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書生

大閘蟹腳踏着背, 嚣張地一層接着一層,堆滿了盤子。雞鴨魚肉俱全,黃太端着盤花甲焖面從廚房出來, 香味撩人。

“停雲小時候最喜歡吃阿姨燒的花甲。”黃太和喻停雲感情親厚, 說是勝似母子也不為過。

喻停雲見黃時雨進了門, 放下手裏的相冊,“小九, 沒淋到吧。”

“不叫我卷毛狗了?”黃時雨看被他丢在沙發上的相冊越看越眼熟, 終于想起來, 朝着黃太, “媽!相冊怎麽随便拿給人看啊!”

裏面都是她小時候的照片, 她頭發又黃又軟,被喻母用兩塊大白兔奶糖哄着, 燙了一頭的卷,還帶去照了相。喻停雲正在庭院裏踢球,被喊過來照合影,見到她, 笑得滿地打滾,邊滾邊拍地,“哈哈哈!有妖怪!”

前世造了什麽孽,今生要生這個混世魔王。喻母氣得冒煙, “什麽妖怪!這是你妹妹!”

“卷毛狗!小妖怪!滿頭卷毛真奇怪!”喻停雲還在笑,小九已經被氣哭了,嘴裏的奶糖混着口水一起糊了唇角, 她揪着自己卷卷的頭發往下捋,把頭皮都扯痛了,眼淚不要命似的往外湧。

接下來是一團混亂,黃時雨回憶起那一天只記得自己在哭,以及大人們哄她的兵荒馬亂。

喻停雲被喻母拿小棍揍了一頓,朦胧懂了不能笑妹妹,妹妹是用來寵的。于是前院的虎子也喊小九小妖怪的時候,他撿了塊石頭,氣沉丹田:“不準你說小九!”

虎子頭破血流,小九再次哭崩,喻停雲眼角餘光看到這次是喻父疾步朝他們走來,邊走邊順手抽出了腰間的皮帶,腦海裏第一次蹦出了句髒話:日呦。

喻父性子不似黃國華那般溫和,他早年當過兵,在部隊做到了營長,後來轉業下海,在商海中更是歷練出鐵血铮铮。那一頓皮帶差點把喻停雲抽得連哭氣兒都沒有,還是老黃和黃太趕過來,一個攔腰抱住施暴的,一個抱起了被抽的,才把小停雲救走。

黃太用棉球蘸了紅藥水,給他把橫七豎八被皮帶邊緣抽出血珠的部位消毒。小九見他哭了,俯下身子,輕輕地往他傷口處吹氣,“吹吹就不疼了。”

她那時真的是一身奶味,沒想到現在還是。

喻停雲收回看她的目光,止住回憶,回黃太的話,“對,梅姨,我想這口花甲都想了好幾年了。”

黃太笑容裏帶着些對小兒女的溺愛,“可不是麽,你以前被你爸抽得快沒聲兒了,還記得跟阿姨說中午想吃花甲。”

喻停雲心說,您是沒見過去年他揍我那架勢,那才是真的快斷氣了。抽得半死不活直接丢出國,到現在才敢在堂姐的幫助下偷偷回來,連家門都沒踏進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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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做的花甲真的是五星級水平。”喻停雲幫着擺碗筷,黃太轉頭催黃時雨,“小九,去洗手,吃飯了。”

黃時雨應了聲,在洗手間裏給盛遠川發微信,“我到家了,啾啾。”

一川煙草:“啾啾。”

梅子黃:“……【笑哭.jpg】”

她是真沒想到,盛遠川也會配合她玩這個。突然覺得來了靈感,不想吃飯,只想立刻開電腦畫圖。

黃太過來敲洗手間的門,“你掉廁所裏了?快點兒,就等你了。”

“這就好了!”黃時雨心累,放假為什麽不能當一條鹹魚。

老黃平常坐哪兒都行,一有客人來,麻溜地坐上了主位,顯示一家之主的威嚴。只是這一家之主身上還帶着股蒜味兒,是剛剛幫黃太在廚房剝蒜搗蒜留下的證據。

喻停雲給他斟了酒,“黃叔,這是我爸特意讓我給您帶的茅臺。”

“哎!替我謝謝老喻。”黃國華原本不喝酒,一杯就倒,這些年大單子談多了,酒量也練出來了。

“你爸媽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太客氣了。”明梅說,“來就來,還又帶絲巾又帶酒的,讓叔叔阿姨怎麽好意思。下次空手來就行了啊。”

喻停雲跟他們寒暄着,态度親昵又得體。他剝了個蟹殼,放在黃時雨碗裏,“小九怎麽變得不愛說話了?”

黃時雨把裝蟹殼的碗給黃太,“媽我吃飽了,我先上樓了,你幫我吃吧。”

“別忙。坐下。”黃太瞪了黃時雨一眼,“她就這樣,神神叨叨的,上了個大學每次回來脾氣千奇百怪。”

黃時雨知道她老爸老媽平時好說話,但家教嚴格,在客人面前是斷然不許她這麽失禮的,只得答應着,“我去廚房盛碗湯。”

老黃見她跑得比兔子還快,無奈。找着話題問喻停雲,“在H大學的什麽專業?”

“學的建築。之前在哥大就是學的建築學方向,回國也選了這個專業。”

“建築好啊。”

黃時雨端着西紅柿蛋湯回來就聽到這句,“爸,我當初選專業的時候,是誰說女孩子不要學建築?”

老黃:“男孩子掉頭發能直接剃寸頭,女孩子掉禿了怎麽辦?”

黃時雨:“戴假發啊。”

“……”

一頓飯吃得艱難,在真情假意中虛與委蛇,你來我往推杯換盞。黃時雨想看手機也看不成,有了作圖靈感卻抽不開身,只能幹坐在這兒聽他們從哥倫比亞的風土人情聊到美式建築和歐式建築的區別,內心把喻停雲罵了一萬遍。

喻停雲喝得耳朵發燙,和老黃一樣,都有些醉意醺然。這還怎麽好趕人家走?小院子不像之前有客房,黃太給喻停雲準備了一床新被子,又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準備晚上和女兒擠一張床。

兩位被茅臺摞倒的奇男子已經在主卧睡了,都帶着酒氣,誰也不嫌誰臭。黃時雨幫黃太洗碗刷鍋收拾殘局,累得胳膊都快擡不起來。等終于能躺在柔軟的小床休息一下時,已經快傍晚五點了。

她看了下手機,自從中午那兩句短暫的聊天之後,盛遠川再沒發消息過來。

和喻停雲一起其樂融融地吃了頓飯的她莫名有些心虛,她試探着跟他發了條,“啾啾?”

見他沒反應,又發了一條,“哎嗨,我中午吃多了,好撐。”

盛遠川床頭的手機亮了兩下,屏幕又黑下去。他躺在床上昏昏入夢,一會兒似乎又去了醫院太平間,掀開白布,見了母親最後一眼。一會兒仿佛靈魂體飄到半空,回到她獨自穿過巷子的那一晚。

那段路比較偏僻,他平時總會騎車載她過去,再自己折返。高一高二還好,放學時間一致,同路的人也多。高三晚自習延時,而且自願選擇回家時間,這個點路上人就少了。

那晚,晚自習第二節 上了一半,班主任匆匆來到教室。黃時雨趴在課桌上偷偷睡覺,班主任看到了,也沒做聲,只神色匆忙地把盛遠川喊了出去。新洲路有起車禍,被撞的人是盛遠川的母親傅俐。警察從傅俐的口袋中找到了學校的聯系方式,然後通知他——

盛遠川回教室拿了錢包,喊醒還在睡覺的黃時雨。美夢被打擾的少女揉着眼睛,問他,“老師來了?”

“我家裏有點事,要先走。放學你去找許言臣陪你一起走。”許言臣的教室在他們班正對面,放學送一下自己表妹,他肯定是願意的。

少女明眸黑亮,“我自己回沒事的,不想去聽許巨巨嘲諷。別擔心我。”

他在她剛剛睡亂了的頭發上又揉了一把,“注意安全。”

“放心好啦!你快去吧。拜拜。”她小聲補了句,“明天見。”

“明天見。”

前半夜,盛母還在重症監護室被搶救,護士進進出出,調運血漿。後半夜,他永遠失去了母親,從此家不成家。

而比這更糟糕的還在後面。他忙得脫不開身,等他守孝三天後回學校,才聽班裏同學說黃時雨已經三天沒來了。

前不久他才查到真相,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那天晚上。讓母親避開新洲路,或者在走之前先去找許言臣,拜托他一定要陪着小九回家。

書生意氣最無用,無奈當年是書生。

“小九……小九!”半夢半醒間,有人用溫熱的毛巾一遍遍給他擦着額上的冷汗,那個人有着和黃時雨一樣溫和的嗓音,“我在啊。”

“找許言臣……”

“找什麽許言臣。說胡話了?”黃時雨将卧室的溫度調高了幾度,見他似乎冷得有些打戰,猶豫了片刻,上床抱緊他,用自己的體溫給他貼身暖着。

“再不退燒可怎麽辦啊!”她抱着他嘟囔,“要不要再吃一次藥?退燒片好像要間隔四小時吧?你吃了多久了啊。”

盛遠川眉頭蹙緊,被她吵得動了下,動作太輕,她一點沒察覺,“要不是我覺得不對勁,偷偷過來看看,你是打算自己在家裏燒成傻子?”

想怪他,也不知從何怪起。她剛剛翻櫃子找溫度計和藥,不慎看到了他媽媽的遺照。差點驚叫出聲,捂住嘴,眼眶卻濕了。

怎麽會呢?三年前開家長會時她見過他媽媽。那次老黃和黃太有事沒來,她找許言臣過來給自己開家長會。盛遠川在門外跟她聊天,被盛母出來撞見,黃時雨有些心虛,傅俐那雙和盛遠川肖似的眼睛笑得彎彎,向着盛遠川問,“我兒媳婦?”

“是啊。”少年答得很輕,語氣卻斬釘截鐵。

作者有話要說:  喻.心機boy.停雲的進度條:登堂入室,留宿黃家

盛.獨自美麗.遠川的進度條:投懷送抱,貼身溫暖

就問誰更快?2333333感謝在2020-01-11 23:15:12~2020-01-13 19:48: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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