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求婚
黎澄無意識抿起嘴唇,緊緊盯着少年垂下的頭顱。
他聽見少年小聲說:“沒有。”
錦衣男子略有遺憾,但立刻便釋然了,“無妨,世上漂亮的女子多得很,弟弟你多看看,也不急着定下來。”
畫面定格,再一轉,原本繁華的人間竟然已是一片人間煉獄,白日夜晚溫度差越來越大,白日薄紗都穿不住,到了夜晚卻冷得要裹幾件棉襖。莊稼顆粒無收,幹處旱災,澇處水災。青天烈日下,妖魔游蕩,茍延殘喘的人類蜷縮在太陽照不到的地方,以期求得一點陰涼。
而就在這人間煉獄上空,卻懸浮着一座雕梁畫棟的魔宮。
魔宮內。
香爐裏點着名貴的香料,袅袅煙霧婀娜娉婷地漫出來。在現在這個連一口水都價比黃金的災年裏,殿內四角和正中都擺了滿滿的冰,外面恍若下火,碩大的宮殿裏卻一片舒适的清涼。
負責給蘇聞授課的夫子卻在溫度适宜的宮殿裏,悄然擦了擦汗。
整個人間已經是一片煉獄,落入了一個魔君的手裏,凡人們生不如死,而他因為學富五車,被這魔君揪來教導魔君唯一的弟弟。只是蘇聞的腦子并不靈光,別說舉一反三一點就透,尋常人一盞茶時間能懂的,他得花上半個時辰才反應得過來。
當真蠢笨。夫子從來沒見過這樣不開竅的學生,若不是礙着殺人如麻的魔君,蘇聞這種資質他是決不會多看一眼的!
要說這蘇聞也真是奇怪,身為魔君的親弟弟,居然不尋歡作樂而是苦讀聖賢書,哥哥在外作惡多端,弟弟卻又信奉聖人言論,簡直荒謬可笑!
好不容易挨到下學,夫子收拾完東西,逃也似的走了,頭都不回。
見夫子走了,蘇聞小心從書底下抽出一張小像。他畫技一般,年幼時學過,在這上面也稱不上有天賦,可這張小像可謂是極為傳神了,畫中人眉梢眼角都透着靈氣與生氣,一雙盈盈的眸子簡直要穿過畫紙望到人心底。
白凝。他畫了白凝。
黎澄一時間也說不上是什麽滋味,蘇聞大概,真的喜歡白凝,只不過這喜歡裏面,到底有幾分是對白凝的美貌,又有幾分是對白凝這個人呢?他晃了下神,發現蘇晉不知何時出現在蘇聞的背後,黎澄的心頓時一緊。
離得這麽近,蘇晉肯定看清畫中人的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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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蘇晉笑着開口:“你喜歡這個姑娘?”
蘇聞手中的畫頓時倒扣在桌面上,轉頭看着蘇晉,從臉紅到脖子,支吾半晌,點了點頭。
蘇晉道:“如此,哥哥必定為你求娶!”
蘇聞想到白凝身邊的男子,面露遲疑,然而只是一剎那他便鬼使神差地低下頭,沒有拒絕。
蘇晉笑笑,拿起桌上的小像走了。
他走後,蘇聞小聲道:“我……就是想知道她是誰……我不強迫她……我喜歡她……”只是這話裏幾分真幾分假,他也不知道。
黎澄跟着蘇晉出了大殿,蘇晉展開小像,跟在他身後的侍從看了一眼當即便笑了,“這不是青丘的帝姬白凝嗎?魔君喜歡這樣的?”
蘇晉挑眉,“青丘?”
侍從點頭:“青丘帝君共得了兩個女兒,長女白華,幼女白凝,都是少有的好顏色,只不過比起白華,白凝的姿色還是略遜一籌,而且聽說白凝和妖族少主還有婚約。魔君要是喜歡,不如娶了白華,白華可是青丘将來的主人,娶她更賺。”
白凝有婚約?蘇晉皺了皺眉,蘇聞怎麽會看上這種和別的男人有沾染的女人?外面幹淨漂亮的仙子多得很。不過這個白華……蘇晉撫着衣袖,眼裏露出幾許熾熱,白凝已是美貌非凡,白華顏色更勝,不知又是何種風情?
侍從看出他的心思,笑道:“要說青丘這位長公主,乃是高山雪,天上月,尋常人見都不得見的,不過這樣的女人,征服起來才有意思。”
蘇晉拍拍他的肩膀,笑了。
黎澄惡心的不行,璇光帝君何等姿容氣度,又是那樣的身份地位,哪裏是蘇晉這樣的東西配得上的?娶白華?說句高攀都是擡舉蘇晉!
季雲斟掩着唇角,眼尾帶着惡意的笑,“我看蘇晉和白華很般配。”
黎澄微微一笑,“可惜了,你和牧瑟并不般配。”
季雲斟緊咬牙關,手指扣着銅鏡吱吱作響,才勉強忍下當場殺了黎澄的沖動。她和牧瑟不相配?青梅竹馬怎麽會不般配!白華插足他們的感情,才是真的不配的那個!
黎澄不再看她,目光轉開。蘇晉已經離開他的視野了,季雲斟忽然笑了笑,冷冷一擊銅鏡,兩人身處的情景又變了。
季雲斟道:“這是四十五年後。”
魔宮終年不變的灰暗陰冷驟然一變,黎澄環視一周,微微睜大——這不是青丘嗎?
正在他環視的時候,一身戰铠的白華裹着寒風與腥氣推開了主殿的門。
她着了一身素色,腰懸神劍,白铠沾血,縱然美貌絕世也壓不住令人膽寒的殺氣。她一推開門,便拂袖道:“都退下。”
殿中使者紛紛躬身,片刻不敢逗留。
“母後。”
白華仰起臉,壓在劍柄上的手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壓制瀕臨爆發的情緒,“為什麽要同意緩緩的婚事?”
高高在上的青丘後主疲倦地倚在王座上,合着眼睛道:“你父親戰死江夷。”
白華握緊了腰間的神劍,垂下的金瞳裏殺意失控。她沒控制好自己的靈氣,大殿裏的溫度迅速上升。
四年前,入侵的魔族和六界全面開戰,六界到處都是拉開的戰線。六界中的大能先後隕落,而白華的父親,也就是前任青丘之主一年前和入侵魔族的一位神尊于江夷同歸于盡,青丘精銳折損過半,元氣大傷。
而現在,六界和入侵魔族的頂級大能死傷殆盡。
而就在這個當口,入侵魔族的魔君蘇晉為他弟弟向青丘提親,一個殺人如麻的魔君求娶她的親妹妹!最荒謬的是,母後居然答應了!
“緩緩和垣洲尚有婚約!更何況,父親就是死在入侵魔族的手裏的!母後!緩緩落在他們手裏不會善終!”
白華哽咽一下,那是她的緩緩,她唯一的妹妹,怎麽能下嫁給一個不知底細的魔族?這麽做,和剜她的心有何異!
難道緩緩不是母後親生的嗎?平日裏百般寵愛緩緩的難道不是母後嗎?
“我不懂,母後,我不同意。”她可以斬千萬妖魔而不動聲色,而在疼愛自己的母後面前卻露出了不與外人知的脆弱。
後主不為所動,只是道:“妖族無暇自保,青丘現在直面入侵魔族,蘇晉答應我,只要把白凝許給他弟弟,那麽百年內他不會對青丘動手。”
白華死死抓着劍柄,“蘇晉小人肚腹,出口之言不可信,出爾反爾對他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送了緩緩過去,也未必保得住青丘!”
後主平靜道:“那你有別的辦法嗎?人界陰界魔界先後淪陷,妖族勉強自保,下一個就是我們這些先天神族!開戰?白華,你的修為高,可青丘新出生的孩子呢?整個青丘呢?你身為青丘少主,将青丘存亡置于何地?你只顧着白凝的安危嗎?!”
白華不斷搖頭,“可是緩緩又能做什麽?她還小……”
後主打斷她,“她不小了白華。是你和垣洲嬌寵憐惜得太過,才由着她長成了這幅嬌憨脾性,”後主從陛階上走下來,她對白華一向嚴苛,這次的語氣卻罕有地溫柔,只是她出口的話比疾言厲色更讓人絕望,“白華,你和緩緩自出生便享受無邊尊榮,但這不是無償的。而今青丘危急,你身為少主,應當與青丘共存亡,而白凝也該擔起她身為公主的責任。”
她撫摸着白華的臉頰,道:“我是你們的母親,我可以為你們去死,可我更是青丘後主,為了青丘,我可以送我的孩子去死,明白嗎,白華?”
白華低着頭,滿腦子都是茫然——她要怎麽做?為了青丘把自己的親妹妹推進火坑?還是為了妹妹置青丘于不顧?
忽然感受到身上一重,白華擡頭,發現白凝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邊。
“姐姐,”白凝拎着裙擺,小心依偎在白華身上,“我願意的。我的子民愛戴我,敬重我,我所享受的尊貴都來自他們,而現在是我回報他們的時候了。”
她抓着白華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微微閉着眼睛,很享受這種肌膚相貼的片刻親近。
“你要看好垣洲呀,我對不起他,更不能放着他胡來,妖族危急,他身為少主,更不該為了一己之私而和入侵魔族正面硬抗。”
白華幾近崩潰,緊緊抱着白凝。
她打造了一個精致絕倫的宮殿,裏面放着她最珍貴的寶物。而現在,她要把這個無人能窺視的寶物捧出來,親手送進燃燒烈火的地獄……
蘇晉蘇聞,待我修為精進,重整青丘,必然将你二人剝皮抽筋,地獄千百酷刑一一試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