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來收拾她
翌日,天氣陰沉,有種風雪欲來的前兆。冷風從清晨起就沒停過,吹在人臉上猶如浸過寒潭的針尖,細密的紮在所有暴露在冷冽空氣中的皮膚上,冷到毛孔裏。
路長歌出門就打了個哆嗦,越發覺得身上這身破舊的棉襖不暖和了。她回屋将平日裏塞進床底節省空間的箱子拉出來,吹掉頂層的灰塵,打開從裏面挑出一件灰色小襖,嶄新的,可以穿在裏頭。
“盞茶,把這個穿在棉襖裏頭。”路長歌搓了搓手,把小襖塞進自己被折疊的被窩裏,裏頭還有股熱乎氣,正好給他捂捂。
這還是今年路盞茶夏季生辰時路長歌給他買的呢。那時候路盞茶想要個碧綠色的薄衫衣裙,穿起來飄飄欲仙就跟個下凡的小仙童一樣,結果路長歌給他買了個灰色小襖……
當時她振振有詞,跟一臉絕望的路盞茶說,“瞧瞧你阿姐多聰明,反季節買棉襖,便宜又實惠。你那碧綠色的衣裙不耐凍,若是大冷天的穿出去,準給你凍傻了,聽阿姐的,這小襖太适合你了。”
路盞茶擡頭往外看了眼院子裏的烈日,出去就能烤掉身上一層皮。他耷拉着眉眼硬是擠出笑臉,哭笑不得的模樣,“謝謝阿姐哦~”
尾音差點哭出來。
如今擱了小半年的生辰禮物終于派上了用場。
路盞茶從被窩裏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路長歌伸長胳膊揉了一把,他本就淩亂的頭發越發的像個雞窩了,“今天晚上想吃什麽,阿姐給你帶回來。”
“阿姐今日也要回家?”路盞茶眼睛晶亮,雙手扒拉着嘴邊的被褥,被窩裏兩只腳高興的踩着彼此的腳背,“吃什麽都可以。”
“你倒是不挑嘴。”路長歌笑,彎腰又将箱子塞進床底下。今年生辰她省下來的錢都花在路盞茶身上了,自己倒是沒舍得添件衣服,就這破襖還是路母的呢,她自己悶頭改了穿在身上。
這般冷的天,林杉跟陳氏一早就起來了,兩人坐在屋裏吃着熱乎乎的肉粥。原本陳氏還怕這般明目張膽的吃肉不合适,可自從聽說林綿綿頓頓葷腥後,直接讓人送了肉粥過來。
林綿綿他這個當兒子的都不守祖宗規矩,他們這些親戚做什麽要委屈自己?
說白了,兩人之所以從鄉下趕來,圖的就是林府的家財。等林家夫婦下葬之後,林府表面上是林綿綿當主子,可他一個男子遲早要嫁出去的,到時候這滿貫家財還不是他們二人的?
林母還活着時就跟鄉下親戚不怎麽聯絡,林家兩個女兒,父母偏心林杉,撺掇着成績優越的林斂下學做工供她妹妹念書。
林家二老說,“你看咱們村裏誰家父母能像我倆似的從牙縫裏摳錢給你念書?你也識了不少字了,也夠了,不如下來讓你妹妹接着上,咱家出一個文化人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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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斂起初聽了前半句內心一陣愧疚感激,想着将來一定要出人頭地才不愧對父母供養之恩。結果聽完後半句,她驚詫的擡頭看着兩人,渾身血液冰涼難以置信。
林杉比她沒小多少,根本就不是念書的料。她一直都知道父母偏心,可沒曾想會偏心到這個地步。
那時候書院裏的山長是從她們村出去的,如今回來置辦書院也是為了造福鄉鄰,所以林家村的孩子入學念書基本上沒交什麽銀子。
饒是如此,林家父母也不太想讓林斂接着念了,他們還指望大女兒下學做工賺點錢給小女兒娶個夫郎呢。
林斂生的好,村長的兒子相中了她,兩人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可林杉每日跟人厮混,容貌學識都不如長姐,至今沒人願意給她說親。
礙于“孝”字,原本能考秀才的林斂下了學,當時書院裏的夫子還特意來家裏尋她,問林斂這好好的怎麽就不上了?
那天林斂蹲在外頭牆根下沒進去,只聽見屋裏母親笑着跟夫子說,“她不想上了,自己念書念夠了,吵嚷着要下學。咱們別說老大了,你看看我家幺兒——”
一向性子堅強的林斂抱着膝蓋蹲在牆角哭了不知道多久,她何時不想念書?何時念夠了?還不是父母吵嚷着逼她下來。
從那時起,林斂就一直在縣裏做工,有次回去後卻聽聞村長的兒子突然要許給了林杉。原本是她的夫郎,如今要嫁給妹妹?!
林斂有風度,沒去逼問一個男子為何改變了主意,她揪着林杉的衣襟問她怎麽回事?
林杉擡着下巴不以為意,吊兒郎當的态度讓林斂想打死她。
“他賤呗,你不在家就看上了我,上趕着要嫁給我,我能怎麽辦。”林杉說,“我這将來是要考秀才的人,他肯定是想攀高枝。”
村長的兒子根本就不是林杉口中說的這樣的人。事後林斂打聽,原來是林杉變着花樣去哄他,趁着一次晚上燈展從縣裏回來,将他拉進了柴火垛裏,他抵抗不過,加上林杉低聲哄着說會娶他,兩人這才做了。
林斂好是好,奈何常年不在家,村長兒子想要人陪伴,林杉正好鑽了空子,睡了本該是她姐夫的人。
林斂得知這事後,結結實實的把林杉按在地上打了一頓,父母拉都拉不住。
二老氣極了,尤其是她父親,坐在地上哭,說怎麽養出林斂這麽個混賬玩意,為了個男人竟然要打死自己的親妹妹!
她母親從屋裏拿出挑水的扁擔狠狠地抽在林斂背上,林斂這才從林杉身上起來。躺在地上的林杉弱雞一個,被打的口鼻流血眼睛烏黑,睡在那兒毫無還手之力,反觀林斂,這兩年她不念書在外頭做工身上結實,如今扭打一番後只是身上衣服亂了些,并沒有受傷。
林家母親一看最疼的小女兒這個樣子,氣的要跟林斂斷絕母女關系,林家父親更是直接從屋裏拿出林斂的東西扔了出去,帶着哭腔厲聲要她滾!
林斂滾了,多年來沒回過家,直到聽說村長的兒子投河死了才回去看看。礙于村長的威嚴,林杉當年如約娶了他,可嘗過的肉它就不香了,成親後林杉對他百般挫磨,在外頭厮混回家,受了委屈回家就要打他。
這還不算什麽,直到有一次堂弟陳氏過來,跟林杉關了門的在屋裏說話。村長兒子心裏疑惑,想着這姐弟倆能有什麽話是需要背着人說的?
等他走近才聽到屋裏傳出男人歡愉的聲音跟女人喘息的笑聲,村長兒子又不是小孩,哪裏還猜不到這姐弟倆瞞着衆人在屋裏做什麽龌龊事,他氣的渾身發抖推門進去。
陳氏見他進來,坐在床上慢條斯理的穿衣服,親昵的喊他,“姐夫。”兩人偷.情被發現卻不慌亂,顯然不是第一次了。村長兒子的接受不了,一氣之下投了河。
這事村長豈會罷休?事情鬧到了官府,林杉被關了一兩年。那時林斂在縣裏做生意已經小有起色,林家父母哭着求她花錢救林杉出來。
林斂當時冷笑一聲,拂袖而去。林斂沒救林杉,可林家二老到底是她親生父母,林斂每年讓人過去給些生活費,直到兩人去世她再也沒回過林家村。
林杉從牢裏出來後無所事事,拿着林家二老留的銀兩跟鄰村人一起殺豬。兩年的牢獄生活磨掉她身上的輕浮,将那層吊兒郎當的外皮揭掉之後,整個人越發顯得陰沉起來。
林杉有那麽一兩年活不下去的時候隔三差五的來林府鬧,問林斂要銀子,林綿綿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自己還有個姨母。
這次林家夫婦去世,管家按着規矩給她們發了報喪信。林杉跟陳氏一合計,兩人便來了林府。
她們覺得林綿綿性子弱,好磋磨。若是不聽話,兩人就以長輩的身份把他給嫁出去。
“今日這粥倒是還算像話,不似昨日那湯,烏漆嘛黑的什麽東西。”陳氏撇着碗裏的米珠專撈肉丁吃。
林杉冷哼一聲,“這府裏的下人沒規矩不懂事,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我看那湯就是那個推我的廚子故意做的,偏偏管家還護着她,說是不清楚到底是誰送錯了飯。”
“別氣了,先吃飯。”陳氏挑起媚眼,桌下踩掉鞋子用腳指頭隔着那層棉褲去搔林杉的小腿,“這麽好的肉不吃浪費了。”
兩人的關系也不知道是何事起不正常的。陳氏的妻主性子軟弱,她夫郎跟自己堂姐有這層畸形關系也不清楚她心裏知不知道,反正這些年兩人私底下還聯系着。
如今出來,兩人相當于渡了個蜜月,何況有相同的目的,如此一來感情越發升溫。
昨天顧忌着林府下人,兩人分房睡,今日一早才聚在一起吃了頓飯。下人們早已退去,林杉用手握住橫在自己腿上的腳踝,順着往上胡嚕。
沒一會兒兩人就從飯桌上厮混到了內室的床上。陳氏攀着林杉的肩膀說,“若是得了這家財,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娶你進門。”林杉說,“今日不管如何,得把林斂埋了,要是誰敢再攔着我的財路,我宰了她!”
這句話明顯是針對昨日那個不知好歹的廚子。
路長歌剛進了林府就打了個噴嚏,擡手揉了揉鼻子,心道待會兒得喝點姜湯,這鬼天氣太冷了。
這雪若是落下來還好些,偏偏天氣陰沉平白起風。
路長歌吃完飯往正堂走,管事的說少爺早上吃過飯了,讓她來的時候不用再費心再做一頓。
林綿綿身上依舊是那身粗麻漏風的斬衰裳,好在裏頭穿了銀白色的小襖,如今跪在那兒只凍的小手通紅,唯有趁着燒紙錢的時候将手攏在炭盆上烤烤。
“你去給少爺拿個手爐過來。”路長歌跟豆子說。
她蹲在林綿綿身旁,腫起來的右手上纏着棉布條,将他手裏的紙錢拿了過來,“少爺要愛惜身體,我替您燒紙錢,您捧會兒手爐暖暖手。”
林綿綿的确冷,他怎麽可能不冷。這斬衰裳是粗麻編制四處漏風,披在身上平白多了重量,絲毫不保暖。
他聞言往身後看了一眼,見沒有外人,才偷偷接過豆子給的手爐,捧起來往臉上貼了貼,舒服的直眨巴眼睛。豆子笑着出門去給他守着外人。
路長歌擡眸看了他一眼,見他卷長的睫毛輕扇,笑着說,“外頭太冷了,沒什麽人,少爺不如盤腿坐會兒?”
林綿綿抿了抿唇,擡眸看着路長歌。路長歌以為自己說錯話了,解釋道:“跪久了腿會酸麻,到時候可能會站不起來。”
“……可我已經站不起來了。”林綿綿聲音很輕,擡眸看着路長歌的手臂。路長歌笑了,麻溜的放下紙錢遞出自己的胳膊。
林綿綿手握着她的小臂,借力站起來,學着路長歌的樣子跟她一起蹲在銅盆旁邊,一手握着手爐一手往銅盆裏放紙錢,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妥當。
路長歌見林綿綿學她雙腿分開蹲下不由笑了。這好好的小少爺被她給帶偏了,這若是被林家夫婦看到,夜裏會不會托夢掐死她?
“少爺,林姨母來吊唁了!”門外豆子揚起嗓門喊了一聲。林綿綿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慢慢鼓起腮幫子,将手裏的一把紙錢全扔進銅盆裏,雙手捧着手爐,神色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她分明不是來吊唁的。”林綿綿吸吸鼻子看着路長歌,聲音莫名委屈,“是來欺負我的。”
路長歌聽的心都疼了,她不知道林家的事情,卻也知道林杉過來沒安好心,她跟林綿綿擠擠眼睛,“別怕,我來收拾她。”
路長歌活動了一下手腳起身走出去,抱懷往門口一倚,将路擋的一幹二淨。她擡起下巴看着林杉跟陳氏,挑眉帶笑問,“兩位主子,昨個那湯味道如何?”
一句話,成功的把林杉的仇恨拉了過來,她現在連門都不想進了,只想先宰了路長歌,“哪來的奴才,給我滾出林府!不然我親自送你躺着出去。”
“嗯哼?”路長歌揚眉,心道你路姐走南闖北怕過誰?她若想站着,還沒有人能讓她躺下呢。
作者:林綿綿:躺下
路長歌:得嘞(乖巧躺平)
路盞茶:咦,沒眼看沒眼看(捂臉)
————感謝在2020-02-10 21:33:42~2020-02-11 20:58: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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