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殺戮
夏目追上了二樓。
和一樓一樣, 二樓也擺滿了精致的酒水和點心, 牆壁上有除妖用的符咒和武器, 除妖師們正三三兩兩地打量交談着。
他環顧了一圈，夜鬥和帶領着夜鬥的式神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懸挂着的一把長弓之下是一道不起眼的小門，此刻正微掩着, 依稀能透過狹窄的門縫看見後面昏黃的燈光。夏目想也沒想, 推開門走了進去。
門後是一道木質的樓梯, 年代似乎有些久遠了，踩上去會發出吱呀的聲響。夏目也顧不得它響不響, 一步三個臺階非常迅速地上了樓。
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仿佛有個聲音在催促他，一定要快點找到夜鬥。
入眼是一道長長的走廊, 兩側都是緊閉着門的房間。和樓下的燈火通明不同, 這層燃的是燭火，古老的燭臺在地板上投出搖曳的倒影, 昏暗的光線讓夏目有片刻的恍惚。
“夜鬥！”夏目大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他。
夏目攥了攥拳頭，決定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去找。
他拉開走廊盡頭的第一道門，裏面擺滿了封印用的容器。
他拉開第二道門, 裏面挂滿了繁複詭異的符咒。
……
夏目不知道自己重複着開門的動作重複了多久, 他只覺得這個走廊像是沒有盡頭一樣長。
“夜鬥……”夏目喃喃着, 他有種感覺，如果不能找到夜鬥，那麽自己可能就要失去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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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音正奮戰着冰淇淋，在貓咪老師的誘惑下, 他剛才喝了點酒，這會兒感覺全身都熱了起來，急需來點東西降降溫。
“雪器！”
雪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讓夜鬥會毫無征兆地突然召喚他，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化作神器出現在了夜鬥手上，裝冰淇淋的彩色玻璃杯随着他的消失落到地面，碎得非常徹底。
別邸高高的穹頂之下懸挂着一盞巨大的吊燈，年輕的神明手握太刀，足尖輕觸燈面，從高處灌進來的風吹動着他的黑色和服。他輕聲念着咒語，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個漆黑茶壺随着他的聲音開始緩慢在空中旋轉，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壺面上刻印着的繁複咒文突然迸發出幽藍色的強烈光芒。
“你究竟是什麽人？”有除妖師開始質問夜鬥。
“你知道今天這是什麽場合嗎？去把他抓下來交給的場大人。”一個腰間繞着一圈軟鞭的除妖師正吩咐着他身後的式神，妄想在這樣隆重的聚會上立個首功。
然而他話音剛落，方才還恭敬站在他身後的式神突然昂首咆哮了一聲，式神臉上的面具應聲碎裂，這是一個虎面的妖怪，他弓起身子，在面前主人的驚詫和大聲斥責聲裏，猛然撲了上去，一口咬斷了除妖人的脖子。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被咬斷脖子的除妖師甚至沒有機會做出一個反擊甚至閃避的動作。
它似乎還不滿足，站直了之後舔了舔嘴唇，視線在大廳裏環繞，像是在尋找下一個一擊必殺的獵物。
宴會在這樣血腥的突發狀況下陷入了片刻靜止，漆黑的茶壺還在不斷旋轉，在除妖人反應過來攻擊和降服這個式神之前，更多的式神卻突然狂暴了起來，像是被喚醒了深藏的兇性，這些原本是除妖人身份與實力象征的式神們對自己的主人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整個宴會瞬間陷入了沸騰般的混亂，夜鬥往下掃了一眼。
“差不多可以動手了吧？”雪音問。
“嗯。”夜鬥應了一聲，一刀砍向了吊燈的鐵支。
巨大的吊燈迅速墜落，夜鬥快速閃開，站到了二樓的欄杆上。
吊燈落地發出一聲巨響，将方才第一個暴起的虎面妖怪穩穩砸在了下面。
“豐葦原中國，在此引起騷亂之者，吾夜鬥神降臨于此，臣服于雪器之威，拂除種種污穢障壁。”
“斬！”
随着夜鬥第一道極具威脅性的刀光落下，隐藏在陷入瘋狂攻擊狀态式神身體裏的妖怪終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它們分裂，膨脹，發出嘶啞又極具蠱惑的叫嚣。
夜鬥皺了皺眉頭，他沒想到出了問題的式神數量會有這麽多。
“動作要快。”夜鬥對雪音說了一句，握緊神器開始迅速地斬殺這些正攻擊着人類的妖怪。
。
夏目已經不記得自己打開了多少間房門，他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晰，但心裏卻有一個堅定的聲音在告訴自己，一定要找到夜鬥，然後帶他離開。
恍惚中聽見了一聲巨響，夜鬥揮刀前那一聲“斬”準确無誤地傳進了夏目的耳朵裏，他猛然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一直站在走廊的盡頭。
顧不得詫異，聽着樓下傳來的騷動混亂的聲音，夏目知道一定是夜鬥開始履行與的場的約定斬殺式神了。他往前邁了一步，覺得身體有點重，咬了咬牙，還是努力往木樓梯那兒跑過去。
他要下樓，要見到夜鬥，要見到這個将他從痛苦夢境中拉出來的溫柔神明。
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催促他，夏目從未覺得自己有過如此深切的執念。
“你對夜鬥神的感情很強烈啊。”
夏目下樓的動作瞬間停住了，他不可思議地回過頭，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少年。
“我原本只是随便試你一下的，沒想到這麽容易就上鈎了。”少年看着他，輕蔑地笑了一下。
“你是……”夏目覺得這個人的樣子非常眼熟，他努力在腦海裏回憶着，終于想起來在八原的那天晚上，被夜鬥救出來之後做的夢。
“八原地下那個神器的主人？”夏目震驚地看着他，“你沒有消失嗎？”
“我怎麽會消失呢？”少年臉上露出了誇張的驚訝表情，“你看，有這麽多需要着我的信徒，我怎麽能消失呢？”
少年揮了揮手，走廊上連帶着夏目站的樓梯上，瞬間擠滿了五顏六色透出不詳和詭異的妖怪。
這樣的妖怪夏目見過三次。一次在小狐貍身上，一次是在學校的教學樓頂，還有一次是救回辰未的時候。
“原來都是你做的。”夏目心裏突然湧出一股強烈的憤怒，“你為什麽要給夜鬥種下詛咒？”
神器茶壺的壺壁上有和夜鬥腿上咒印相同的圖案，他們之前一直認定神器的主人已經消失，既然他又出現在這裏了，那夜鬥的詛咒就是他種下的無疑了。夏目還曾在夢境裏為少年的遭遇嘆息過，沒想到他竟以這樣的方式真實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一個處心積慮設計其他神明的堕落神明。
“他住了我的神社，我收點租金，不過分吧？”少年抱着胳膊說了一句，昏暗燭火下，他的瞳孔閃着紅色的妖異光芒。
“不。過。分。吧。”布滿走廊和樓梯的妖怪附和着少年，發出了扭曲的聲音。
“反正夜鬥神很快就要在瘋狂的殺戮裏堕落了，”少年慢慢地朝夏目走了過來，“他很快就會接替我來到彼岸。”
“你心裏的欲念已經足夠成熟了，”少年伸手捏住了夏目的脖子，“就讓我來發揮它的價值，再助夜鬥神一臂之力吧。”
夏目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身體似乎被另一股陌生的強大意志占領了。他極力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不能被得逞，不能被操縱着去傷害夜鬥，絕對不可以！
“夏目！”門被轟然撞開，明亮的燈光瞬間湧了進來。
“滾開！”斑暴怒地沖向了正掐着夏目脖子試圖完全侵占他意識的神明。
少年猝不及防被猛地撞開，再看過去的時候，貓咪老師已經帶着夏目迅速離開了。
“去追！”少年沉聲發出了命令。
來自彼岸的妖怪簇擁着從狹窄的樓道擠了出去，如同一針催化劑，大廳裏的式神和妖怪更加狂暴了。
“夏目你還好吧？喂！夏目！”斑試圖叫醒背上的夏目，他能感覺到夏目現在的狀态很不好。
在雪音被夜鬥召喚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在四處尋找夏目了，但三樓的通道那裏設了針對妖怪的禁制，他費了很大的功夫才能打開那道門。
斑帶着夏目四處躲避着身後跟上來的妖怪，這些妖怪看起來不太正常，他不是很想沾上。
“老師。”夏目伏在斑的背上，極輕地喊了他一聲。
夏目覺得自己稍微清醒一點了，雖然頭還是很疼，但已經沒有剛才那種意識就要被占有的窒息感了。
想起剛才的對話，夏目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從貓咪老師背上跳了下來，直直往大廳中央夜鬥在的地方跑過去。
反正夜鬥神很快就要在瘋狂的殺戮裏堕落了。
他很快就會接替我來到彼岸。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堕落的。
夏目知道自己體內有強大的妖力，但他不知道怎麽使用，也從沒有感受到這種力量的存在。
直到此刻，他覺得體內瘋狂湧動的力量似乎在急切尋找一個出口，夏目猛力摘下了牆壁上懸挂着的一把長刀，飛快地沖向了一樓。
漆黑的茶壺還在旋轉，它似乎散發着某種神秘氣場，在除妖人和式神混亂成一團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人或妖怪敢靠近這裏。
夏目握着長刀，沒有猶豫，擡手就劈了下去。
他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也不知道這樣會有什麽後果，但他用了十分的力氣。
神器應聲而碎，幽藍色的光芒瞬間熄滅，碎片散落在地面，就像是一個普通的不小心被客人打碎了的茶壺。
“夜鬥！”夏目來不及再去感嘆自己居然一刀報廢了一個神器，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速度，在夜鬥舉刀揮向一個除妖人的時候，他擡手抵住了夜鬥的刀。
暗藍色的冷漠瞳孔，沾染上血跡面無表情的臉。離得很近，夏目朝他笑了一下。
手裏的刀已經出現了裂紋，夏目勉力支撐着，“醒過來吧，夜鬥，你不是這樣的。”
式神以及附身在式神體內的妖怪都已經全部斬殺幹淨了，但夜鬥覺得這并不能滿足自己，刀刺進身體的悅耳聲響，目标瀕臨死亡時的無力掙紮，這一切都促使着他将殺戮繼續進行下去。
沒有妖了，那就殺人吧。
反正都是卑微而弱小的生物，不值得神明施以憐憫。
直到自己的刀身被人抵住。
“醒過來吧，夜鬥。”很熟悉的聲音。
夜鬥注視着眼前的這個人，他費力地想着這個人的名字，這是一個很重要的人，不能忘記他的名字。
夏目。是夏目。
夜鬥瞬間撤回了手中的神器。
幾乎就在他撤回的同時，夏目手裏的刀斷裂成很多截落到了地面。
“夜鬥。”夏目輕輕地喊了他一聲。
使用妖力之後的強大虛弱感襲來，夏目不受控制地倒向了地面。
夜鬥扔掉手裏的太刀，接住夏目，雙手抱起了他。
夜鬥往別邸外面走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攔住他，這是神明，但也可以是殺戮的化身。
夏目感覺到夜鬥稍微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往前走，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昏睡過去。他不知道夜鬥走了多久，但回過頭已經看不見的場家別邸的燈火了。
路邊有一條小河，在夜色下蜿蜒流淌。夏目半閉着眼睛，感覺到夜鬥終于停了下來。他靠在樹上努力睜開眼睛，認出了這是夜晚的河岸，手心裏觸碰到的是很柔軟的青草，和小時候那個秘密基地的草坪一樣柔軟。
夜鬥的神色突然變得很痛苦，他像是終于支撐不住，撐着地面半跪了下來。夏目看到他腿上暗紅色的咒印發出了很強烈的光，像是夜色下燃燒的火焰。
夏目想要說話，夜鬥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勉強笑了一下，“你別說話，聽我說。”
夏目目光迷茫地看着夜鬥，他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可能下一秒就要睡過去。
“我把名字給你。”恍惚間，他聽到夜鬥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很想拒絕，很想質問，但意識已經不受控制地陷入了黑暗。
夜鬥靜靜地望了一會已經睡過去的夏目，月光透過樹葉照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幾塊銀白色的光點。
“夏目……”夜鬥嘆息般念着他的名字。
他半跪在地面上，往前傾了傾身子，近乎虔誠地，親吻了一下夏目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雪音：所以你為了公主抱夏目就這樣把我給随手扔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