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天是他們結婚兩周年的紀念日。

餐廳裏悠揚的小提琴聲傳來,三三兩兩的情侶低頭呢喃情語,傅清瑤坐在窗邊,一遍一遍看着手機。

“女士,請問您要點餐嗎?”

侍者已經來問過好幾次了,傅清瑤面露難色,搖搖頭,侍者恭敬推下,傅清瑤又給郁篆發了條信息。

[還沒結束嗎?]

一條條信息都石沉大海,傅清瑤對此已經沒有多少期待了。

“叮——!”

一聲信息聲傳來,讓原本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傅清瑤頓時來了精神,她拿出了手機打開了信息,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抱歉,還在加班,你先回家吧。]

傅清瑤剛提起來的心,又落了下去,她嘆了口氣,喊來了侍者。

“你好,打包兩份菲力牛排,七分熟。”

郁篆最喜歡的就是這一家菲力牛排,下班回家,大概很累吧!

郁篆擡起頭,眼前模糊一片,慢慢回過神。

沒想到一開始忙就到了這個時間,公司研發的新項目最近遇到了嚴重的瓶頸期,身為公司的老總,郁篆必須要留下來解決這些問題。

郁篆看着手機上妻子發來的短信,心裏有些不忍,結婚兩年了,無故爽約的是他,一次又一次妥協的是她,即使也曾小聲抱怨過,可是最後都是以傅清瑤的接受理解結束。

今天是兩人結婚兩周年的紀念日,傅清瑤因為今天已經期待了很久很久,甚至提前一周去定了餐廳,可惜偏偏在這個時候公司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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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篆拿着手機,看着手機屏幕上兩人親密的照片,手指輕輕滑過妻子的臉,眼神裏蔓延着無限的溫柔與愛意。

要不然,等會看看還有沒有蛋糕房開門,給她買一個蛋糕回家,雖然有些簡陋,不過也許還能讓她心裏舒服一點。

正想着,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妻子的電話。

郁篆按下接聽,還沒來及說話,就聽到對面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您是這個手機的家人嗎?請趕快到市醫院來,剛剛這個手機的主人發生了車禍,被一輛大貨車掃尾撞到了路邊的綠化帶,需要緊急手術,請趕快來!”

郁篆的世界在那一秒鐘坍塌了!

他猛然站起身,大腦一片空白,他站在原地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

“該死!”

他扯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車鑰匙沖了出去,滂沱大雨将整個城市淹沒,原本喧鬧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連綿不斷的黑暗和永不停息的大雨。

郁篆沖進了市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和慘白的白熾燈光,燒灼着最後的希望。

“護士護士!請問傅清瑤在哪?”他拉住了一個護士,焦急詢問。

護士看他這副模樣,想起了剛剛接到的急診。

“應該在急診那邊,您快點過去,病人情況很嚴重……”

都沒來及說完,郁篆扭頭跑出了大廳,直奔後面的急診中心而去。

“傅清瑤,傅清瑤在哪!”他在導醫臺拉着裏面值班護士不斷地詢問,導醫臺的護士從裏面出來,将他帶到了急救室。

“醫生在裏面進行緊急手術,因為情況太嚴重了,擔心病人出現意外。”

護士說完就離開了,郁篆站在門口,看着手術中的燈,無力的癱坐在了長椅上。

如果他今天沒有爽約,如果他沒有讓傅清瑤等候這麽長的時間,如果他今天能夠去接她,她就不會出現意外。

郁篆想着,罪惡感就像是荊棘藤滿将他纏繞困束,他垂着頭坐在長椅上,水順着發絲不斷的滴在地上暈成了一片,腳步倉促的護士從他身邊走過,他無數次的擡頭,又無數次的低下,原來等待的滋味是這麽難熬。

燈熄滅了,手術室的大門打開,穿着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郁篆沖到了他面前,拉着他問:“怎麽樣?我太太她怎麽樣?”

醫生慢慢解下了口罩,看着面前的郁篆,欲言又止,他的樣子,就好似将郁篆拉入了十八層地獄,難以翻身。郁篆看着他,嘴角不斷的抽搐,臉上的水痕還在,甚至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目前已經恢複了生命體征,但是病人還沒有意識。”

醫生的回答很委婉,郁篆聽了這話,卻沒有多少改善。

“沒事,您說吧,我能承受住。”

醫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情況不是很理想,因為雨天路滑,貨車剎車時導致後輪甩尾,正好撞上了車頭,司機沒有任何的防備,在猛烈的撞擊後,傷到了頭。很有可能造成了大腦的損傷……”

“植物人?”這三個字,就像是耗盡了郁篆所有的力氣,他紅着眼眶看着醫生,醫生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輕嘆一聲。

“病人等下會轉去ICU進行觀察,至于什麽時候醒還不清楚。目前受損的器官修複已經完成,但顱腦CT顯示顱腦重度損傷,不排除有腦死亡的可能性,還請您和家人最好商量一下。”

說完醫生離開了。

郁篆站在手術室門口,大門再度打開,面容蒼白的傅清瑤躺在床上,口中還插着管子,她沉睡的模樣就和平時一樣,安安靜靜的,乖巧的像是懶貓。郁篆想要追過去,被一個小護士攔下。

“您好,您是病人家屬嗎?請和我一起來辦理下入院。”

郁篆潦草的簽完東西,跟去了ICU,隔着玻璃,看着躺在裏面的傅清瑤,郁篆的世界黑了下來,她的聲音,她的笑容,她的味道全都在他身邊萦繞,他慢慢墜下頭,冰涼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他的頭發,他好恨,好恨今天的自己。

為什麽沒有陪她,為什麽沒有去赴約,明明這麽重要的日子,明明在最關鍵的時候,如果當時他也在車裏,就能夠保護她,當那輛車撞向她的時候,她會有多害怕。

郁篆死咬着牙,狠狠的拉扯着自己的頭發,嗓子眼裏發出嗚咽聲,痛苦哀鳴。

“喂,您好,請問您是傅女士的丈夫嗎?”

郁篆靠在長椅上,接到了警方的電話,請他第二天去警局認領傅清瑤的東西,郁篆看着玻璃窗裏的傅清瑤,眼底是無盡的悲傷。

當時,他們相愛時,自己的條件并不好。一個小城市來的窮學生,怎麽也配不上家境優越的傅清瑤。

所以當時傅清瑤決定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已經和全家斷了來往。

他依然記得,傅清瑤的父親站在門口對着她喊着:“你要是跟他走,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

傅清瑤拉着郁篆的手都在顫抖,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她轉過頭,對着父母磕了個頭,然後跟着他上了車。

傅清瑤的奶奶沖出來,給她塞了兩萬塊錢,老人家紅着眼跟她說,她永遠是奶奶的好孩子,有難處了就跟奶奶說。

可是,直到傅清瑤的奶奶因疾病去世,傅清瑤都沒有再見過她一面。

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兩個人一起努力,為了能夠賺到錢,買一套房子,郁篆一個人做兩份工,白天他是一個游戲公司的開發工程師,晚上他做代練,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兩個人的生活越來越好,甚至郁篆有了第一桶啓動資金,有了一家屬于自己的游戲公司。

游戲公司成立的那天下午,郁篆買了一個鑽戒向傅清瑤求婚了。

沒有轟轟烈烈的儀式,甚至連至親的祝福都沒有,他們領了證,成了夫妻。

公司成立之後雖然也遇到了許多麻煩,但是好在一切都在有序的進行着,尤其是去年新開發的一款小成本解密游戲一炮而響,自從上架就有了非常高的人氣。不少大型公司對他們進行投資,原本的小游戲公司小成本手機游戲,搖身一變成了炙手可熱的紅牌産品。

本打算明年再推出一個女性戀愛向的手游,可惜在最關鍵的時刻,妻子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警局裏的警察對前來領失物的郁篆都很客氣,也很同情,他憔悴枯槁的臉色,能看出這一夜對他而言相當糟糕。

“這些是您妻子車裏的,肇事者警方也已經控制,對這件事也供認不諱,當時的監控也已經調取,如果您需要查看,可以和我們一起到後面看下事發當時的視頻。”

郁篆看着籃筐裏的東西,牛皮紙袋上濺着血,他撕開包裝,還有隐隐的牛肉味傳來。

這是那家西餐廳,價格很貴,傅清瑤很喜歡,可是卻舍不得吃。所以每當他們有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時,他就會帶着他去店裏,他說,他最喜歡吃店裏的菲力牛排。

看他情緒不太穩定,警察遞來了抽紙,郁篆搖搖手,将東西收拾好,“麻煩了。”

說完,拿着東西離開了警局。

醫院裏消毒水味還是那麽濃重,郁篆坐在長椅上,昨夜淋濕的衣服已經幹了,皺皺巴巴的衣服貼在身上,狼狽不堪。郁篆捧着已經涼透了的牛排,拿起旁邊附贈的叉子,插了下去,放在了口中,用力的咀嚼。

涼透了的牛肉嚼起來有些費勁,郁篆随便咀嚼後,用力的咽了下去。

等待的滋味是那麽痛苦,是他的錯,讓她一直在等。

“我要等她醒來,清瑤一定會醒來的。”郁篆用袖子蹭了下嘴邊牛肉的汁水,對着尋房的醫生說,醫生了解過情況,點了點頭。

“您妻子目前只能住在ICU,費用相對比較高,如果有醫保的話……”

“錢不是問題,我只希望她醒來,醫生,求求你。”郁篆不在乎這些,他們本就是一窮二白走到了今天。他努力工作,拼命賺錢,就是為了讓傅清瑤跟着他過上好日子,如果傅清瑤真的離開了他,那麽再多錢又有什麽意義。

“好的,昨天做完手術,還要再進行檢查和觀察病人的情況,您也要照顧好自己,如果您累垮了,還能有誰照顧她?”

郁篆謝過醫生,坐回了長椅上,他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心裏想着需要回家準備些東西。

“清瑤愛幹淨,兩天不洗澡她就會抓狂,要給她帶一個幹淨的毛巾,給她擦擦身子。她喜歡上周買的貓爪杯,也要給她帶着,她說見到那個杯子,心情都會好起來……”郁篆靠在牆邊喃喃自語,嘴巴裏說的沒有一樣是和自己有關的東西。

手機響了起來,郁篆接通電話。

“郁哥,嫂子出事了?”

“嗯。翔子最近我不去公司了,公司的事兒,就交給你了。”洪翔是郁篆的搭檔,在原來的公司,兩個人就是一個團隊的,洪翔的想法天馬行空,而郁篆的技術過硬,永遠能把他不切實際的想法,真的變成現實。

“哥,你在哪了?我現在過去。”

洪翔到了醫院,看到了一夜之間就變得極為狼狽的郁篆重重嘆了口氣,他把在路邊買的早飯還有一些生活用品放在了長椅上。

“嫂子什麽情況?什麽時候能出院?”

郁篆聽了這話,聲音哽在了嗓子裏,看他這樣洪翔知道情況不妙。

“哥,你別難過。你是嫂子唯一的支撐,你要是累垮了,嫂子怎麽辦?”洪翔拍着郁篆的肩膀對他說。

郁篆重重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哥,公司你別擔心,錢也別擔心,我那一份不要了,你先給嫂子治病,要是還缺錢,你跟我講,我去想辦法。”洪翔神情嚴肅,說的極為認真,郁篆擺擺手。

“謝謝你翔子,不過,錢不是問題,清瑤傷到了腦袋,可能會成植物人。”

洪翔聽了這話也沉默了,各個地方的報道新聞他也看過,成為了植物人,十年八年喚醒都是奇跡。

“哥,一定會有辦法的,你先回去換身衣服洗個澡睡一覺,把需要的東西帶來,我幫你守着。”洪翔看他這副落魄的模樣,連連催促,郁篆确實有這個想法,道過謝,先回了家。

郁篆沒有心情睡覺,洗澡換完衣服之後,将需要的東西放在了行李箱,正要出門接到了洪翔的電話。

“哥,我有一個辦法!我剛剛查了下,植物人需要外界的刺激,咱們新出的那款游戲不能試試嗎?”

郁篆聽了這話,眉間一緊,“什麽意思?”

“如果說,我們将游戲植入到個人意識之中,那麽人在昏迷期間,大腦還是在積極運轉的,那麽這樣會不會更快的蘇醒?”

郁篆聽了這話,心髒飛快的跳動起來,讓大腦屬于一種活躍的狀态,這種刺激,對于大腦的恢複應該會有益處。

“我去找別的公司商談,去要啓動資金!就跟全息游戲一樣,哥,一定要讓嫂子醒過來!”

半個月,傅清瑤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雖然還要繼續做生命體征的監控,可是那些管子都已經拔掉了。

她睡得很沉,很乖,不吵不鬧,每天早上,郁篆給她用她最喜歡的那個毛巾擦臉,擦手,用貓爪杯接上水,用棉簽輕輕點在她的唇瓣上。

洪翔去找投資方洽談游戲開發的相關的事宜,只要有公司願意接洽,郁篆就可以迅速投入到新産品的開發當中。

“哥!找到了!找到了!有個公司都此很感興趣,願意出資!”洪翔電話裏的聲音格外興奮,郁篆輕輕笑了出來,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妻子。

他一定要讓她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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