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簡植一番話,王簡氏越聽越氣。
她咋就這麽肯定了?
以前,王簡氏不管說什麽,簡植只有點頭的份兒,讓她做飯就得去做,讓她上山就得去上。任打任罵,都不帶一句反駁和還手的。
她想:這個又呆又木的女娃,就這麽活該受欺負,誰讓她是個女娃呢。
可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就變得伶牙俐齒的了……對,就那次她吃鳥蛋,還裝得一臉無辜呢!
然而現在呢,你看看她那表情,她那說話的聲音,真恨不得你跟她說個一,她就要告訴你個二。
孫女這整個人,渾身就像淬着小釘子,一戳一戳怼着自己似的。
王簡氏嘴角一提,眼一瞪:“你這妮子懂個啥?我走過的橋,是不是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簡植心想,那還真不是。她以前去過歐洲美洲南美洲,埃及南極北極,而王簡氏一輩子呆在狼窩這兒,撐死了去趟鎮上的白石橋。
王簡氏繼續說:“我吃過的大米飯是不是比你吃過的鹽還多?”
簡植心想,那也不是了。她上輩子吃過法國高級料理必備的鹽之花、喜馬拉雅玫瑰鹽、能和冰淇淋搭配在一起的塞浦路斯海鹽,還有烹饪三文魚用的墨累河鹽。而王簡氏這輩子吃的最多的是棒子面,她哪裏吃過幾次大米飯。
但她不吭聲,眼睛裏忍着淡淡的笑意。
王簡氏看孫女不發話,又道:“不懂你就別瞎說了。紡織廠好得很,那福利多。你小叔對象就在紡織廠上班,人家吃公家飯,每個月都發手絹,你做赤腳醫生,能有這好事兒?”
胡圓的木鏟子正要掀閑食,聽王簡氏這麽說,一個不小心把閑食捅破了:“娘,你說啥?三峰搞對象了???”
王簡氏看到胡圓抓住重點,得意道:“可不是麽,紡織廠的女工,人俊得很,三峰他……”
還沒說完,簡植就匆匆打斷她的話,問道:“等等,奶奶,你說這廠子是做什麽的?”
王簡氏更得意了:“怎麽?你又想讓你姐去了吧。我跟你說,就算錄取了也不見得轉正。三峰他女朋友都說了,難進得很。人家是正八經的手帕廠。廠房裏進了那麽些個機器紡手帕,還有各式各樣染手帕用的顏料,聽說所有資源都投在這上面了。”
簡植:……
她道:“娘,姐,你們聽我的,咱千萬別去這個紡織廠,咱還是去做赤腳醫生吧。”
胡圓和簡瑛:????
王簡氏發現這簡植居然還這般态度,氣得胸膛起伏:“ 咋的了?你這個小孩兒懂啥?人家說要建全華夏最大的手帕廠哩,這你都看不上?”
簡植:“看不上。而且這華夏最大的,他們也建不上。”
王簡氏氣喘籲籲地回去了,徒留娘姐妹三人大眼瞪小眼。
胡圓發現自己方才光顧着說話,烙糊了一張閑食,屋裏一股子粑粑味兒。她掩着鼻子帶上白毛線手套把鐵板取下來,問閨女:“怎麽回事兒簡植?還跟你奶奶頂嘴。你說說,那個手帕廠怎麽就不行了。現在人人都要手絹,紮頭發上、別扣子眼兒上,為啥你就說不行了呢?”
簡植也不好解釋說未來人們很少用手帕了。而且,她父親也涉足一些紡織類的生意,她認識很多紡織廠的叔叔伯伯,根本沒聽說過在狼窩附近還有什麽全華夏最大的手帕廠,連優秀的紡織廠也沒聽說過。
她也捂着鼻子,咬着下唇道:“娘,你信我就是了……”
胡圓不明原因,然而看着二女兒如此堅毅的目光,又看到大女兒從未淡化的不快,這才說:“行行行,當赤腳醫生也行,只是以後,你們可別後悔了。”
簡植捏了一下大姐的手:“不會的,我大姐不會後悔。如果當個紡織工人,一輩子辛苦不說,也只會重複做幾樣機械式的勞作。但是當赤腳醫生呢,會學到好多的知識,而且接觸越來越多的地方案例,等以後還有可能被省城挖過去做專家醫師呢!”
胡圓和簡瑛以前倒是沒有聽過這理論,仔細咂摸一下,覺得似乎有點道理。
簡植看母親和姐姐眼神贊許,興奮了起來,又提起一件事兒:“我之前有個朋友全身起紅點兒,私家醫生和私立醫院都瞧不明白,後來終于遇到了個赤腳醫生,人說那玩意兒像是村裏幾十年前的疥瘡!開了幾方藥,一下子就醫好啦!”
一口氣講完了,簡植去廚房拿刀子過來切沒糊的閑食,徒留胡圓和簡瑛面面相觑:
她啥時候有什麽全身紅點兒的朋友了???
啥叫個四家醫生四裏醫院???
中午吃閑食。原本這是胡圓為了慶祝簡瑛出門做的,但現在既然她留在狼窩生産大隊,全家也就都有了口福。
簡大梁一邊吃飯一邊問發生了什麽,聽說簡植力捧簡瑛做醫生,遂點頭贊同。他總覺得小女兒是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樣,不僅有運氣有福氣,而且料事很準。
簡植加起一塊軟糯閑食,含在嘴裏,對上父親的眼神,也明白這事兒沒跑了。
但她這會兒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兒來:簡瑛既然想留下來,那江燃怎麽搞?她大姐豈不是又可以一趟趟去找那位江老師了?
她思忖着這事兒應該怎麽辦。若是悄悄告訴胡圓吧,讓她做個棒打鴛鴦的主兒,依胡圓的性格根本不可能。
而且胡圓沒準會說:“啊,你大姐還有這事兒呢。那可該去紡織廠,分離上一陣子,她指定對你江老師沒心思了!”
但她也絕對不能和簡瑛說。首先,簡瑛不信自己,其次,她要是知道江燃把這事兒抖摟給她這個14歲的小妹妹,一定會羞憤至極,尴尬死了。
盤算一番之後,她想這破攤子還是丢給江燃吧,周一去了學校,倆人一起再想想轍。不過……周一……學校……是不是能見到阿黃了???
她心裏抽抽了一下。
她完全忽略了這件事兒。現在距離她在黃鼠狼洞留了字條,也過去好幾個鐘頭了。阿黃肯定已經看到那張紙了,它若是被自己說服了,現在肯定已經找上門來了。
然而,簡家到現在都還沒動靜。可見阿黃還在鬧情緒啊!!!
……簡植突然停下筷子。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簡友來,說:“我親愛的來來,你把衣服脫了。”
一家人:???
她咋這麽肉麻了,突然管他叫來來了。以前不都是叫三弟、友來、簡三娃子嗎?
簡植:“來來,你衣服小了,褲子小了,不能穿了。”
胡圓擡頭低頭掃了一下:“沒啊,你弟這衣服不還行嗎?”
簡植伸出手,在簡友來胳膊上腿上一比:“你們看,都漏了這麽多肉出來了,這哪兒行啊?他該穿更大一點的衣服了,我和簡瑛穿剩下的,應該還有。”
“來來,你把衣服脫了,姐姐給你找大衣服去……”
簡植兀自跑到卧房,爬到炕上打開衣箱,一邊往外翻一邊叨叨給家人聽:“露一點兒肉也不行,他身體弱,萬一又發燒可咋整。還有小孩子也是要打扮的,不能老穿不合身的,現在可是要建立自尊心的時候呢。”
她埋着頭翻了半天,往炕上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都是簡瑛穿過了給簡植,簡植穿小了留着給簡友來的。
等衣服堆成了小山,簡植終于從箱子底找到小褂子小褲子。
她走到飯桌旁,不由分說地過去打掉簡友來正在吃的閑食,把他拽到卧室,扒了他的衣服,脫了他的褲子,然後要他自己把剛才找出來的新衣服換上。
簡植又走到飯桌旁,把簡友來剛脫掉的衣服褲子塞到胡圓手裏,胡圓一臉莫名其妙的。
她說:“媽,你還記得那小孩身高對吧,再給我來一件!!!”
剛穿上衣服的簡友來低頭看着自己身上這“新衣服”,上面還有胡圓曾經縫的小蝴蝶小花邊,胳膊腿都長出一大截,窩窩囊囊的。他苦着臉咧着嘴說:“姐,你覺得合适嗎?”
簡植:“我覺得害行。”
簡友來:“姐,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外面有別的弟弟了!!!”
直到周一上學,胡圓那新衣服也沒趕出來,阿黃也沒找自己。
她嘆着氣去了學堂,看了下小學方向,感懷自己的弱小無力。然而,當視線收回時,她突然發現好大一群人,聚在鍋爐房那邊。
鍋爐房有個蒸櫃,供學生放午餐,等到最後一節課時,大爺會自動蒸櫃,給大家加熱。
她也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以前她也不太愛去鍋爐房,因為她喜歡吃涼的。但今天看到那邊這麽多人,又想自己心涼胃也涼,不然湊熱鬧吃點兒熱乎的吧。
直到走到鍋爐房裏面,她也聽不明白大家在聊啥。只是費勁兒地擠到人群的最前頭,踮起腳,把幾張閑食放在蒸櫥上的最頂上那層。她記得這個地方熱得快,而且蒸汽帶來的水份不那麽多,盡量能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
雖然她簡植身在七零年代,還是要盡力追求生活品質的。
放完閑食,她又掃了眼其他人帶的東西,無非也就是紅薯和棒子面餅子。然而,當視線挪到最下一層時,簡植的心髒差點兒跳出喉嚨。
那是一個在磨山學堂前後千百年都不會再度遇到的景象,絕無僅有的罕見景象:
好多兔子腿,好多好多好多兔子腿!!!兔子腿們個大、鮮亮、誘人、可愛,閃着油潤的光。
簡植這下可終于明白旁邊同學嘆的都是什麽了:
“這這這這這是兔子腿嗎????”
“啊啊啊啊就是兔子腿啊???!!”
“誰往這裏放兔子腿,放這麽多大腿是要做什麽???”
“把自家兔子全宰了??他到底在想什麽?他想做什麽??”
簡植費力地鑽出人群,道:“……我想,這個人,帶兔子腿的目的,和我們一樣,就是一頓午餐……”
作者有話要說: 問題兒童黃大爺上線,還帶着以前的可愛。
現在是可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