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禮物
和西村北本出門玩了幾趟, 應了田沼的約去了兩趟八原, 暑假很快就這樣過去了。
夏目放學的時候, 遇到了一個他不太想見到的人。一開始并不知道面前的車輛上坐的是誰，直到車窗搖了下來，的場靜司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在夜鬥被困在妄念之地消失的那段時間, 夏目曾經去找過的場靜司好幾次, 但沒能見到。他直覺這事跟的場脫不了關系, 但既然不妄神都已經消失了，再去追究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夏目貴志同學, 能和你聊聊嗎？”
夏目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和的場靜司對于妖怪的看法和态度完全不同，有限的幾次打交道也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 他覺得自己和的場應該沒什麽好聊的。
的場問：“不願意？”
風掀起他額前的頭發, 夏目将他右眼上覆蓋的白色符咒看了個分明。
“好。”他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放學的人流越來越多，夏目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的場選的聊天地點是一家很雅致的咖啡廳, 店裏放着舒緩優雅的音樂，牆壁上挂着中世紀的精致油畫。
夏目在的場對面坐下，把背包放在了旁邊的座椅上。
他不想拐彎抹角, 于是禮貌開口：“的場先生, 有什麽事請直接說吧。”
的場低頭攪動了一下杯子裏的咖啡, 擡眼看着夏目，“不妄神消失了。”
“是。”夏目應着，“這對于的場家族來說應該不是難以得到的消息。”
的場靜司嘴角揚了揚，“你對我似乎抱有敵意？”
不待夏目回答, 他又自語道：“為什麽呢？是因為與的場家族對待妖怪的觀念不同？還是因為……夜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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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也不加掩飾，坦白問：“那天的宴會你是故意引夜鬥出手的吧？讓他陷入殺戮最後落入了不妄神的圈套。雖然現在讨論這些已經沒什麽意義，但你欠夜鬥一個道歉。”
“你還真是維護夜鬥神呢，”的場靜司抿了口咖啡，坐直身體看向夏目，“為了接下來的談話，看來我有必要先好好跟你解釋一下。”
“的場家族曾與不妄神定下約定，我們為他尋覓強大的妖怪，幫助他得到足以重新回歸神位的力量，而他需要庇佑的場一族，助我們抵擋無法應付的妖怪。”
的場靜司擡手輕觸了一下蒙住右眼的白色符咒。
夏目心裏一動，想起了一些曾聽過的與的場家族有關的傳言。
他問：“所以夜鬥也是被你們盯上的對象？那些被夜鬥在宴會上斬殺的式神也是？”
“是，”的場答得幹脆，“本來我們還很煩惱要多久才能讓不妄神獲得如此多的力量，但夜鬥神突然出現在了這一帶。一位神明的力量，而且還是善于戰鬥的武神，有這麽好的捷徑當然是要走一走的。”
夏目忍住摔桌子就走的沖動，盡量平靜地問：“因為夜鬥的出現，所以之前已經被彼岸之妖附體的式神們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是嗎？”
“不是，”的場說，“他們的利用價值就是讓夜鬥神陷入殺戮的欲念。”
的場見夏目臉色不善，輕笑了一聲，“本來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但不妄神自己出了問題，無論是妖怪亦或神明，再多的力量也無法阻止他的堕落了。”
夏目明白那是恙，他記得不妄神消失的時候灰黑色的可怕斑點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臉上。
他無法接受的場這樣輕描淡寫地訴說自己将那麽多的妖怪和式神利用到死的事實，甚至還有一部分被式神所殺害的人類。
這些都是生命。
夏目看向的場，問道：“所以你找我的目的是什麽？”
三觀不同，實在沒有再繼續聊下去的必要了，夏目只想盡快結束這次對話。
的場說：“不妄神消失了，約定自然也就作廢了。”
夏目心裏閃過一個荒謬的想法，他盯着的場，不出意外地聽到了的場這樣說。
“的場一族想和夜鬥神定下約定。”
夏目想也沒想地反駁：“怎麽可能？”
的場看着夏目有些生氣的樣子，笑了笑：“為什麽不能？”
夏目伸手拿過背包，“你應該直接去找夜鬥，找我沒有用。”
“我們當然是已經找過夜鬥神了。”
夏目有些驚訝，他沒有聽夜鬥提起。
“但是被拒絕了，”的場說，“所以我來找你，希望你能勸一勸夜鬥神。”
夏目有些好笑，“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碰巧能看見妖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已經厲害到能幹涉神明的決定了。”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不行，但你可以，”的場笑得意味不明，“夏目貴志同學，你身上有獨特的人格魅力，獨特到足以讓神明聽進你的話。”
夏目捏了捏背包肩帶，他聽得出的場的意思，與夜鬥的關系被這樣當面點破，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不妨先聽一聽我們開出的條件。”的場說，“如果夜鬥神願意定下庇佑的場一族的契約，我們可以為他建立神社，據我所知，夜鬥神至今還是一個沒有神社的流浪神明，以的場一族的些微勢力，為夜鬥神在各地建立神社接受供奉還是可以做到的，想必這也是夜鬥神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标吧。”
神社嗎……夜鬥的确一直很想要呢，夏目還記得剛認識夜鬥時，夜鬥抱着他的寶貝瓶子，說裏面裝的都是他以後建立神社的資金。
夜鬥幫人類實現一個願望收五元，可是什麽時候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呢？
的場開出的條件對于神明來說的确是致命的誘惑了，夏目問：“你們找夜鬥的時候說了這些條件嗎？”
“當然，”的場說，“但是夜鬥神用一個我意料之外的理由拒絕了。”
夏目問：“什麽理由？”
“你自己問他吧。”的場笑了笑，“怎麽樣，夏目同學，可以考慮嗎？這可是對于夜鬥神來說沒有任何損失又能快速達到目的的完美捷徑。”
的确是這樣。
夏目低頭凝視着面前未動的咖啡，應該去勸說夜鬥答應的場嗎？
可是的場一族以及和他們一樣的除妖人家族很多都是可以對毫不作惡的善良妖怪下手的，能利用的東西就該利用，他們從未将妖怪當做過對等的生命。
夜鬥和他們不一樣。夜鬥不會去傷害無辜的妖怪，甚至願意幫助妖怪完成心願。
夜鬥很溫柔。
夏目在心裏做出決定，“抱歉了，我不能答應。”
的場聽到回答也沒有多麽失落，他輕聲笑着，“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用放在心上，你就權當我是閑來無事請你喝杯咖啡吧。”
夏目端起咖啡幾口喝光，拿好背包站了起來，“的場先生，多謝款待。”
“不客氣。”
的場目送着夏目離開的身影。
吃過晚飯之後，夏目在屋裏閑坐着。
夏目想去找夜鬥，但夜鬥估計不在神社，他和雪音天天忙的腳不沾地，找他還是一件難事。
夏目翻着書本，有點迷糊的困意襲來，他打了個哈欠，緊接着聽到了一聲什麽東西落地的沉悶聲響。
他驚了一下，猛地站了起來，看見自己的身體倒在了地板上。
夏目嘆了口氣，擡手摸到了頭上的兩個角。
果然。
貓咪老師正叼着糕點眯着眼睛從門口進來，看到這樣吓了一跳，“又又又靈魂出竅了？”
夏目無奈地攤手：“老師你看好我啊，我出去轉一轉。”
貓咪老師哼唧兩聲：“要去找便宜神明就直說。”
夏目不好意思，翻窗逃走。
靈魂狀态還是很方便的，行動速度也很快，夏目在屋頂和電線上走着，四處尋找着能不能撞見夜鬥。
有一只雪白的漂亮小鳥朝他的方向飛過來。
很少見的顏色，夏目正驚訝着，穿着黑色運動服的神明三兩下追了上來，把小鳥抓在了手裏。
“終于被我抓到了吧？”
小白鳥明顯受驚，撲棱着翅膀，抖落了幾根雪白的羽毛。
“夜鬥？”夏目眨了眨眼睛，沒想到撞見神明之路這麽順利。
夜鬥站在路面上，把小白鳥塞到兜裏，朝夏目伸手，“跳下來我接着你。”
雪音朝他翻白眼。
夏目擡手指着自己頭頂的角，“接什麽接，我是靈魂狀态。”
他邁步跳了下來，在空中翻了一圈，平穩落到地面。
夜鬥把小白鳥遞給雪音，打發他去還給失主。雪音給他一個看穿一切的鄙視眼神，朝夏目揮揮手走掉了。
“就是想借機抱一下。”雪音走了之後，夜鬥在夏目耳邊嘀咕。
真是誠實啊……
他們往夜晚的街道走，這裏離藤原家已經有了挺遠的一段距離，是一條頗熱鬧的街道，燈火通明，路上行人來來往往。
“今天的場靜司找我了，”夏目說，“讓我勸你和的場一族定下契約。”
夜鬥生氣：“他居然單獨找你了？”
他的語氣重點在單獨這兩個字上，讓夏目不得不聯想到數日之前被夜鬥全程尾随的和名取先生一起的溫泉之旅。
夜鬥的重點總是歪掉。
他繼續說：“我拒絕了。”
“嗯，”夜鬥應着，“他來找我的時候我也拒絕了。”
夏目問他：“的場說你拒絕的理由讓他很意外，你用了什麽理由？”
“啊，也沒什麽。”夜鬥撓了撓臉頰，偏頭看着路邊的店鋪，很明顯是不太想說。
夏目盯着他。
“啊啊啊，”夜鬥受不了夏目的視線，坦白道：“我說你不喜歡他。”
“什麽？”
夜鬥一字一句場景重現，“我拒絕，因為夏目不喜歡你。”
“……”夏目沒想到夜鬥用了這個小朋友一樣的理由。
我不想和你玩，因為我喜歡的人不喜歡你。
好像也沒什麽毛病。
夏目問：“你怎麽知道的？我不喜歡的場一族這麽明顯嗎？”
夜鬥說完之後害羞了半天，整個人半挂在夏目身上，“反正我就是知道。”
夏目推他，“大街上！”
夜鬥嚣張地咬了下夏目的耳朵：“反正沒人看得到我們。”
旁邊一位年輕媽媽推着嬰兒車走過。
帶着小熊帽子的小朋友直愣愣地盯着兩個怪哥哥，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夏目臉頰發熱，一腳把夜鬥踹出三米遠。
。
“周末出去玩嗎？”
下課的時候，西村來到夏目的桌子邊問他。
夏目搖頭：“這周不行，我有事。”
西村一巴掌拍他肩膀上：“你已經連續好幾周有事了！你背着我們幹嘛呢？”
夏目抱歉地笑：“真有事。”
“好了好了，”北本把西村推開，“別鬧夏目了，有我陪你還不夠？”
回到家，夏目掏出藏在壁櫥裏的大箱子，手殘如他，做了好久的禮物就快要完成了。
送給夜鬥的迷你神社。
貓咪老師進來的時候，他正用小鋸子耐心地切割多餘的部分。
“你對便宜神明也太好了。”貓咪老師趴被子上打哈欠。
夏目心虛道：“做好之後給老師買一周的七辻屋饅頭。”
做神社時候鬧出的動靜塔子阿姨問起時夏目全部嫁禍給貓咪老師了。
“這還差不多，哼。”
夏目笑了笑，繼續專心着手上的工作。
天氣已經冷了下來，零零碎碎地下了兩場雪。
飯桌上，塔子阿姨提議新年前夜去寺廟和神社祈福。
夏目自然不會拒絕，他和享受與塔子阿姨和滋伯父一起的家庭生活。
新年嗎……倒是個很好的送禮物時機。
夏目提前和夜鬥打好招呼，叮囑他晚上一定要來。
神社附近人很多，連成一條街的攤販，鲷魚燒和烏冬面在寒夜裏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夏目和塔子阿姨滋伯父一起參拜許願，往功德箱裏輕輕投進硬幣。
已經提前和塔子阿姨說過自己約了夜鬥，參拜之後塔子阿姨和滋叔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就先回去了。
夏目站在神社外面等夜鬥。
他穿了藏藍色的和服，脖子上挂着夜鬥送他的小石頭，手裏拎着一個巨大的包裹。
神社門口人流太大，夏目躲到不遠處人稍少的路燈下面。
有涼涼的東西落到他的脖頸，夏目擡頭呵出了一口熱氣。
下雪了。
沒等多久，夜鬥從屋頂跳了下來。
人沒落地，聲音先傳了過來，“抱歉！下午接了一個心願，剛剛才完成。”
夏目擡眼看他。
夜鬥也不嫌冷，運動服的外套脫了搭在肩膀上，只穿着裏面一件白色的短袖。
他盯着夏目繞了三圈，感嘆道：“好看。”
夜鬥問：“要不我也去換身和服？”
夏目嘆氣：“你歇着吧。”
夜鬥視線落在夏目拎着的袋子上，“這是什麽？”
“新年禮物。”
“！！！”夜鬥捶胸頓足，“我沒有準備新年禮物！”
“沒關系，”夏目擡手在他額頭拍了一下。
指尖寒涼，夜鬥立刻冷靜下來了。
夏目說：“找個人少的地方送給你。”
“好！”夜鬥拉過他一只手搓了搓。
他們離開人群，來到神社後面的一個小山坡。
小山坡上有燈，人很少，只有零星的幾對情侶手牽手閑閑逛着。
夏目把袋子打開，将自己準備了很久的禮物拿了出來。
接近半人高的精致神社，上面刻着夜鬥的名字。
夜鬥抱着神社蹲地上半天沒出聲。
夏目一開始以為他又害羞了，揚着嘴角等了好一會發現情況不太對。
他蹲地上戳戳夜鬥肩膀，“怎麽了？不喜歡嗎？”
夜鬥聲音低啞，“不是，特別喜歡。”
他聽出夜鬥在哭。
夏目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摸了摸夜鬥埋下去的腦袋，“別這樣啊，我送你禮物是希望你高高興興收下的啊。”
“我很高興的，”夜鬥擡起頭，幽藍色的眼睛像月色下透光的寶石，他輕聲說，“我很想要神社的，一直以來都很想要的，但是沒有人幫我建，一直都沒有人願意幫我建。沒有神社的神明，無論多麽努力，都好像是不被人類需要的存在。”
夏目拿手背抹了抹他的臉頰，他認真看着夜鬥，認真聽他說話。
“你知道嗎夏目，”夜鬥說，“收下神社，對我們神明來說，是最大的肯定，是無上的光榮，謝謝你。”
夏目聽夜鬥說過很多次謝謝，但沒有哪一次，比現在更加鄭重而用力。他看着面前的神社，想着自己大概再也送不出更完美的禮物了。
他在夜鬥耳邊輕聲說：“不用謝，我信仰你，這是夜鬥神的信徒應該做的。”
鐘聲敲響，遠處天空綻放開盛大而絢麗的煙花。
夜鬥說：“我喜歡你。”
神明剛哭過的聲音沙啞，臉上還挂着淚珠，煙火墜落又升起，夏目覺得沒有比這個告白更加真誠而動人的了。
他等了好一會兒，夜鬥也沒把頭再縮回去，以前說完這樣的話夜鬥都得自我開解半天才能有臉繼續面對他的。
夏目在心裏想，進步了啊……
心念一動，夏目問：“我可以許願嗎？你還欠我一個心願，記得嗎？”
夜鬥抱着神社點頭，他還記得自己當時的承諾——我會無條件地滿足你，無論你的要求多麽十惡不赦我都會為你辦到。
他站了起來，認真看着夏目的眼睛。
“我的願望是，”夏目說，“希望喜歡我的神明大人保持這份溫柔，每一天都很開心。”
夜鬥愣了兩秒，表情很傻地問：“就這樣？”
夏目點頭，“不行嗎？”
“行！”夜鬥立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在空中打了個響指，聲音輕快。
“你的願望，我聽到了。夏目貴志，汝為有緣人。”
夜鬥向前一步摟住夏目，輕輕吻他。
“亦我所愛之人。”
鐘聲缭繞，煙火盛放，銀白色的雪花無聲落在冬夜。
夏目朦朦胧胧地想，這一生無論再長，都可以不再寂寞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o(≧v≦)o
明天碼一個夏目大學時期的番外~
啾咪一下一直在看的小可愛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