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觀衆的驚呼和尖叫聲中,紀冉看到咖喱像離弦的箭一般沖上了臺。
他也想來個漂亮的空翻穩穩地騎到咖喱背上,制造一種“節目原本就是這麽設計的”的效果。
可他現在做不到,他意識到自己踩空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作出完美而又準确的翻騰了,就算咖喱速度夠快,他也一定是狠狠地砸到他身上的。可咖喱現在病着,他不能再把他砸壞了。
眼看就要砸到他,紀冉在最後的一瞬間往旁邊閃了一下,重重地摔到舞臺上。
差點後腦勺着地,好在他反應快,自己用胳膊撐了一下,左邊胳膊卻是一陣劇痛,大概是骨折了。
咖喱趴在紀冉身邊對着他一陣嗚咽,其他演員已經圍攏過來詢問他的情況,紀冉卻是先用右手環住咖喱:“我沒砸着你吧?”
咖喱噫嗚嗚噫地碰了碰他的脖子,又輕輕去挨了挨他的左胳膊。他剛才看到他左胳膊先着地,此時也沒有擡起來,顯然是傷到了。還不知道他有沒有傷到別的地方。
紀冉被衆人攙扶下去了,觀衆們依然驚魂未定,但演出還得繼續,其他演員還得各自做好準備,是蔡老板開車送紀冉去醫院的。
咖喱獨自回到馬廄,繼續琢磨着他應該什麽時候離開。
現在肯定是不行。紀冉受傷了,雖然從退場後的情況來看傷得并不太重,但他還是想在這種時候陪在他身邊。
而且他現在自己也還處于紀冉認為的“生病了還沒痊愈”的階段,突然憑空消失了,紀冉一定會特別擔心他吧?
還沒等他琢磨出個所以然,蔡老板已經帶着紀冉回來了。他們是在蔡老板朋友所在的醫院就診的,紀冉确實是骨折了,但從骨折程度和移位情況來看,不用做手術,保守治療就可以。而紀冉又一直放心不下還病着的咖喱,手法複位後打了石膏就強烈要求離開醫院。
咖喱剛松了一口氣,紀冉的右手就摸上了他的鬃毛:“我沒事,你呢?下次碰上這種情況你千萬別沖上來,萬一我把你砸出內傷了怎麽辦?”
蔡老板翻着白眼看他:“你先顧好你自己吧,這一邊胳膊動不了,你好多事情都幹不了,我讓他們輪流來照顧你吧……”
“不用。”紀冉淡淡道,“我一只手也能照顧好自己,還能照顧好咖喱。”
“這種時候你還瞎逞什麽能啊?”
“我說不用就不用。”紀冉頓了頓又補充道,“有人在我這兒咖喱會不适應的,我也不習慣。”
蔡老板愣了半晌:“好好好,你先試試,不行的話吱一聲,我馬上找人過來。”
“知道了。”
蔡老板卻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在他身後杵了好一會兒,又說:“大冉,續約的合同,你還是簽了吧。”
紀冉回頭看着他笑道:“這種時候你确定你還要跟我續約?首先我這傷不知道多久才能恢複到能上場演出的程度,而且如果我以後也恢複不到之前的水平,你不虧了嗎?”
“你是誰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就算恢複不到之前的水平了也比其他人強多了,再說,我确信你的水平再演十年雜技都還是頂尖的。”蔡老板斂起笑容,正色道,“我不是只為自己的利益考慮,我也是為你着想。你想想,你算得上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明星級雜技演員,十多年來的演出沒有一次大失誤,卻在最後這場演出出現了這麽重大的失誤,你這句號也畫得不完美啊。還不如好好養傷,等傷好之後再演出幾年再退。”
紀冉眼裏暗了暗。他的合同馬上就快到期了,這時候受傷,下午那場演出就真算得上是他的告別演出了,從未失手的他偏偏在告別演出中失了手,确實給他二十年的雜技生涯留下了遺憾。
但遺憾就遺憾吧,有個缺憾美或許還會讓他覺得這二十年的雜技生涯還值得回憶。
他還是堅決地跟蔡老板搖了頭:“不續約了,等咖喱身體好一些了我就該走了。”
咖喱噌一下站起來,又對着紀冉噫嗚嗚噫,嘴惡狠狠地頂上了他的脖子,一點兒也不溫柔。
雖然他知道他的王子會棄他而去,但這麽明明白白地聽在耳裏,還是很不好受。
蔡老板哈哈大笑:“你的小白馬都跟你發脾氣了,你還一口一口要走,你好意思走嗎你?”
紀冉用右手安撫了咖喱一會兒,确定他身體情況比前一天好了太多,轉頭跟蔡老板說:“你等我一會兒,我給咖喱煮點兒清淡的面條,然後我跟你出去吃頓飯,有事兒跟你說。”
蔡老板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手都這樣了你還給它煮面條?你是要給我表演單手洗菜切蔥花打雞蛋的本領嗎?”
“對。”
蔡老板去拽他:“你消停一會兒行嗎?你這小白馬原來吃草吃胡蘿蔔吃得好好的,你非要讓它跟你一樣的吃法,現在還吃出毛病來了吧?”
“誰說是我的飯菜引起的毛病?”
“獸醫都是這麽說的!”
獸醫也這麽跟紀冉說過,還建議他這兩天給咖喱恢複吃草料或者胡蘿蔔。此時他從冰箱裏拿出雞蛋,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蹲在咖喱面前問他:“今天晚上給你弄點嫩草可以嗎?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因為你的腸胃不能适應我的那些飯菜才導致你生病了。”
咖喱窩在地上都不想回應他這個問題,他當然是不想吃草,但吃草還是最簡便的,他也舍不得讓紀冉胳膊疼着還要給他煮面條。
紀冉還在執着地等着他回答,蔡老板卻已經不耐煩了,自己去抓了幾把草料往咖喱面前一放,就想拉紀冉:“走,吃飯去!”
“等會兒,我給它挑點兒嫩一些的,咖喱最不喜歡吃老的幹的草。”紀冉用右手在草料裏挑挑揀揀。
“我去你還真把這匹馬當祖宗了?給它吃你吃的飯,給它睡你睡的床,你幹脆媳婦兒也別娶了,跟這匹馬過日子得了!”
紀冉沒怼他,只是細心地挑了很多脆嫩的青草給咖喱:“你先吃着,我一會兒回來再給你弄點兒胡蘿蔔。”
他跟蔡老板一起出了門,咖喱煩躁地将那些草踹得東倒西歪。
他還半人半馬的時候都吃的是人類的飯菜,現在已經升級完成了,卻還要回過頭來吃這些草?
何況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思吃東西,一直在心裏做着自己的出逃規劃。
紀冉回去得很晚,但他依然是先去馬廄看了看咖喱,見滿地淩亂的草,知道他沒怎麽吃,但又見他呼吸平穩,面色平靜,身上也沒出汗,又不是身體非常難受的表現。
“不想吃草?那吃胡蘿蔔行嗎……也不想吃?但你這幾天肯定不能吃豆子,要不我還是給你煮面條吧。”紀冉說着就站起身,右手下意識地想去摸自己的左胳膊,在空中頓了頓又還是收了回去。
咖喱心疼他胳膊上的傷,還是一骨碌爬起來開始吃草。
自從他知道自己身體已經升級完成,再吃這草就覺得有些惡心,但他依然強忍着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紀冉見他開始吃草,也沒再提煮面條的事兒了,只是安靜地坐在他旁邊看他吃,一直等他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摸着他的鬃毛說:“咖喱你要是身體好一些了,明天就……大概就能上場表演了吧。”
咖喱停住了嚼青草的動作。
紀冉繼續說:“他們答應了絕不會累着你的,你其他的節目都不用上,就那個魔術,美女變白馬那個魔術你上一下就行,那個并不耗費體力的。我胳膊受傷了,我就不陪着你上臺了,沒有我在旁邊你也會完成得挺好的,對吧?”
咖喱當然知道這個魔術不會耗費他的體力,他只需要最後在大箱子裏亮個相跟觀衆打個招呼就可以。但現在紀冉主動提起讓他明天就上場演出,他心裏還是有些別扭。
雖然我肚子不那麽疼了,但我還有孕早期的各種難受啊,你就不心疼我了嗎?原來你跟蔡老板出去吃飯吃了這麽久,就是想趕在你走之前讓我繼續适應舞臺演出嗎?
但他沒法拒絕紀冉,因為他想到了一個更好的出逃方式,還能親眼看到他消失了之後紀冉會是怎樣的反應。
這麽一想他就樂呵呵地在紀冉耳朵上親了親。
當天晚上,他沒有變成小白去爬紀冉的床,因為他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碰到了他受傷的胳膊。
第二天下午演出前,紀冉再三确認了他的身體情況沒問題了,才牽着他到了後臺,将他帶進魔術演出時會用到的那個特制的大籠子。
這個大籠子背後有一塊活動板,會将他緊緊地隔離在大籠子後部特別狹窄的空間裏,從大籠子推向舞臺的那刻到魔術結束,他在那個狹小空間裏必須穩住不亂動。
紀冉有些歉意地跟他說:“委屈你了咖喱,病還沒好就把你塞到這麽不舒服的地方,稍稍忍一會兒就好了。”
咖喱此時沒覺得委屈,反倒又興奮又忐忑,他終于要上演大逃亡了,但逃亡之後的情節走向會是自己設想的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