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之後, 被孤立的人從一個變成兩個。

剛開始虞舒還有點難過,但很快,就因為沈晏之給的好臉色而高興得忘了所有。

倒不是她重度顏控, 也并非重色輕友, 而是, 沈晏之真的跟其他同齡男孩太不一樣了,或者說, 跟他們都不一樣。

他穿雜志上才有的精致服飾、吃寫滿英文字母的進口零食、帶給她的玩具也是前所未有的稀奇。最重要的是他身上仿佛與生俱來的矜貴氣, 牢牢吸住虞舒這個土包子所有的目光。

就像是不小心投進暗河裏一縷月光, 皎潔美好得讓人心生向往。

那會兒虞舒還不懂什麽是愛情, 本能卻教會了她如何撩漢, 每天變着花樣逗沈晏之開心,找準機會就去牽一下人家的手, 沈晏之要是沒甩開,她能樂一天。

就像溫水煮青蛙,沈晏之從抗拒到無奈再到放縱,導致虞舒越來越肆無忌憚, 最終,歹意藏不住了!

“燕子燕子,今天我在書上看到了一段詩。”虞舒捧着臉,邀功地對面前的男孩說。

沈晏之其實并不感興趣, 但瞧見她一副很想說的樣子,就勉為其難地問了:“什麽詩?”

虞舒清了清嗓子,明亮的雙眼直直盯着他, 一字字念:“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沈晏之啓蒙早,腦子也很聰明,一聽便知道這句詩什麽意思。他若有所感,下一秒,果不其然聽到她開始扯淡:“我覺得,這句詩寫的就是我和你。”

沈晏之擰眉:“胡說!”

“我沒有。”虞舒委委屈屈地和他解釋,“這不是…我每天都想見到你來着……”

男孩淡漠的臉陡然一紅,他飛快地別過頭,耳根子像是被烈日點燃了般,燒得滾燙。

他抿緊唇,兇巴巴地呵斥:“又在瞎說些什麽?”

“我說的都是實話,就是每天都想見到你呀,哦不對,是每分每秒都想……”她說着不滿地癟癟嘴,“可是你每天只出來玩一會兒,之前還突然失蹤了好幾天,急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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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失蹤,是有事。”沈晏之糾正她的用詞。

“反正就是不見了!一個意思啦!”虞舒氣呼呼的,想到那幾天的焦急,就忍不住跟他翻舊賬,“有事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男孩轉頭重新看向她,難得示弱:“對不起。”

沒料到他會道歉,虞舒愣了愣,旋即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得寸進尺地要求補償。

沈晏之抿了抿唇,答應了她的要求:“你想要什麽補償?”

原以為她會要零食玩具什麽的,卻沒想,竟大言不慚地宣告——“我要一個親親!”

他臉一下子沉了,背過身去不理她,好半天才繃着聲音罵了句:“流氓!”

人都有逆反心,越是不讓越是想。

接下來的半個月,虞舒每天都唉聲嘆氣,說沒有親親不快樂。每每這時,沈晏之的拳頭都攥得很緊——他想打人。

就這麽鬧到了八月,虞舒的生日到了。

“燕子,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眨巴着眼睛,開始打如意算盤。

沈晏之心裏詫異了一瞬,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淡淡地說:“所以……?”

“所以…我要一個親親!”面前的女孩愉快地宣告。

“不行!”他想也沒想便拒絕,有時候真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怎麽這麽不害臊?

“可是……”虞舒低下頭,可憐兮兮地說,“從小到大我一次生日都沒過過,沒吃過蛋糕,沒吹過蠟燭,也沒收到過禮物……”

沈晏之不信。

然而,女孩卻把胳膊上的傷亮給他看:“喏,我不騙你。我今年也挨打了呢!就因為我跟媽媽說想吃塊小蛋糕……”

傷痕鮮紅,雖然沒有破皮,但皮膚下面卻有血瘀。

沈晏之只知道她家裏窮,父母經常安排給她很多家務,卻不知道她會因為這種事挨這麽重的打。

“他們不想給你過生日?為什麽?”

虞舒眼裏散開一片困惑:“可能是因為窮吧,買不起蛋糕。”

不想去深究這些不愉快的問題,虞舒湊近他,再次說,“看在我這麽可憐的份上,能不能送我一個親親?”

沈晏之有些動搖,他連忙穩住心神,反問她:“你為什麽這麽執着于這個?”

女孩臉上難得露出羞澀表情,捏着手指小聲說:“因為我喜歡你呀!全世界最喜歡你了!”

他呼吸一滞,緊接着心跳如鼓。

偏偏面前的女孩毫無自覺,還在說着更加羞人的話,“可是現在又不能結婚,等長大要等好多年呢!萬一你跟別的女孩子跑了怎麽辦?所以我要先給你蓋個章!這樣你就是我的人啦!”

電視劇害人,讓虞舒誤以為親了就是定終身。

沈晏之卻沒這麽傻:“少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親了就是蓋章,也只有你會信。”

“哦……”虞舒失落地垂下頭。

她也不過是…想要用力留住他……

氣氛突然之間變得沉悶。

向來話多得有點聒噪的女孩變得格外安靜,這讓沈晏之感到不習慣。餘光打量她半晌,又做了好一會兒心理鬥争,最終繳械投降。

算了,看在她生日的份兒上……

他目不斜視看着前方,下巴緊緊繃着,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就一下。”

起初虞舒還沒聽懂,扭頭見他耳根通紅,這才明白他什麽意思。

“真、真的?!”她受寵若驚。

答應這種事沈晏之本就覺得是自己頭腦不清,又被她追問,更加羞惱,板着臉狠狠瞪她:“那算了。”

到手的鴨子怎麽能讓它再飛走?

“不不不!”虞舒慌忙說,“親!我現在就親!”

沈晏之再次別過臉,像一根繃緊的弦,心髒就架在弦上,随時都要飛出去。

他想着一秒就能完事,哪知平時像個流氓似的女孩這會兒竟然害起羞來,揪着裙擺扭扭捏捏半天不上,臉紅成猴子屁股。

弄得像是他強迫她似的……

沈晏之深吸一口氣。

總覺得認識她以後,他的狂躁指數直線飙升。

——想打人!

“算了!”他正要作罷,結果一轉頭,唇上恰好襲來一片溫熱。

是他……

從未感受過的柔軟……

面前的女孩緊緊閉着眼睛,呼吸都屏住了,長長的睫毛顫抖着,夏日細碎的光閃爍個不停。

她本也沒瞄着他嘴唇,卻因為他突然的一扭頭,而促成了這個吻。

蟬鳴似乎都消失了。

只剩心跳,一聲高過一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回過神,下意識地把她給推開,惱怒地呵斥:“你幹什麽?!”

虞舒這會兒也發現口感不對,又見他擡起胳膊擋着半張臉,頓時明了。

她剛才親到的不是臉,是嘴!

心裏又激動又羞澀,見面前的男孩跟被登徒子糟蹋了的黃花閨女似的,她便顧不得自己的情緒,趕緊去哄:“我、我不是故意的!”

見他臉色更臭,她忙又補一句,“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等我長大了,就立馬跟你結婚!”

“誰要跟你結婚!”沈晏之腦子亂成一團,再也待不下去,扔下一句話逃也似的跑了。

這一走,就再沒回來過。

北角的沙地被填平、秋千被拆卸、綠化帶也無人修剪,來這裏玩的人變得越來越少

一定是讨厭她了……

小虞舒傷心地想,最後連那棵槐樹也被砍掉後,她便不再去那裏等他。

懵懂的初戀就這樣夭折,男孩的面容和與他有關的記憶在成長的路上一點點模糊,最後徹底遺忘。

将那段不堪回首的黑歷史從記憶深處挖出來,虞舒尴尬得無地自容。

那會兒她就是貧民窟裏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冷不丁遇到這麽漂亮幹淨的男孩,就什麽都抛到了腦後。現在回想起來,只能說是美色誤人!

既然薄晏之就是那個小男孩,那上輩子她死後發生的事便能夠解釋得通了。

薄晏之對她的好并非無緣無故,可惜她忘了他,他也不提,兩人便在高中當了三年陌生人。

要不是她死後看到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使重生,恐怕也跟他是再沒交集的過客。

見她擡手捂住臉,一副心虛模樣。

薄晏之捏緊兜裏的煙盒,問:“想起來了?”

虞舒小聲地“嗯”了聲,沒了下文。

又是漫長的沉默,薄晏之餘光落在她身上,明明很在意,語調卻故作輕松,“想起什麽了?”

他等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到身邊的女孩用生無可戀的語氣說:

“全部。”

“纏着你不放……”

“還有…還有那個…親、親你……”

月光下,少年表情一頓,熱度從心口迅速漫上,燒得喉間煙熏火燎。

他狼狽地別過臉,耳根陣陣發燙。

一別多年。

她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冒冒失失,卻還是能夠輕而易舉就讓他慌了心神。

确切地說,是比以往更甚。

……

按理說,兩小無猜的玩伴多年後重逢,應該是感人至深的一幕。但虞舒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沒有喜只有驚。

所以……

薄晏之生氣,是因為想起六年前她生日向他索要親親嗎?

好想掐死自己QAQ

換做是她,被一個髒兮兮的女流氓天天調戲,還被親了嘴,她肯定恨不得當場血刃。

這麽想來,薄晏之哪是什麽修羅?根本就是聖人吧!居然三番五次幫調戲過自己的女流氓,最後還喜歡上了她,為她報仇赴死。

她很想問問上輩子的薄晏之,是不是打架砸到了頭,不小心腦抽了?他喜歡她什麽呀?

“對對對對不起……”她慌慌張張地道歉,壓根兒不敢再看他,卑微地說,“當初是我鬼迷心竅,你要是氣不過,就打我吧!”

“鬼迷心竅?”他緩緩重複這四個字,見她連連點頭,臉色更加難看,“所以,你是後悔了嗎?”

虞舒:“當然!我衷心地感到抱歉!”

她有罪QAQ

她該死QAQ

她道歉的态度很誠懇,然而面前的人卻釋放出更為迫人的低氣壓。

旋即一聲冷哼,帶着說不出的諷刺,從頭頂自上而下:“可是,我當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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