毒住院,原是由于違反規定聚衆開趴體,造人唾罵、諷刺,然而那一個個醫生卻仍不計前嫌,溫柔地告訴簡植:“多大的懲罰都不能與死亡相比,我們先好起來。”還說,“在這個地方,我和你,共同的敵人是一樣的,就是病毒。”
簡植那時候才認為,做醫生,就是做鬥士。
他們精神無比富有,哪像她這些發小呢。
從回憶中緩過神兒來,簡植斬釘截鐵地對大家說:
“不,奶奶,簡瑛想做醫生很好。我相信她會受到很多人喜歡,受到很多人敬佩。”
“……能讓簡瑛去給他做婆娘的男人,一定得是頂尖兒尖兒的。”
胡圓和簡瑛:???她剛才不還說去紡織廠嫁得好?
作者有話要說: 向醫生們致敬。
明天也是雙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