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嗅色可餐矣
走了一趟荒村,什麽心結都解開了,也不再存着不可說的秘密,一家三口最終沒有去鎮上,反而往深山裏遍賞秋色绮景了。
喪父三年獨居十年,盧蠍虎終日與獸鳥為伴共花草謝歲,曾經自認是這山裏半個通。結果蛇洞裏走一遭,他才深刻體悟山外确實是有山的,密林之中更有乾坤,宇宙萬物人獸魑魅,自己連“人”這一項都未窺透皮毛洞悉本質,又怎堪天下種種驚奇?一言以蔽之,他覺得自己太嫩!
此番入山,便憑着龍哥引路,去踏行自己不曾探索的荊棘,去發現重重遮蔽後豁然開朗的水月洞天。山中歲月長,山中也有不凡和隽永的生機昂揚。
看過了這一年最後的顏色璀璨,龍哥問盧蠍虎,願不願随自己回逍遙洞府,山主的殊榮與他共享。盧蠍虎卻只說回小屋去,繼續孤孤單單地等一個夢,當他的普通人。
龍哥似料到了盧蠍虎的答案,或者他又食言用了猜心術早早便探知,但也未作強求。低頭看着懷裏的虎子,故意問他:“你要做人還是當妖?”
虎子尚不會自如表達,學舌過的詞句都不足以拼湊出他的心聲,索性啊嗚一口咬在蛇爹虎口上,掙紮落地,扭着蛇尾巴嗖嗖竄到盧蠍虎腳邊,熟門熟路順着腿爬上了肩,摟緊了不撒手。
面對無措又歉然的盧蠍虎,龍哥不過瞥了眼手上不痛不癢的牙印,聳聳肩,甚無奈道:“沒辦法,孩子大了主意也大,管不住,你受累,還接濟着吧!”
雖說才在肚子裏待了一天,但好歹是自己生出來的娃,盧蠍虎斷斷不會嫌棄,簡直疼都來不及,當即欣然應允。
龍哥便放心了,拍拍手說:“走吧,回了回了!”
言罷擡腳往前去。
盧蠍虎在後頭抱着虎子,怔怔地忘了邁步子。
龍哥等一等他,催促:“快着點兒啊!天黑了道兒不好走。”
盧蠍虎習慣性在心裏嘀咕:“你家不是這個方向啊!”
龍哥站着沒動,表情也無變化。
盧蠍虎繼續嘀咕:“是送我呀,還是真跟我回去?”
龍哥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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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蠍虎大着膽子再嘀咕:“不是會讀心麽?有本事你猜呀?”
龍哥沖過來狠狠賞了他一記爆栗,怒叱:“小兔崽子蹬鼻子上臉,試探起本座來了,找不痛快是不是?屁股癢了直說!”
盧蠍虎兒子都不要了,徑直拿虎子的臉擋了屁股。
可憐虎子頭上腳下莫名其妙親了一回親爹的屁股。
可嘆盧蠍虎到底沒能保住自己的屁股,當晚上又被妖豔奪人的美男蛇給翻來覆去采陰補陽了。
翌日龍哥神清氣爽,大早上起就擺着自己風姿綽約的胯在屋外頭忙活。盧蠍虎被那條碩大的蛇尾巴折騰了一晚上,饒是身體已熟悉了那樣異常的□□,奈何一屆凡人還是打小就養得不善的羸弱凡人的小身板,總是經不住龍哥的予取予求,日上三竿都仍軟綿綿睡着,渾身骨頭仿佛全叫蛇縛絞碎了,整個人了無生氣地趴伏在床內,連翻身的餘力都沒有。
龍哥也不來擾他,兀自在外頭搞出不小的動靜。虎子最是好奇,便不纏着盧蠍虎撒嬌使賴,轉而投奔了蛇爹的懷抱。隔着薄薄的一層木板門,不時能聽見小兒興奮的笑聲。
終于盧蠍虎亦是抑制不住窺伺的欲望,掙紮着撐起身來,抓件披衣搭在肩頭,托腰扶牆,慢騰騰挪到了門邊。拉開門,入眼堪稱翻天覆地!
原來龍哥施術,輕巧地在屋門前圍了一方籬笆院,翻起兩塊百步見方的閑田,左菜右花,籬笆牆邊另栽有一樹山茶并兩株綠萼梅,俨然田園意濃。又思不可居無竹,蛇喜竹陰,盧蠍虎鬼使神差般走出屋門繞到牆角張望一眼,果不其然,小屋依山勢,後坡上密密匝匝立起一排入雲的青色屏障,随風擺蕩,像極了腰上沒骨頭走路愛搖臀的龍哥。
“啪——”結結實實一記掌掴落在後腦勺,盧蠍虎被打得足下趔趄,直往前沖,差點兒撲在地上。虧得龍哥及時将他腰腹撈住,嘴上卻啐:“不在屋裏躺着跑出來吹風,沒病找病生呢?”
盧蠍虎攀着他胳膊站好些,揉一揉适才叫他打疼的腦袋,兩眼張得老大,既驚且喜,孩子似的傻樂:“住、住着……家……”
龍哥白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也知道自己原來住的就是個窩棚啊?”
盧蠍虎繼續撓發絲所剩無幾的瘌痢頭,嘴能咧到耳後根,露出一口七出八列的參差黃牙,傻憨傻憨地說:“不、不會!”
“你不會修本座會啊!滿意不?”
盧蠍虎嗯了聲,重重點一下頭。
“那誰走路沒骨頭啊?”
盧蠍虎頓了頓,居然嘟起嘴一臉委屈。
龍哥挑釁着:“說,說,快說,本座沒開着天耳呢,且聽聽你自己說的是非曲直!”
盧蠍虎癟着嘴,沒敢說。
龍哥乜笑:“又試我吶?那你猜本座聽沒聽見知不知道?”
盧蠍虎更不敢猜。
“說!”
不說!
“沒事兒,說出來!”
打死說不出來!
“本座今晚上不折騰你,乖,疼着你呢!”
盧蠍虎忍不住心說:“再折騰一晚就死了,沒蛋給你吃,餓着。”
龍哥眼角猛烈抽搐。
盧蠍虎雙手交叉揪緊了肩上的披衣,縮着脖子往後退了一步,情急大喊:“疼——”
屁股不疼,腦門兒疼。
龍哥沒彈他爆栗也沒扇巴掌,學虎子,化出蛇首張開能随意脫臼的大颚,一口把盧蠍虎整個腦袋咬在了嘴裏。腥膻的信子順便自鼻孔探入咽喉深處撩撥了一通,把盧蠍虎搔得又癢又疼,身起燥熱,不由自主抖了抖。
龍哥樂了,松開蛇牙恢複人形,衣袖滑落露出纖白的小臂,涼涼地貼着盧蠍虎潮紅的面頰,将他整張臉捧在臂彎中,誘惑地笑言:“乖醜醜,知道自己來要了,妙呀!”
于是天還大亮,盧蠍虎又起不來床了。
他神志半昏被卷在巨大的蛇尾裏,渾噩地起了點小心思,牙漏風唇未鎖,低聲碎喃:“妖怪不嫌人醜的,真怪!”
“因為蛇的眼睛都不大好啊!”攜魅的嘶鳴呵在耳畔,一言一笑,“所以我們不愛看,就喜歡聞。”
盧蠍虎渙散的眸光裏浮起貪奢的醉意,追問:“我聞起來像什麽?”
長信曳過鼻梁,舌尖的分叉翹起,沾了沾他濕潤的眼睑,話音愈加啞得不似人聲,緩慢地傾訴:“你呀,是世上最好吃的香餌!恨不能連皮帶骨,全吞進肚去。”
“龍哥會吃了我嗎?”
“不是在吃麽?你可真好吃!好吃極了!”
“唔,嗯哼——”
帳中風月無邊,靡靡緋緋,帳外,可憐虎子餓着肚子被捆成個粽子樣吊在梁下,淚眼汪汪瞪住邊上才成人一臂寬的距離外躺在竹籃裏的二蛋,看見咬不着,饞得口水垂作長絲,源源不斷地在地上淌了一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