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氣飽了
不講理的遇上更不講理的,章魚也懵了。它原地轉了一圈,怎麽也不明白自己帶回來的狐貍怎麽就成了別人養的?
黎澄心情複雜,這些章魚不是沒長腦子就是軟包子脾氣,人家都當着你面明着搶了,你還沒點表示?原地轉圈有什麽用?
借刀殺人也得借一把鋒利的刀才行,這把刀太鈍了。
章魚看了眼黎澄,猶猶豫豫半晌終于反應過來,尖叫了一聲。它透明的眼睛鼓起,觸手抽打着旁邊的桌子,氣勢洶洶地要來抓黎澄。
老扒皮陰着臉,“這可是你先挑釁的!在賭坊裏放肆,未免太不把主公和我放在眼裏了!”
章魚置若罔聞,全身漲成深粉色。鼓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黎澄,食欲和惡意幾乎化為實質。
黎澄聽到尖叫的時候就抖了一下,牙酸得要命。章魚的尖叫聲就像指甲劃過黑板發出等聲音,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米色針織衫的女孩子吓得用力勒住黎澄,拖着他往角落裏躲。
黎澄慌張咬住袋子。
老扒皮撚着手指,打算一把火将這東西燒個幹淨。
章魚一條觸手探出,老扒皮幹枯的手掌一伸,攥住濕噠噠布滿粘液的觸手,往下狠狠一拉!
百來斤的章魚竟被他直接拽到在地,老扒皮一腳踩上章魚頭部,手上用力将觸手生生扯了下來!
章魚頓時慘叫,粉紅的鮮血噴出,腥氣讓賭場裏的其他生靈騷動起來。
刺耳尖銳的叫聲很快引來了其他章魚,老扒皮被聞聲趕來的十多只章魚圍在中間陷入苦戰。
虎妖看看正在被章魚圍攻的老扒皮,咕咚咽了口口水,慢慢走向黎澄。
其他膽大的生靈也開始有了小動作,剩下某些膽小的、欠債的,不求撈點什麽回去,起碼都想把帳給賴了。反正老扒皮出不了島,只要能跑出島,就可以不用還自己欠賭坊的債了!
賭場一片混亂,虎妖舔着嘴唇靠近。
兩個小姑娘互相攙扶着站起來,米色針織衫的姑娘試圖帶走黎澄,卻被另一個姑娘拽住,“別帶它了!我們連自己都救不了!”
虎妖目露兇光,箭步沖上前準備截住兩個姑娘。
黎澄躍到桌子上。虎妖貓科動物的天性發作,注意力立刻被轉移,口中發出獸類的粗重喘息,雙手變為虎掌,蒲扇一樣扇過來。
黎澄身形靈巧,輕松避開這一掌,反過身在虎掌上留下幾道血淋淋的抓痕。爪子收回的時候還帶了虎妖粗糙的毛發,黎澄嫌棄地甩了兩下。
虎妖咆哮着撕開衣裳,化為原形,一只吊睛白額猛虎血口張開,喉嚨裏的腥氣沖的黎澄眯起眼睛。
虎妖昂頭咬上來,黎澄躍起,踩着它的頭直接跳了出去,三兩下竄出了賭坊。
虎妖:“?!!”
“嗷!”虎妖暴怒,它從來沒有這麽丢人過!居然被一只奶狐貍踩着頭,當成了跳板!
必須吃了那只狐貍,不然它的臉往哪兒放?!虎妖掉頭追上去,兩個姑娘一見那只對自己垂涎欲滴的虎妖跑了,立刻哆嗦着往外挪。
章魚和老扒皮打得不可開交,完全顧不上黎澄。黎澄就幹脆踩着一衆生靈或硬或軟的頭頂,三下五除二逃出了賭坊。
虎妖憑着龐大的身軀和執着的毅力,硬是跟着黎澄擠出去了。出了賭坊,虎妖左右看看,勉強在某個巷口看到了已經快消失的白毛團子。
虎妖發足狂奔。
黎澄在幾個巷子裏繞了幾圈,打算甩掉後面的大蟲,但虎妖憑着出色的嗅覺緊随其後,根本甩不掉。黎澄蹲在死胡同裏,對着面前的袋子看了看,伸爪子進去摸了好幾下,确定龍蛋完好無損嚴絲合縫之後,變回了人形。
他自從完全妖化之後根骨經脈就發生了變化,靈力充沛了很多,朝闕還說他現在這樣的資質說不上多頂尖,但确實算得了上乘了。以他現在的靈力,在人形和原形之間已經可以輕松轉化,先前不變回去只是因為狐貍的形态跑得更快。
而現在章魚被他甩掉了,就只剩下一個比較大只的麻煩了。
虎妖嗅着氣味來到死胡同,一擡頭發現狐貍不見了。
只點了幾盞燈籠的昏暗巷子裏站着雪衣少年,白發金瞳,手持墨色小扇,他聽見聲音往巷口看來,眼睛和暮色天光一樣動人。
仔細聞了聞味道,虎妖确定面前這個就是那只可恨的狐貍。
“不跑了?你還想往哪兒跑?”虎妖口吐人言,泛黃的牙齒龇在外邊。
黎澄将袋子往袖子裏一揣,所有法術裏他學得最好的就是袖裏乾坤。
“我不跑,跑不動了。”黎澄這話真的不假,他累得不行,實在跑不動了,可是虎妖緊追不舍甩不掉,現在只好出下策解決了。
虎妖道:“你放心,就憑你這張小臉,我下口也會利索點,不會叫你太痛的。”
黎澄笑笑:“如此,多謝了。”
他轉了轉手裏的小扇,扇墜瑩潤的光澤晃了下虎妖的眼睛。虎妖發燙的腦子突然清醒,前進的步子不由一頓,心下莫名發憷,心道這小子好邪門,根本不像是跑不動的樣子!莫不是……設了什麽陷進,等自己往裏面鑽?
虎妖舉棋不定,小心謹慎地往前落下一步。
黎澄仍是安靜地站着。
虎妖猶豫再猶豫,最後心裏的不安驅使他停下腳步,“算你小子運氣好,老子不吃你了!”
黎澄驚訝:“為什麽?”
虎妖理直氣壯:“老子被你氣飽了,不吃!”
“……”這頭老虎也是很有才。
“你不吃我就快走吧。”說着黎澄直接向出口走過去,完全無視了還堵在巷子裏的虎妖。
虎妖更肯定這小子手裏的扇子一定是什麽保命的寶貝,不然他怎麽會這麽鎮定,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裏?
虎妖還真是誤會了,朝闕送的扇子确實不凡,能把這扇子當做仙器驅使起來少說得有千八百年的修為,黎澄哪來那麽高修為?虎妖和上次遇見的那些半吊子人面猴可完全不一樣,虎妖有三百多年的修為,一扇子扇過去頂多凍上個一時半刻的,不會要了它性命。黎澄真正的依仗是白華渡給他的五十年修為,璇光帝君的五十年修為完全抵得上旁人三四百年的修為了。
他法術學得還不錯,要是真鬥法,黎澄的贏面肯定比虎妖大。一個仙家正統,一個歪門邪道,到底是有區別的。
和虎妖擦肩而過,虎妖老老實實沒動,等完全看不見黎澄了,才慢吞吞走出去。
黎澄摸着袖裏的袋子,發愁。
那些章魚不知道怎麽樣了,萬一再被它們堵上,他還得跑。沒辦法,章魚太多,他怼不過,而且賭坊那個老扒皮估計也還惦記着拿他當彩頭,簡直狐生灰暗。
也不知道朝闕和白小姐有沒有在找他。
黎澄垂頭,他真的好餓,感覺能把剛才那只老虎吃完。
忽然聞到一股香氣,黎澄精神一振,發現前面有間小小的糖水鋪子
“你要喝什麽?”
黎澄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鋪子前面了,做糖水的阿婆一邊問話一邊慢吞吞站起來。
“吃什麽?”阿婆以為黎澄沒聽清,于是放慢語速重複了一遍。
黎澄歪頭:“我想吃,可是沒帶錢。”
阿婆道:“除了金銀,紙錢也可以。”
差點忘了現在用不着軟妹幣了。黎澄吐了口氣,從袖子裏摸了顆龍眼大的金珠出來,放在臺子上。
此金珠非彼金珠,乃是天界一種流金制的,能儲存少量陰氣,頗為貴重。
這種珠子他有一罐,全是朝闕隔三差五拿來逗他玩的時候存下的。現在居然可以拿來換東西吃,實在太感動了。
“這個可以嗎?”
阿婆點點頭。
黎澄這才接着昏暗的油燈看木板上寫的字,“蓮子糖水吧。”
阿婆拿出長柄的勺子在一個桶裏撈了幾勺,盛了滿滿一碗,熱氣騰騰地端上來,黎澄接過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慢慢喝。
阿婆一邊擦着桌子一邊說:“年輕人火氣不旺,多喝兩碗糖水再走。”
黎澄笑笑,“謝謝阿婆,您大概什麽時候收攤?”
阿婆道:“到子時就收,還有半個時辰,不急。”
黎澄一怔,他陪朝闕出來的時候是黃昏,現在居然已經快午夜了?
“阿婆,您知道這附近有住宿的地方嗎?而且我頭一次來這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他得找個地方休息,雖然可能要警惕着不能睡,但起碼得有個地方躺一躺,順便捂捂龍蛋。
想到龍蛋,黎澄吃糖水的速度默默加快了。
裝糖水的說是碗,其實是盆,裝得滿滿的。黎澄要不是餓得狠了,估計都吃不完。蓮子糖水炖的又甜又軟,一點都不稀,喝到肚子裏腸胃都一并暖了。
阿婆道:“沿着這條街一直往前有間客棧,住的時候小心點。要是想離開的話,明天一早城門外邊的海岸邊會停船,乘船就可以走了。”
黎澄喝完糖水,放下碗,“謝謝阿婆,糖水很好喝。”
阿婆幽幽道:“我做了兩百多年的糖水,也就靠這個維持生計了。小夥子要不要再來兩碗?
黎澄剛準備搖頭,餘光瞥見廊柱後面躲着的兩個姑娘。
好像是賭坊裏的那兩個。對方顯然是聞着甜香味過來的,目光牢牢釘在糖水鋪子上。那兩個姑娘是純的人族,被抓過來之後恐怕是什麽東西都沒吃,餓到現在估計也有點撐不住了。
黎澄也沒法放着她們不管,兩個小姑娘放在這兒,明天早上起來恐怕就只能看見兩具屍骨了。
“我請那邊兩位姑娘喝一碗吧。”
黎澄走過去,那兩個姑娘吓得站起來要跑,因為缺少糖分的原因差點跌倒。
估計是以為黎澄要吃她們。
黎澄停住步子,捏捏自己白色的發尾,嘆了口氣。
“別怕,我不吃人。你們餓嗎?要不要喝點糖水?”
米色針織衫的女孩子哽咽道:“你真不吃我們?”她中午就被抓過來了,到島上後水米未進,剛剛還跑了很遠的路,被一群非人之物圍追堵截,從生理到心理都快崩潰了。
假如這個人肯給她點東西吃……女孩子忍住眼淚,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黎澄。
黎澄歪頭,蜜金豎瞳裏流露出幾許妖異,“我要吃你們,可不會先請你們喝糖水。”
他五官缱绻昳麗,卻又是少年模樣。米色針織衫姑娘是個不折不扣的顏黨,呆呆看了一會兒就跟着黎澄坐在了糖水鋪子前。
另一個姑娘穿了一件粉色的長裙,躊躇着也跟上去了。
黎澄對阿婆笑得彎起狹長的眼睛,“勞煩阿婆再盛兩碗蓮子糖水。”
阿婆盛好糖水端上來,說:“快吃吧,子時之前一定要住下。”
針織衫姑娘咽下最後一口,問,“要是找不到住處怎麽辦?”
阿婆道:“那就得看運氣了,運氣好能安全過一晚,運氣不好,興許就成了盤中餐。”
長裙少女一邊聽一邊吃得眼淚直掉。
離子時越來越近了,空無一人的街道裏氣氛漸漸詭異起來。一頭膘肥體壯的野豬哼哼着往糖水鋪子靠近,黃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兩個姑娘看。
是一頭還不會化形的野豬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