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祁尊自有記憶起,就在孤兒院裏生活。

他是被院長一手帶大的。

院長姓祁, 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奶奶。她希望孤兒院裏的孩子将來都能過上美好尊貴的生活, 所以給他取名祁尊,嘴上則喊他小祁或者尊尊。

祁尊實歲滿1歲的時候, 院長從孤兒院門口抱回了一個剛出生不久的男嬰, 他被一層薄薄的布包裹着, 布上面用血寫着兩個字——淩暗。

院長當天就報了警,警察第二天就查到了淩暗的生母, 可惜她已在前一天晚上跳樓自殺身亡。

更多的細節祁尊不知道,只知道院長東奔西跑了幾天,重新在孤兒院裏安頓下來後,淩暗也留了下來。

他們兩個, 一個是院長親自命名的崽,一個是整個孤兒院裏年紀最小的崽,所以院長一直都對他們照顧有加。

等他們大了一些後,院長依然改不掉有好吃的第一個想到他們的習慣。

可孤兒院裏并不是只有他們兩人。

于是, 某天院長外出的時候, 孤兒院裏其他的孩子在嫉妒心的驅使下聚到了一起,想要給他們點教訓。

他們一開始盯上的是祁尊,因為那個時候, 祁尊看起來比淩暗更瘦弱也更文雅, 簡而言之就是更好欺負。

事實也的确如此。

第一次被大家摁到地上打的時候, 祁尊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還手, 他只會哭。

然後淩暗聽到他的哭聲, 沖過來一腳就把騎在他身上的人踹飛了!

看到那一幕,祁尊當場愣住,然後眼睜睜地看着淩暗掄起一旁的小凳子就往其他人身上砸,下手要多重有多重!

都是五六歲的孩子,根本不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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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後面,大家逃的逃哭的哭,可淩暗哪怕對方又是道歉又是求饒,也還是揪着對方的頭發把人往死裏打!

終于,祁尊看不下去了,一個熊抱撲到淩暗背上:“夠了!再打下去他會死的!院長奶奶會傷心的!”

聽到“院長奶奶會傷心”,淩暗微微一愣,舉起的拳頭就這麽頓在了空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顯然因為打人消耗了太多體力。但他的喘息聲只有離他最近的祁尊聽得到,因為這聲音淹沒在了此起彼伏的哭聲裏——整個孤兒院的孩子都被這個年紀最小的孩子打哭了,他好像生來就知道怎麽打人……

後來,院長回來,了解完事情的經過後,一視同仁地懲罰了所有的孩子,把所有人關起來禁足了三天。

祁尊跟淩暗被關在同一間房間裏,祁尊趴在桌上,看着坐在床上的淩暗,對他有點怕怕的。

不過,知道淩暗最開始是為了救自己,祁尊還是試探着向他道了謝:“謝謝你救了我。不過你下手太重了,萬一把人打死……”

“又怎樣?”淩暗轉過頭來和祁尊對視,眨了下眼睛。

說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用的語氣并不冷,而是帶着點懵懂——他是很認真地在問:“打死就打死了,又怎樣?”

祁尊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那是人命欸……把人打死,你不覺得恐怖嗎?”

“為什麽?”淩暗疑惑地歪過頭,“為什麽會覺得恐怖?全打死,就沒人欺負你了啊。”

祁尊:“……”

那是祁尊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人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也是祁尊第一次領悟到——原來這個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不是誰都像院長奶奶那麽溫柔和善良的。

于是,那天過後,再有別的孩子因為看他不順眼來欺負他,祁尊都自己動手了。

不是想自己的仇自己報,而是——我必須出手,不然換小安來,對方會死orz

再後來,祁尊把淩暗想打的人也包了。

有人偷拿淩暗藏起來的糖被淩暗發現,淩暗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祁尊已經熟練地把人放倒在地上,幫他把糖搶了回來。

祁尊:“給。”

淩暗:“……我沒藏糖,哼。”

就這樣,久而久之,孤兒院裏的孩子們都很讨厭淩暗和祁尊,說淩暗是魔王,祁尊是他的狗。

淩暗并不讨厭“魔王”這個稱呼——四舍五入就是王了啊,不是挺好的嘛?

然後王身邊的人怎麽能叫狗呢?當然是騎士啊!

正好“騎”也是“qi”的發音。

于是淩暗高興地對祁尊說:“我,以王之名,正式任命你為我的騎士!”

祁尊覺得“騎士”确實比“狗”好聽多了,當場便應下來:“好啊,我來當你的騎士,一輩子守護你。”

如果說,在許下這個諾言之前,祁尊對淩暗只是心存感激、放心不下,以及戰略性同盟。

那麽,在許下這個諾言之後,祁尊對淩暗多了份責任,從心底裏覺得淩暗是特殊的,是自己除了院長以外最親密的人。

那天過後,兩人之間的羁絆越來越深,每天都在一起,幾乎形影不離。

然而,就在祁尊6歲,淩暗5歲的那一年,一對父母帶着一個女兒來了,說想收養一個男孩當兒子。

說來諷刺,因為祁尊替淩暗打了所有的架,扛了所有的懲罰,以至于淩暗近幾年的鬧事記錄變成了所有孩子裏最幹淨的,一下子就獲得了那對父母的好感。

在祁尊的印象裏,那對父母人挺好的。他們總是給淩暗帶好多好多吃的玩的,無論淩暗想要什麽都會毫不猶豫地買給他,對他比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都要好。

也正因為如此,當那對父母問淩暗“我們想當你的爸爸媽媽,你願不願意?”的時候,淩暗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那個時候,淩暗并不知道那對父母會把他從孤兒院裏接走。

所以,當那對父母辦完所有的手續,準備接他回去的時候,淩暗第一次哭了。

他以為自己要永遠地離開孤兒院,永遠地離開院長奶奶和祁尊了。

他死死地抱着祁尊怎麽也不肯撒手,直到所有的大人都向他保證,只要他想回來随時都能回來,他這才安下心來。

一番折騰過後,淩暗終于上了車。

祁尊隔着孤兒院的大門,目送着那輛載着淩暗的車越開越遠,心裏突然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那一刻,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陽光是冷的,連重力都變得虛無缥缈——覺得自己好像一只飄在半空的幽靈。

于是,當天晚上,祁尊做了個重要的決定。

他要去找淩暗。

一次都沒踏出過孤兒院的祁尊,并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

他以為,只要沿着淩暗離開的方向走,早晚能到達淩暗那裏的。

萬萬沒想到,正是這個決定,讓他一腳踏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祁尊在被人從身後打暈帶走之前,甚至沒能走完孤兒院門前的那條大道。

而再次醒來時,他的世界就只剩下EY地下一層某間不到五平米的狹小空間了。

“難怪你不喜歡待在狹窄的地方……換我我也會有心理陰影。”

聽完祁尊對于自己被打暈關起來做實驗的簡單概述後,池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眉頭一直皺着就沒舒展過。

相比之下,程方霖淡定得多,用平靜的語氣詢問:“你見過把你關起來做實驗的人麽?”

“沒有。”祁尊回應。

程方霖:“那你聽到過對方的聲音麽?”

“聽到過。”祁尊應着,沒過一會兒又改口道,“不,聲音是經過處理的。”

有時候研究人員忘記關話筒,他跟別人對話的聲音就會傳到祁尊的房間,祁尊能聽出是兩個不同的人在對話,聲線卻是一樣的,顯然做過處理。

“這個就沒必要問了吧,風景朔是EY的老板,EY地下室裏做的實驗他會不知情?”池鑰打死都不信,“我們現在主要還是想知道,喪屍是不是EY爆炸導致的?”

祁尊:“不知道。”

他要是早知道,早就說了,何必等到現在。

他也不過是想多提供點信息,看看能不能幫上忙而已。

“我覺得問他是沒用的。”程方霖顯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把手上的實驗報告整理了一下後,對池鑰說:“這樣,你從那個研究團隊裏找幾個你信得過的人過來,把這些報告裏提到的藥劑透露給他們,讓他們研究下這些會不會是導致喪屍出現的原因?”

池鑰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有些頭疼:“也行吧……不過這麽危險的東西,還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程方霖認同地點了下頭,然後對祁尊說:“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們再自己研究下。”

祁尊“嗯”了一聲,幹脆利落地起了身。

然而,臨走前,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試探着對兩人說了句:“還有什麽問題,直接問莫教授,我不介意被他讀取記憶。”頓了頓,“這樣的話,也不會傷害到那個人。”

“行。”池鑰應着,目送着祁尊離開,等他出了房間才意識到哪裏不對,“等等,那個人?”

“說的是郝明?不對……”程方霖并不覺得這件事跟郝明有什麽關系,“意思是,實驗的受害者不止一個?有另外的受害者在避難所?”

池鑰:“艹!風景朔這個混蛋敢不敢再惡心一點?!”

祁尊從池鑰的房間裏離開後,沿着長長的走廊走向大廳。

這個時候,郝明已經幫忙分發完了物資,正準備回房休息,便也踏進了祁尊所在的這條走廊。

就這樣,兩人在走廊裏遠遠地看到了彼此。

祁尊的腳步一頓,然後繼續往前走。

郝明愣了一下後,猛地加快了腳步。

他們走到彼此面前停下,然後郝明試探着抓過祁尊的手,在他手上放了什麽。

祁尊拿起來一看——是一顆糖。

“我從超市裏偷拿的,數量有限,先到先得~”郝明對祁尊笑了笑,“就當是淩暗送你的!”

“嗯?”這話讓祁尊有些疑惑,“為什麽說是淩暗送我的?”頓了頓,“那你呢?”

“呃……”郝明支吾了一下後,勉為其難地在祁尊手上加了一顆糖,“好啦,那我再以朋友的名義送你一顆吧。”

“朋友。”祁尊盯着郝明看了一會兒,雖然他因為跟社會嚴重脫節,很多時候理解不了別人在說什麽,但并不意味着他智商低。

他确信自己捕捉到了什麽值得注意的點。

祁尊一只手捧着那兩顆糖,擡起另一只手,拿起其中的一顆說:“這顆是你以朋友的名義送的,那另一顆,淩暗是以什麽名義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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