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月的犬項圈（上）
April Loyal Dog
(一）
紫色的夜空，一輪明月冉冉升起。天使的羽翼擁抱着我，手指輕撫着我，她這回沒有發光，沒有輕柔的光芒，可從來沒有過的安心感卻實實在在地滋潤着我的心房，就像靜谧的月光一般。
“我會赦免你所有罪的，夏。我會的.”她重複道。
我由衷地擦着淚“謝謝你，羅塞塔，天使大人。”我閉着眼睛啜泣着，珍惜她的愛撫。
“既然心存感恩，那就留下來吧。”一陣淡然的聲音，神子不知什麽時候走到我們的身旁，“留下來，你是起源吸血鬼的轉世，所以，你是有用的人。”
“.......”我和羅塞塔都木然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有用的人？說實話我沒聽懂...我端倪着他，感慨他的幻變無常的性情。
斯特爾表情嚴肅，雙色眸微微一眨。“你是起源吸血鬼，君王級別的惡魔，那些小喽啰骨子裏會敬畏你，害怕你，所以只要你待在小羅塞塔身邊，沒有惡魔敢騷擾她。”
“哦，原來我的前世這麽有威懾力嗎？”我忽然回想起那次戰鬥，那只小惡魔石像鬼見到我之後，好像真的只想逃跑，完全失去戰意了。
“.哥哥....”羅塞塔低着頭，沉重地嘆着氣，确實如此，不少惡魔窺伺她的輝力，多次企圖掠走她，就在上回因為她逃出去游玩薰衣草海，所以害一位護衛騎士被刺穿心髒。
“喂，你！”斯特爾皺着眉，強硬地問着我。“你是願意的吧，願意成為她的騎士，一直保護她，即便在最危險的時刻，你也不放棄她，寧願是丢掉自己的性命。”
“......”他那咄咄逼人的語氣讓我驚愣地稍稍往後縮.
成為天使大人的騎士，保護她，視她的命比我的命重？我當然願意啊，可...我有這個資格嗎？有嗎？
“....唔。”我不知怎麽的又害臊了，稍稍帶着紅潮挪動脖子望着羅塞塔，發現她也向着我擠着眼尴尬着。
“夏，你願意嗎？願意保護我嗎？”她伸出姆指和食指扯了扯我的衣襟，讓我心頭微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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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嗎？天使大人...”我捂着胸口不敢望她，怕她見到我不自信的醜态。
“恩.夏，我相信你。你是溫柔的強者，我第一眼就看出了..”籠罩的黑夜給臉泛緋紅的羅塞塔披上了面紗，她依舊伸出拇指和食指，捏捏我的中指，那是她信任我的動作，不多說我也明白。
......我們兩人都沉默了，不再多說話.
我成為了天使的騎士，我做夢都沒想會如此，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反正我已經陶醉不堪地傻笑着，仿佛身陷迷夢，而神子卻一句話打破了夜的寂靜。
“好啦，回去做飯吧。”斯特爾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着我，可我卻不覺反感。“幫我們做飯，這也是你作為騎士的義務哦。”
“好的。”我心血來潮，像正規騎士一樣給他和我的天使行了一個禮。“現在，我馬上為你們做飯。”
“嘿嘿，那就拜托夏你了。”羅塞塔又略顯羞澀地抓着我的衣襟。
（二）
神子和天使兄妹的家十分簡樸，大門沒有刻有任何花紋，庭院沒有栽培矯情的玫瑰花，或者放置華而不實的噴水池，只是一個普通的家而已。
當他們領着我進屋時，我才愈發認定這是個溫暖的家，家的角角落落都存在着兄妹倆的生活痕跡，這是我向往和懷念的，一個在這居無定所的我的确也想要個家。
“夏，你以後這裏也是你的家了，想想我就很期待呢。”
家麽，我擡起上颚望着沾有灰塵的天花板，不禁陷入沉思..望着羅塞塔那純淨充滿期待的紅色雙眸，每每望見，我的心頭就會猛地怦動，壓緊胸口也無法停止，我也知道這意味什麽的..可我真的不敢去想..
“廚房裏有你需要的食材。”斯特爾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不愛吃肉，你這個魔王應該不介意晚飯無葷吧。”
“哦.當然.”他這樣還幫了我大忙。我也不吃肉，也不會烹饪肉類，因為孤兒院出身的人基本吃不起肉。說實話，突然讓我做飯，其實我有些摸不着頭腦，畢竟我只做過飯給孩子們吃，孩子們愛吃軟飯，不知道合不合他們的口味。
“加油哦.夏.”羅塞塔稍稍揮動着白色的羽翼，握着拳頭滴溜着眼睛給我打勁。
“好..”我摸摸胸口走進廚房，看了看，一缸大米，有胡蘿蔔和綠豆、包心菜芝麻等優惠蔬菜，應該放了一早上，菜質有點幹。
“..恩。”我蒸了米飯之後，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任何調味料。“羅塞塔她們不吃肉，連鹽都不吃的麽。其實這樣不太好，即便是吃得再清淡，稍稍有點味道也對吞咽有幫助。恩，要不給他們來點味道吧..”
汗，說的我好像是這裏的管家似的。
我試着抓起芝麻往鍋上炸..
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的自作主張，不知道這份感恩能否通過食物傳達到她的心房，但我願意嘗試，我實在是給天使大人添了太多麻煩了，可卑微的我不知怎麽報答她，起碼要給她做一頓飯吧..
如果她喜歡的話，應該會對我笑吧..
想感謝她，僅此而已..
真的是嗎？
....我猛地拍打胸口，好把我的癡心妄想扼殺在腦海裏。
在廚房外面，斯特爾把蠟燭架在木桌中間，火光驅散了薄霧般的夜色，照亮了他異于常人的雙色瞳，羅塞塔潔白的羽翼也反射着明亮的紅光。
“夏..”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借着燭光在桌面上劃了幾個字。“早知道..我就幫你的忙了。”當她味道炒飯的香味後，她就明白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好香~~夏”她期待地望向廚房走過來的我，端着一鍋飯。
“哦，不錯。”當斯特爾舀起沾着晶亮油粒的炒飯，把它送入口中時，一向淡定的他眉頭也微微一揚，“我家是不買鹽的，你小子是怎麽做到？”
“我把芝麻放入鍋炸，在煎炸的過程中芝麻粒會溢出光亮的精油，那些油香味十足，還自帶鹹味，非常适合彌補素飯的太清淡。”
以前我也經常用這些現做的芝麻油，炒飯給孩子們吃，要是能合他們的口味就好了。
當羅塞塔舀起配有芝麻油炒胡蘿蔔的飯，并把它送入口中後，“好香～，.嘻嘻。”她湊近扯扯我的衣袖，白皙的手指還沾着飄散香氣芝麻油. “夏，真棒..”
...她動作輕微，而我卻如同觸雷般跳開，我不知所措，“我去廚房...看看能不能給你們準備甜品。”随便找個借口搪塞她之後，我用左手遮住自己的臉以免讓她見到我難堪地紅暈。
“夏..怎麽了，”羅塞塔不解地揮動着潔白的羽翼，而斯特爾則是一臉漠然地吃着他的胡蘿蔔炒飯。“他還什麽都沒吃..”
嘩！嘩，水沖刷着我的臉，水珠順着我的脖頸滑過我的胸腔，冰冷的觸感緩解了我心頭的燥熱。
望着水缸那猩紅眼睛的自己，我厭惡自己變尖的耳朵，厭惡自己變得銳利颀長的犬齒，厭惡自己那欲求不滿的表情..厭惡自己貪得無厭。
現在能活下來就很不錯了，因為天使大人的善心，我已得到了奢求已久的，一個溫暖的家，這對我來說已經如夢般美妙了，所以我現在不是單相思的時候。
“....”我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四周還殘餘着炸芝麻油的香味，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我的胡蘿蔔炒飯。
（三）
自那天之後，我成為了兄妹倆的護衛騎士，護送他們去聖堂，護送他們去上學，對的..的确是上學，按斯特爾的說法，預言和治病都只是土曜日才做的事，神子和天使也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只不過他上學的時候會施法讓那只憂郁的暗金色的眼瞳也變為海藍色，而羅塞塔的潔白羽翼十分柔軟，塞入校服內既不漲也不會緊更不會疼。
四月份天氣正處于春夏交際，溫暖的風吹拂着花瓣飄香着整個聖城。我們三人走在路上，兄妹倆看起來俏麗可愛，而我似乎有點與衆不同，個子比那對兄妹要高上一個頭，穿着不合時宜的大灰袍，帶着白色手套，壓住耳朵并用繃帶纏着，雖然很醜怪，成功的是，周圍的人會認為我是神經病，而不是一只吸血鬼。
街市喧鬧，我不認為會有什麽危險，但我仍走在前頭。
“呵，果然你很有用，能吓跑惡魔呢，魔王大人.”斯特爾意味深長地笑了，指着剛剛路過的，丢棄着酒瓶和黑面包的小巷，有一位同樣穿着怪異服裝的“人”神經兮兮地伏在牆邊，我們靠近時他就慌忙逃竄了。
“...”我望着那弱小惡魔瘦骨嶙峋的背影，忽然覺得他也無能力去傷害他人，也是想活下去而已。倘若我能驅趕那些野心作祟的惡魔，還她一路安定的話，也算是這具身體也算是發揮作用了。
“..恩，有夏身邊，我很安心.”羅塞塔的聲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我走在前頭，不敢多望她一眼。羅塞塔穿着極其樸實的白色校服，卻正好襯托出花季少女開始成熟的曲線，如上好絹絲般柔順發亮的金發被拉得很直，很美。
而且，她的潔白的羽翼收入校服後，在外人和我看來，她不過是一位天生麗質的少女，而不是一位聖潔不可攀的天使。
我不敢再望她，怕我的心會再生出癡心妄想。現在的她在我的面前如同青澀的禁果一般，美味充滿誘惑，不時傳來的少女氣息鞭笞譴責我的心靈。
已經打攪了半個月了，也許我該離開，不再給她們添麻煩才對..
在後面，少女微低着頭，若有所思地抿着嘴唇，她害怕人多，人越多她就越害怕，為了找回安全感，她稚嫩的手指伸向身前那高大英氣的青年..
“啊！”我發現背後的羅塞塔，那帶着溫暖的手牽着我的食指，然後輕輕地拉了一下..我心頭如燎火炙烤，胸口的血液漲疼着，羞愧感讓我猛地甩開她牽着我的手指。“對不起，天使大人，學校到了。”
“恩..哈哈。”她微微傾着頭，手指輕輕扯着頭發，“那，夏，我和哥哥去上學，恩..”她不安地抿着嘴唇。“夏，等我們放學，你能來接我嗎？你應該還在吧..”
我能聽到她語氣中的倉促不安，一時竟難以言對..而斯特爾替我解圍，海藍色雙眸朝我一瞪“他當然在，還會給我們做蘋果派。”
“真的嗎？”微風吹拂着她金色的秀發，羅塞塔帶着期待的笑意問着我。
“嗯，好的..”我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但是能讓她安心就好。
望着她的背影越漸遠去後，我嘆了一口氣，然後盤算着要去哪弄到新鮮的蘋果和優質的面粉來滿足兄妹倆的胃口..
恩，在街道，一位破舊的家舍門前，我望見了一只狗，它應該不算老狗，黑色的毛筆光亮，雙頰肉肉的，它不斷地掙脫着拴在門上的狗鏈子，或者龇牙咧嘴地要咬下套着它頸部的狗項圈..仿佛是想脫離主人，獲得自由。
我心堵堵的，不知怎麽的就生起氣來，指着他的鼻子責罵道。“你這只不忠的犬類動物。”
（四）
走在校道上，斯特爾發現妹妹越走步伐就越沉重，藍色的眸并不覺驚。“果然在想他的事吧。”
“恩，哥哥，”羅塞塔自責地低下頭。“如果我的輝力足夠的話，夏就不用受這樣的詛咒之苦了。”
“不不。”斯特爾不滿地敲了敲妹妹的頭。“小羅塞塔，你知道起源吸血鬼的事不，就是在更早更早之前，人類都沒有掌控萬物主權的時候，它曾是雪地裏不起眼的白狼，每天都饑寒交迫，想生存下去都難.”
“啊？它不是吸血鬼麽？”
“再聽我說完吧，當時出現難以置信的冰河危機，周圍的天氣驟然下降，然後狼群為了食物不得不遷移，離開了本來就貧瘠的故鄉。再後來，它們遷徙的途中遭遇雪崩，狼群幾乎無一幸免，不過有一只是例外，有一只白狼活了下來，或許是它的生存意志強吧”
“那就是夏的前世麽？”
“對，在雪崩中僥幸活了下來後，白狼的身體卻出現了異變，成為一種能化為人型的新生命體，它變得能夠如臂使指地操控着冰之力，凍結周圍的一切，可它自己也受結寒之顫苦，冰凍之刺痛。”
“因為狼具有嗜血本能，所以它利用自己的力量吞噬其他的血肉之軀，人類畜生在它的眼裏都是食物，連惡魔都難逃其手，白狼希望啃噬他們的血，來緩解自己的痛，所以人們才稱它是起源吸血鬼，可越是憑借本能去吞噬血肉，他就越痛苦，身體就越疼。然而，有一天天使基路伯說不忍心他受這樣的哭，願意用自己的光輝救贖他罪惡的一生。”
羅塞塔瞪大了眼睛“天使？”
“孩童天使基路伯答應用她的光輝消除它的詛咒，起源吸血鬼相信她，閉上眼睛等待她的救贖。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天使的光芒一箭，凜冽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怎麽會？天使怎麽可以..”
“原來，在天使看來，早點用光箭結束他痛苦，讓他轉世為一個普通人，才能完全消除這冰的詛咒。可起源吸血鬼，他不解地咆哮嘶吼着，痛恨天使欺騙了他，在臨死前拒絕接受天使的光輝，正是這份期待遭到背叛的怨念化作了詛咒世世傳下。所以你的光輝無法解除他的詛咒，一是因為你輝力不足，二是因為前世對天使的恨抗拒着光輝..”
羅塞塔擦了擦淚眼“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可這樣，夏就太可憐了，他沒有必要背負詛咒啊”
“吶，妹妹。”神子斯特爾正色道。“這半個月來，你認為他怎麽樣，是個好男人吧。自從他來了我們家後，飯做得香，地板被他也一塵不染，就差替我們洗內衣了.”
“嗯。”羅塞塔極其肯定地點點頭，帶點欣喜的少女味。“所以，我想救他，既然夏的前世詛咒因天使而生，那就該由我來救贖他。”
“哼，解鈴還須系鈴人。”斯特爾摸摸妹妹的頭。
“夏，我會救你的.”羅塞塔輕輕扯着金發。
(五）
我将剛榨的蘋果汁混入清水中，用稀釋的蘋果汁糅合着面團，然後放置它在鍋上烘培，然後接下來就是等了。
我摸着左褲口袋旁那鼓鼓的東西，那是它不要我偷偷拿回來的，不知怎麽的，我感覺喜歡上了這個東西了。
一個小時後，黃昏的橘光落下，我接着兄妹回家，他們不約而同地用相似而善意的眼神望着我，讓我很似尴尬，而我依舊是不敢望着羅塞塔。
回到家後，當羅塞塔把冒着蒸汽，混着馥郁果實香氣的蘋果派送入口中時，可能是甜美的滋味讓她的雙頰染上一層誘人的暈紅，不過當她帶點癡呆地望着解開繃帶恢複便裝的我時，我終于明白是怎麽回事—我為了調味在蘋果派上灑了一點果酒，這是烘培大叔建議的。
“夏..”她微微扶着颚，然後擡起頭望着我.
“..” 我望着微醉的羅塞塔那蒼翠欲滴的嘴唇向我湊近時，我心頭抽搐着，可愧疚感戰勝我的情悅悸動。“抱歉，天使大人，我給你們準備熱水。”我逃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反鎖起來..
以前望見羅塞塔我就會悸動不安，怎麽也消除不了這種焦躁，比渴望鮮血還難受。不過我現在找到了解決的方法。
今天我遇見了一只狗，他被栓在了門上，撕咬着要掙脫它的犬項圈，我認為它不是一只好狗，就放了它，拿走了它的項圈。它還感激地望着我，我鄙視它一眼後，它就嘟哝着下巴去尋找幸福去了。
我把一并帶過來的狗鏈子拴在桌腳，以奇怪的姿勢趴在地上，我笑着感嘆到如果被別人看到，會認為我是有怪癖的變.态吧。
現在我把那大紅色的犬項圈套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希望以此時刻告誡自己不要癡心妄想，
我是背負前世之罪，受人唾棄，結局是要自生自滅的吸血鬼，而她是為人愛戴，傳播救贖之光的天使，這種違背神恩的愛，就算只是想想，都讓人可厭可恐.
”....唔。”猛地疼痛沖抵我的全身，我忽然想嘔吐，胃部發寒地可怕，惡心得像是要嘔出冰來，“好疼..”全身像是被冰針刺到真肉一般，每一份疼痛都像是一絲一絲從神經中抽出來一般。“好冷，疼..”我才發現我趴在的地板結了一層薄薄卻泛着聳骨寒氣的冰霜。
我忽然想起神子大人的話，起源吸血鬼的力量會在我身體內愈發膨脹，我的肉體凡胎根本難以承受..
對了，我才想起，我的生命倒數，已經不到八個月了..
“.....”發冷的手緊緊地握着犬項圈，我慶幸着它是大紅色的。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