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池鑰愣住了。
他只是随口一問, 沒想到祁尊會回答得這麽認真。
“唉, 真好, 聽得我都有點羨慕郝明了。”池鑰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然後從沙發上站起身, 背對着祁尊随意地揮了下手, “我去睡了, 晚安。”
祁尊“嗯”了一聲, 目送着他遠去。
池鑰說去睡, 然而他回到房裏後并沒有睡, 而是坐在床沿,摸着口袋裏的煙盒長長地嘆了口氣。
跟祁尊聊了幾句後,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放松不少, 可回到眼下需要解決的問題上, 所感受到的壓力還是讓他瀕臨窒息。
是繼續留在輻射區硬扛, 還是全員轉移到輻射區外跟“正常人”對抗——這個選擇題太難做了,因為根本就沒有一個絕對正确的選項。
繼續留在輻射區是賭,賭莫昊乾研發設備的速度, 也賭大家的體質。
他們對Zombie射線的了解還是太少,誰也不知道繼續待在這種射線的輻射範圍內會發生什麽,會不會有大量的人在莫昊乾把設備研發出來之前像郝家那三個人一樣突變成喪屍?
可是全員轉移出去,仍然是在賭。
就像莫昊乾說的, 對輻射區外的“正常人”而言,他們已經不是回歸的同胞,而是一種入侵的新人種了。
要怎麽平衡他們和“正常人”之間的各種關系和權利?這将會是個長遠的問題。
這個問題不是不能解決, 但需要時間,就像性別平權和種族平權那樣,道阻且長。
所以,要解決這個問題,慢慢地去接觸和融入比較好,兩千多人一口氣全湧過去,沖突幾乎不可避免。
池鑰又在床沿靜坐了一會兒,起身離開房間,走向了程方霖的所在。
——他意識到這個選擇題只靠他自己是做不了的,他需要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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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是淩晨1點多,大部分人開完會就去睡了,但池鑰知道程方霖每晚都有整理筆記的習慣。
果不其然,他敲響程方霖的房門後,沒多久便聽到了程方霖的聲音:“進來。”
池鑰推門走進去,只見程方霖還穿着開會時穿的那身衣服,認真地坐在書桌前用筆寫着什麽。
“這麽認真啊。”池鑰忍不住調侃了一句,關上門後在程方霖的床沿坐下。
程方霖沒理他,專注地寫完最後一行字,這才頭也不回地開口:“說吧,找我什麽事?”
“來聊聊下一步該做什麽。”池鑰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直接進入了正題,“現在我們知道了,避難所的位置在Zombie射線的輻射範圍內,一旦這種射線對人體的侵蝕程度超過了人體能承受的極限,人就會突變成喪屍。”
“嗯,然後?”程方霖合上本子,轉身和池鑰對視,臉上一如既往地沒什麽表情。
在熟悉的人面前,程方霖很少會通過表情去傳達什麽。因為對他而言,表情不是交流的方式,而是一種用來攻擊和防禦的武器,而他不想拿這種武器去對付自己的熟人。
足夠了解他的池鑰一點都不覺得這樣的他冷漠,相反,聽出他有幫自己解決問題的意願,池鑰暗暗松了口氣,繼續說下去:“聽起來,繼續留在輻射區好像蠻危險的啊,你覺得我們要不要全員轉移到輻射區外邊?”
池鑰故意沒說轉移出去會面臨什麽,因為他自己是傾向于轉移出去的,他想聽聽程方霖對此的看法。
萬萬沒想到,程方霖沉默了一段時間後,淡淡地開口,說了跟莫昊乾差不多的話:“怎麽轉移?就這麽全員湧過去麽?然後呢?繼續留在輻射區是否會突變成喪屍還有待驗證,但受到輻射的人只要死亡的時候腦部沒受損就會突變成喪屍是已經得到證實的事——如果他們在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後突變成喪屍,對周圍的人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傷害,你想過這會引發怎樣的後果嗎?”
聽到這段話,池鑰臉上的神情在短暫的怔愣過後,帶上一絲探究。
這既視感……該不會,莫昊乾對他說的那段話,就是讀了程方霖的想法後總結的吧?
果然,程方霖之後說的內容也跟莫昊乾大同小異:“其實我一直在想,現在的我們究竟還算不算人類?我們是不是已經變成了另一個種族?一個部分人有異能,所有人死後都會變成喪屍的危險種族?”
“解決末世,說白了不就是要解決喪屍?而我們每個人都是潛在的喪屍。”程方霖說着,轉回頭,看着書桌,手指在書桌上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但任誰都能看出來他的憂慮,“除非我們死光,否則喪屍不會消失。”
池鑰:……
該說不愧是程方霖麽?池鑰以為莫昊乾已經夠悲觀夠犀利的了,結果程方霖直接把他們說死了,連個餘地都不留。
“咳,所以你不支持轉移?”
其他內容池鑰不想再聽一遍了,他現在只希望程方霖能替他做個選擇。
“如果要我做選擇的話,我選留在這裏。”程方霖果然沒有讓池鑰失望,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原因有三:一、兩千多人,就算能一口氣全轉移出去,也不一定有足夠的設施進行容納,後續問題太多了,而我們現在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解決那些事,我們現在主要還是得先解決輻射的問題——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原因:人搬走,設備也得跟着一起搬,還有從喪屍身上提取下來的樣本,搬一次就是牽一發動全身,所有的研究都不得不暫停,而什麽時候才能重啓,誰也無法保證。”
“此外還有第三個原因,也是我覺得最重要的原因:現在兩千多人都在一處,全靠你領隊帶回的物資養活,你還有能力管,而一旦這些人回到社會上東奔西跑,一旦出什麽事,你就是有三頭六臂都管不過來。”
好的,池鑰現在嚴重懷疑莫昊乾竊取了程方霖腦袋裏的想法。
——兩個人說的話并不完全一樣,但表達的基本是同一個意思。
對此,池鑰只能說:“嗯,你說得對。”然後撓着頭繼續發問,“所以你覺得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麽?”
研究喪屍和研發解決輻射的裝置,主要還是研究團隊的工作,他們能做的難道只有安靜等待麽?
“首先物資還是要運。”
“嗯。”這一點池鑰沒有任何異議。
“其次。”程方霖頓了一下,“既然決定繼續留在這裏,那就必須做好長期生活的打算。我們不可能一直悶在避難所裏,我們得适當擴大活動的範圍——把活動範圍從地下擴大到地面。簡單來說就是——”
“殺喪屍,建牆?”池鑰搶答。
程方霖愣了一下,不自覺地牽了下唇角:“對。我們要從喪屍手裏奪回屬于我們的地盤。為此,異能者的力量很重要,而要有效利用異能者的力量就必須——”
“訓練?”池鑰又一次搶答,然後不等程方霖回應,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聲,“哈,神踏馬異能訓練……突然有種在拍奇幻片的感覺。”
“更像是熱血動漫?”程方霖挑眉。
“真能熱血起來就好了……”池鑰感嘆一聲,然後從床沿站起身,拍了拍程方霖的肩,“哥們兒,我現在越來越覺得,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程方霖萬分嫌棄地拍掉他的手,平靜道:“我也不過是說出我自己的想法罷了,誰又能保證我是對的?只不過,我并不懼怕失敗。”
早在池鑰問出一個問題的時候,程方霖就猜到了他這次來找他的目的。
有些決定,誰也不願意做,但又不得不做。
既然如此,程方霖不介意當這個做選擇的人,親自主導命運的走向,背負起所有的責任。
“唉,這下我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池鑰伸了個懶腰,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只要确定了方向,接下來就容易多了。
“話說,你今天沒陪郝明一起睡啊?”池鑰有些疑惑。
“嗯,他睡得早,怕吵醒他。”程方霖說着,摘下眼鏡,離開椅子走到床邊坐下,準備睡了。
池鑰:“其實你可以跟那個姓何的一起睡。”
聽到這句話,程方霖突然愣住,揉眼睛的動作都頓了一下,然後放下手,擡眸和程方霖對視,面露困惑:“什麽意思?”
“呃,是我想錯了麽?”池鑰看着程方霖困惑的樣子,不禁自我懷疑起來,“老早就發現你對女的不感興趣,又那麽支持自家兒子跟男的在一起,你應該是喜歡男人的吧?”
這方面池鑰還是比較肯定的,不過他并不确定程方霖對何禀是什麽感情:“那個姓何的……哦,何禀。他很在乎你的樣子,而你并不抵觸他靠近,我還以為……”他說着,見程方霖皺眉,立刻把尚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有些尴尬地擡手撓了撓頭,“……看來是我想多了,抱歉哈。就是感覺,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該有個伴兒了。”
“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程方霖不甘示弱地回應。
池鑰“哈哈”兩聲,走到門前拉開了房門:“行,我去睡了,你也早點睡。”
“嗯。”程方霖應着,目送着池鑰離開房間,帶上房門。
然後他看着緊閉的房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啧”了一聲。
他對何禀有意思?
怎麽會?
有那麽明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