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幼女

幸而發現的及時,而且蘇姮吞食的劑量也沒有達到致命,最後救過來了。黎澄在驀然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慢慢靠在牆上,張一岚遞給他兩張紙,這是張一岚在安眠藥底下拿來的,一張是蘇姮留下的遺書,一張是遺體捐獻的同意書。

難怪蘇姮會主動來醫院!原來不是對生命還抱有期待,而是為了遺體捐獻證明!

薄薄一張紙輕飄飄的沒什麽分量,可裏面的字句卻重勝千金。就這一張紙,幾十行字,就交代了蘇姮二十六年所積累下的所有資産——剛到手的新房子轉到弟弟名下,存款全都獻給福利院,有用的身體組織捐獻給需要的人……

“她在病房裏……就是在寫這個……”張一岚摘下眼鏡,狼狽扭過頭,眼尾已經紅了,“我都不敢想她是抱着什麽樣心情寫下這些東西的……”

黎澄望着手裏的紙出神,張一岚對蘇姮的痛苦不會感同身受,但他可以。可是他是男人,遠沒有姑娘那樣心思細膩,蘇姮到底怎麽想的他不知道。

張一岚繼續說:“一個人真想死,其他人根本攔不住,我們這次僥幸發現了,下次呢?”

“沒事,”黎澄仔細疊起手裏的遺書。“她不會再想自殺了。”

張一岚有點不信。

黎澄笑笑,蘇姮在遺書上寫的最後一句是:身無長物,心無所牽,有緣相見,無緣散宴,曲終音消,各自天涯不必懷念。

如果與人世間還有緣分未盡,自然就不會想着自殺了。更何況,這種因為受折辱而産生的自殺意願,大都是一時的沖動念頭,過了那一會兒大腦就能冷靜下來了,只要冷靜下來,自然能聽得進勸。

張一岚轉開話題,又遞上另一沓紙,“對了,黎先生。我吩咐底下人調查了程業,資料都在這裏,您看看吧。”

黎澄道謝接過,一張一張翻過去,越看臉上的表情越是冷,到了後幾頁黎澄連仔細看都不敢,只匆匆掃過一遍。合上資料,那些字句都在黎澄腦袋裏不斷跳動,黎澄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失控地将資料啪一聲擲在地上。

資料被摔得翻開幾頁,露出一張幼女的照片,她神色凄惶,瘦弱的身體竭力蜷縮到最小,以希冀能躲開鏡頭的窺視。

張一岚撿起資料,一本資料三頁紙,他也只看完兩頁頁,剩下一頁如何也不忍看下去了。

侵犯幼女、折磨孩童、虐待寵物……一樁一件,整整三頁紙的罪行加到一起,程業不是該死,而是應當下十八層地獄受剝皮油鍋,業火焚身之苦,鎮壓于血池下永世不得超生!

程業喪心病狂至此,之前的小日子還能活得逍遙快活,可見是有靠山撐腰的,這個靠山出自哪裏根本不肖多想!黎澄冷冷道:“安管局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黎澄順手布下結界,防止聲音洩露出去。

張一岚這才道:“安管局情況複雜,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分為三個勢力,程業那一支勢力最大,處事張狂,修煉方式偏向邪道。剩下兩部分,一部分中立,一部分暗中幹預程業所處勢力行事,但由于自身規模不大,做事束手束腳。”

葉瀾所處的勢力就是兩不管,誰都不搭理,一心研究自己的玄術,對其他兩支實力的明争暗鬥視而不見,或者說有心無力。

“這份資料還是安管局中正道之人幫忙搜集的。”

黎澄點點頭,這件事他既然見到了,就肯定會管,要他眼睜睜放任這樣的畜生禍害無辜人,他做不到。

“安撫蘇小姐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如果張先生有需要我的地方,也請不要客氣,打我電話就可以。”

這就是願意幫忙的意思了!每多一份助力,到時候就多一份勝算。

“時間不早,你回去休息吧。”張一岚還是人類的身體,這麽熬着難免撐不住。黎澄是九尾狐,熬幾個晚上都沒問題。

張一岚點頭。

等張一岚回去,黎澄推開病房門,蘇姮已經醒過來了,側着身埋在枕頭裏無聲地哭。

黎澄輕聲道:“我今天真是被你吓到了。”

蘇姮哽咽道:“對不起。”沒錯,她在醫院裏自殺,病房外面就守着救了自己的恩人,如果她真的死了,黎先生和張先生心裏肯定不好受,她真是太自私了。

“沒關系,”黎澄微微笑起來,“能和你聊會天嗎?”

蘇姮手忙腳亂擦幹眼淚,坐起來點頭。

黎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從袖子裏拿出蘇姮留下的兩張紙放在桌子上。

蘇姮窘迫地絞起了手指。

黎澄覺得一幕特別像教導主任訓話新生。“我在你房間裏看到了很多貓咪擺件,你喜歡貓嗎?”他說話放輕了聲音,不希望給對方造成任何壓力。

蘇姮點頭,說到貓的時候表情都柔和了一點,“喜歡的,但租的房子都不許養貓。”

“我也喜歡貓。小時候撿過一只流浪貓,不敢帶回去就偷偷養着。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黎澄對她笑笑,“我覺得委屈得不行,想自殺,都走到天臺上了,突然想起來我還有貓要養,就又回去了。”

蘇姮想起自己資助的那些學生,她一死了事,那些家庭困難的學生呢?再等其他人資助他們?她還在窗臺上養着文竹和寶石蘭,沒人照料會不會死掉?她小說還有幾章沒完結呢,她要是不填了,就讓讀者在坑底下待着?

什麽“身無長物,心無所牽”都是寫來騙自己的。

黎澄接着道:“我以前還特別皮,喜歡抱着我的貓到處跑,經常摔得一身青青紫紫,醫生就問我‘你是不是不怕疼?’我說我不怕疼。你呢?怕疼嗎?”

蘇姮老實點頭,她要是不怕疼就直接抹脖子了,哪用得着喝藥,苦不說,見效還慢。

“醫生問我怕什麽,我跟他講我怕丢東西,”黎澄慢條斯理地說話,“我可以疼可以委屈,但只要沒失去重要的東西,我就能繼續活下去。”

“沒什麽比失去更可怕,起碼我是這麽想的。”

蘇姮捂住臉,低聲哭起來。

黎澄其實不會安慰人,他只是亂七八糟扯些小時候的事情,不希望對方太緊繃,現在看來好像有點用處。

強。暴是一輩子的陰影,蘇姮不會因為這三兩句安慰就得到徹底的救贖。黎澄也不指望嘴炮能治愈蘇姮,只要這段話能讓蘇姮放下輕生的念頭就行了。

蘇姮止住眼淚,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她望着黎澄,笑着笑着眼淚又掉下來了,“黎先生,你知道我為什麽離開賓館嗎?”

黎澄皺眉,心中一冷。

蘇姮咬牙切齒:“是程年!她打電話告訴我她明天要離開平津,走之前想把我的項鏈還給我,但是去我家的時候從樓梯的時候摔下來了!我就去了,去幫她!我怎麽會這麽蠢?連這樣拙劣的借口都相信?”這樣漏洞百出的借口她怎麽會蠢到相信?!可她就是去了!

其實蘇姮未必沒有懷疑過,但就是抱有“萬一是真的呢?萬一真的摔到了呢?”這樣的想法,又害怕現在的人太冷漠,對摔到的女孩視若不見,所以她去了!

就這一次心軟,就萬劫不複!

蘇姮粗暴擦掉眼淚,袖子在細嫩的臉上擦過一道紅痕,“我做錯了嗎,黎先生?”

當然沒有。不傷害他人為前提的善良怎麽會有錯呢?

比起侵犯,更讓她絕望的是背叛和陷害。

黎澄無話可說,任何安慰都太蒼白了。

蘇姮也不需要安慰,她只需要發洩。

哭了一會兒,蘇姮低聲道:“讓您見笑了。”

黎澄搖頭,遞上一張紙巾。蘇姮擦幹淨眼淚捏着紙巾,再擡頭的時候已經收拾好情緒,“黎先生,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黎澄提起的心終于放下去,他站起身,“那就好,你身體不好,別熬夜了,趕緊休息吧。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見蘇姮想要開口阻止,黎澄笑道:“我也算不上人類,在外面待一夜沒什麽。”

蘇姮這才點頭,黎澄輕輕帶上病房門。

此時剛過午夜,整個走廊都冷的厲害。黎澄在凳子上坐下來,冷意直往骨頭縫裏鑽。

就算是十二月初,走廊也不至于冷到這個地步。而且氣溫還在下降,很快,黎澄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凝成白色的小水珠。這溫度,得有零下了,今天室外最低溫度也才四度,醫院就算陰氣重也不該比室外溫度低這麽多。

黎澄環顧四周,心知恐怕是撞上鬼了。

啪的幾聲脆響,走廊的燈接連熄了,只有逃生通道的字牌還亮着,綠光幽冷冷地照亮了一小塊地方。黎澄鎮定地站起來,看那東西打算玩什麽花樣。

先是一串輕快的笑聲,清清脆脆地在走廊回蕩。幹淨的地面逐漸出現一個個血色的腳印,仿佛有個看不見的東西踩着不斷流出的鮮血一路走到黎澄面前。

“你好。”

一個非常悅耳的聲音響在耳邊,黎澄覺得脖子一冷,驀然回頭,正好對上一雙翻起眼白的眼睛,黎澄聞到屍體腐臭的味道彌漫了整個走廊,他飛快後退幾步。

緊接着後面又傳出一句:“你好。”

黎澄臉色凝重——是兩個鬼!

“哈哈哈哈哈——”刺耳尖利的笑聲頓時在整個走廊回蕩。

作者有話要說:

四級翻譯,溫泉差點寫了“hot water”,幸好及時打住,改成了“spring water”,嗯,還是錯的,但沒有錯得那麽離譜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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