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凝夜歌

何君燮花了一個時辰才讓沈敘竹等人相信他不是幻象。

沈敘竹等人都有些尴尬。

屋內的氣氛凝固了一會兒。

大韬掃了眼屋子裏那些突如其來的書畫:“可是……這東西就是沈三缺你弄出來的幻象了吧?”

沈三缺擺手否認:“韬哥你太高估我了,要是我有這能力,早就……”

阿奇慚愧地捂住半張臉,打斷道:“那些東西,是我的……”

原來文曲君近日正打算搬出學宮,遂将部分不太需要的物什随機贈予學生,阿奇恰好便是其中一位幸運兒。

他将那些物什抱回來擺好便出門去找沌沌了,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在無意中幫了沈三缺一把。

若是他能預料到,恐怕會果斷把物什轉贈給別人。

如此一來,可憐的燮兒師弟也就不至于被坑到這兒來了……

對于何君燮的悲慘遭遇,沈敘竹也是深表同情,因此他果斷決定将這孩子送回去。

畢竟靜淵現下應該還在與五位長老開小會,一時半會兒大概還不知道愛徒被人“挖”走了。

事情尚有回旋的餘地,只需稍稍變通再略加遮掩,便可回歸原樣。

可沈三缺極力反對,拉着沈敘竹在那開了一局辯論賽。

這師徒倆辯到天黑,誰也沒辯過誰。

專心當聽衆的桃子不耐煩了:“我說,你們就沒考慮過人家三皇子的感受嗎?你們要做決定也應該遵循下別人的意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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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哦,”沈三缺一拍腦門,轉頭想問問何君燮,卻發現找不着人了,“欸?燮兒呢?”

阿奇冷笑:“你們在那兒吵吵的時候人家就溜了。”

何君燮遁走的方式略微有些不符合他三皇子的身份。

這學舍裏是有禁制的,不能用穿牆遁地術,而沈氏師徒又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所以何君燮選擇輕悄悄地從窗戶上翻出去。

阿奇等人都覺得他是被逼無奈。

“你看吧,都把人家逼得翻窗戶了!不行,我一定得帶他回去!”沈敘竹很愧疚。

沈三缺雖也有些愧疚,但仍是堅定自己的立場:“回哪兒去啊,校長都同意了,而且燮兒他也沒把自己的東西帶走啊,這說明他自己也願意住這兒。師父你就承認吧,其實你心裏可歡喜呢。畢竟以後你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去找師叔了……”

沈敘竹一怒,踹他一腳:“你小子再在這兒胡說八道我就揍你了啊!”

“得得得,我不說我不說,我找燮兒去。”

語畢,沈三缺一溜煙跑出了屋。

“其實他說的也沒錯,”大韬拍了拍沈敘竹的肩,“我覺得你可以趁這機會和靜淵多談談。”

沈敘竹苦笑:“那也要他願意和我談。”

靜淵或許并非是不願意和沈敘竹談,只是他沒空。

因為那會議開到半夜才結束。

坐在門口的沈敘竹一見靜淵走過來,忙站起來:“師弟……我有事跟你說。”

“我累了,明天再說。”

靜淵說完,轉身進門,只留給沈敘竹一個背影。

沈敘竹想跟進去,一只腳剛邁過門檻,又縮了回來。

算了,還是不要擾人清夢為好。

沈敘竹想着不要擾人清夢,可終究會有人做不成夢。

雖然沈三缺一言不發地閉着眼睛躺在那兒,但何君燮仍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輾轉反側許久,他還是睡不着,只得望着房梁發呆。

依照常理,神仙本來用不着休息。

但,若需要時刻将神力發揮到正常水平,他們就必須與凡人一樣在固定的時間去靜養神息。

何君燮覺得自己明日恐怕只能使出七成神力了。

“燮兒,”沈三缺突然側過身,睜開眼,輕聲道:“你睡不着嗎?”

何君燮合上眼,不想說話。

“你認床?”

屋子裏只有沌沌的呼嚕聲。

“還是覺得冷?”

沈三缺将自己的被子撩開,蓋在何君燮身上。

何君燮将被子踢回去,轉身望着窗戶。

“還是……你餓了?”沈三缺往他那邊挪了挪,神秘兮兮道:“大韬的櫥裏有一塊幹餅。”

話音還未落下去,大韬突然坐起來,吼道:“沈三缺!你敢動我櫥裏的幹餅我就跟你沒完!”

末了,他又砰地一聲倒下去,繼續悶頭大睡。

沈三缺尴尬地笑笑:“他每晚都做同一個夢。”

何君燮依舊沒理他。

“燮兒,”沈三缺忽然将頭探過來,“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你嗎?”

何君燮一怔,用被子蒙住頭,快速挪到靠近牆壁的地方。

沈三缺沒再繼續那個話題,而是低聲說起其他的事來。

譬如學宮諸師的小八卦,譬如學宮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何君燮聽着聽着,困意止不住地湧了上來……

可他還未進入夢鄉,就聽到一句——

“燮兒,我來給你唱凝夜歌吧。”

何君燮的困意消了一大半。

凝夜歌?

這凝夜歌在天界廣為流傳,曲調輕柔婉轉,極具助眠之效。

大神仙常常用它來對付那些鬧騰個沒完的小神仙。

沈三缺就曾被沈敘竹用這招對付過。

他知道,這歌十分奏效。

他相信,師弟一定可以睡着。

但很可惜,沈敘竹其實是個音癡。

沈三缺從他那學來的曲調,完全脫離了原版,另立門戶、自成一派。

何君燮忍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這歌不是這樣唱。”

沈三缺眨眨眼:“可我師父就是這樣唱的啊……”

何君燮深吸一口氣,輕輕地唱起了正版的凝夜歌。

他的嗓音清柔圓潤,将詞調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沌沌的呼嚕聲消失了。

一時間,屋內只有這歌聲在空中回環。

夜晚仿佛真被凝住了。

一歌既畢,何君燮等着沈三缺的評價。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沈三缺卻不發一言。

何君燮覺得疑惑,慢慢翻身,從被子中露出頭來,面向屋頂的梁木,餘光偷偷往旁邊一瞥。

旁邊這人……睡的很香……

“……”

何君燮一夜無眠。

這直接導致次日上晨課時,他成了唯一一個趴在桌上睡覺的學生——連沈三缺都在那兒精神抖擻地坐着。

其實何君燮也不想倒下,怎奈心神疲憊……他聽着聽着,頭就不由自主地靠了下去,身體跟着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态,最終陷入深眠。

玉衡君又疑又怕,剛想走過去叫醒這位三皇子問他是否身體抱恙,那沈三缺卻快他一步沖去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何君燮身上。

玉衡君無言,瞪了沈三缺一眼,又繼續開始講課。

下課的鐘聲方一響起,靜淵就陰着臉從外頭走進來,後面還跟着眼帶淤青、不斷陪笑的沈敘竹,以及幸災樂禍、面帶微笑的校長。

玉衡君心知有戲可看,忙将講臺讓給他們。

靜淵一進來,目光首先就落在自家徒兒身上,發現他徒兒居然反常地趴在桌上睡覺後……

全班都感受到了一股森冷的殺氣。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靜淵的怒意并未顯現在臉上。

只聽他道:“昆侖研教五經最新決議,乾坤點數低于六十六者,不得參加五月初五的學宮會武。”

校長接起他的話頭,例行公事地說明會武的新規則。

沈敘竹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不存在。

“等等!”沈三缺站起來,打斷校長:“學宮會武不是所有人都能參加嗎?這和乾坤點數有啥關系?”

乾坤點數是昆侖學宮的考核标準,囊括課業、品行、出勤等,其中尤以課業為重。

而沈三缺的乾坤點數常年在二十三至二十七之間徘徊,離六十六尚有一段距離。

校長并未直接回答他:“那學宮會武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校長這話聽起來有些尖酸刻薄,但也算是直中要害。

那沈三缺自入學宮以來就一直吊兒郎當地混日子,從未參與過會武,連會武之前的選拔賽都沒去過。

“校長您這話就不對了,我是學宮的學生,會武怎麽就和我沒關系呢?”沈三缺不服氣。

知道你敢怼校長,但不知道你居然敢當着我們的面去怼,校長不要面子的嗎?衆學生不禁為他捏了把汗。

校長一時語噎。

靜淵上前一步,看向沈三缺:“會武選的是能夠代表學宮參加紫霄盛典的學生。”

紫霄盛典乃是天帝為諸學宮的神仙後裔們所設的比試平臺。

在盛典中表現優異者,通常能受到諸如天帝、東華君、西王母等上古尊神的賞識,繼而獲得寶物,甚至提前被列入神職。

所以,參與盛典的每每都是各學宮最為優秀的學生。

按照慣例,應先由各學宮在內部進行會武,篩選出表現最佳的二十一位學生送入盛典。

但昆侖學宮現在卻……

沈三缺知道被靜淵隐起來的那句話是——“你夠格嗎?”

不過他并不在意,只是摸摸下巴:“師叔,你們這是在故意針對我吧?”

其實昆侖學宮衆學生的乾坤點數幾乎都在六十六以上,只有一人在六十六以下。

很明顯,這标準是專為沈三缺設的。

校長眯眼一笑:“可別這麽說,這是研教五經一致通過的決議。沒什麽針對不針對的。再說了,反正你又不參加,在意這些做什麽?”

沈三缺看了眼趴在桌上睡覺的何君燮,坐下來,往後一靠:“誰說我不參加?嘿嘿,校長、師叔,你們的激将法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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