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床上那人沒有反應,那位毛先生湊過去看他,見他依然睡得昏沉,可剛才分明是他帶着濃重睡意和鼻音地嘟囔了一句“毛豆你手機響了”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經靜音的手機屏幕正亮着,才過來接了電話。
一轉頭的功夫就又睡着了?毛豆摸摸他額頭和後背,依然滾燙得駭人。這都過去好幾天了,他還是這樣高燒不退,不管他是馬還是人,都是血肉之軀,一直這麽燒下去會不會燒壞了?
毛豆是明月馬戲團那群動物裏第一個變成人逃離的,也是除了咖喱之外唯一的那個。以人的身份活着之後,他曾經回過馬戲團去看朋友們的演出,借着演出後和動物合影的機會跟他們有過短暫的只能他們自己能聽懂的交流,在咖喱去了雜技團之後,他也用同樣的方式跟咖喱有過溝通。
幾天前他加完班回到家,家門口蜷着一個虛弱的年輕男孩,人事不省怎麽叫都叫不應,他正拿着手機琢磨應該先報警還是先打急救電話,那男孩睜眼看着他,說話有氣無力:“毛豆,別打電話,我是咖喱……”
他一聽這句話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一定是他為了離開雜技團用了隐身術,而用完隐身術之後都會大病一場。
他把已經站不起來的咖喱拖進屋:“你行啊,用完隐身術之後還能堅持撐到我這裏。我都跟你說過了實在不行我去掏錢把你買了,你着什麽急啊?”
“你買得起嗎?”
這五個字讓毛豆徹底閉了嘴。
把他弄到床上,毛豆又說:“你開始發燒了,我去給你買點兒退燒藥吧。還有哪些地方難受?我把該買的藥一起買了。”
“不買藥。”咖喱拽住他,“我不能吃藥。”
“病成這樣了還不吃藥?”
“我好像……懷孕了。”
毛豆渾厚低沉的聲音陡然尖銳:“懷孕了?!誰的?!誰啊動作這麽快?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們雜技團的那個臺柱子吧?天天騎着你的那個?我草他媽訓練和演出騎了你還不夠?還要在床上騎?在床上騎一匹馬!喪心病狂啊他!從我上次去看你演出,見你看他眼神就知道不對勁!早知道我當時就該帶你脫離火坑……”
毛豆原地打着轉地嚷嚷了一通,倒也沒有真的暴跳如雷。就咖喱這脾氣,要是他自己不願意,沒人能強迫得了他,誰強了誰還說不定呢。
果然,還沒感嘆完呢,咖喱就沒好氣地甩給他一句:“閉嘴!我願意讓他騎怎麽了?”
毛豆只好強行将後面的話咽了回去,拉回正題:“那你現在怎麽辦?懷孕了就拒絕吃藥,你身體能受得了嗎?”
“不就是躺一陣就好了嗎?”咖喱裹緊他的被子笑了笑,又皺了皺眉,扯下被子扔過去兜毛豆頭上,“你這被子多久沒洗了?艹!除了有你身上的味兒,還有股貓味兒!你跟貓睡了?是普通的貓還是成了精的貓?你們和貓不是水火不容的嗎?原來你也喪心病狂啊……”
“你放屁!誰睡貓了?我睡什麽都不可能睡貓的!”毛豆漲紅了臉,搜腸刮肚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咖喱。
他沒有睡貓,但他在寵物店工作,身為人的他竟然對原本應該是天敵的貓貓們産生了好感,沒事兒就在店裏吸貓撸貓,難道吸貓吸多了自己身上都有貓味兒了?
但要是跟咖喱承認自己喜歡吸貓會被他嘲笑的吧?
但他想多了,咖喱很快就沒了跟他拌嘴的力氣,縮成一團一會兒叫冷一會兒喊熱,身上卻越來越燙,其他症狀也越來越嚴重,頭暈眼花,全身無力,心悸心慌,還一直惡心,整個人就跟散了架似的癱床上起不來,勉強清醒的時候是沒力氣說話,睡迷糊了卻總是說胡話……
毛豆跟寵物店請了假,盡心盡力照顧他,但每次為他物理降溫之後沒多久就又燒得厲害,其他症狀也沒有好轉的跡象,讓他心焦不已。
因為衣不解帶地照顧咖喱,毛豆并沒有出門,也就不知道滿大街小巷都是咖喱身為人和身為馬的照片,但他也會關注馬戲團和雜技團的官博,很快就知道雜技團在到處尋找一匹馬和一個人,還知道雜技團那個叫紀冉的臺柱子已經離團,甚至還看到了一個很耐人尋味的賬戶名“冉冉要找他的咖喱小白”。
他把昏昏欲睡的咖喱拍醒,給他看那個賬戶名發出的那些帖子,問發帖人是不是紀冉,咖喱看着那個賬戶名,失神的眼裏閃過一絲亮光:“應該是他。”
“他在到處找你,要不要我跟他聯系,把他帶到這裏來?”毛豆問。
咖喱此時燒得反應遲鈍意識渙散,但一看到自己正走出紀冉房間的照片,還是知道自己被監控拍下了,也就知道紀冉已經得知小白是真實存在的了,怔愣了好久才問毛豆:“你說他是要找咖喱和小白,還是已經知道咖喱和小白是同一個人了?”
“當然是知道咖喱就是小白,小白就是咖喱了!”毛豆心疼咖喱,覺得這時候紀冉應該陪在他身邊才對,“我去找他吧。”
“先別找他。”咖喱搖頭,“我這段時間一直特別惡心卻又吐不出來,孕早期不是都會孕吐的嗎,馬才不會嘔吐,所以我……”
“所以你在擔心什麽?”
“我擔心我的身體還是保留了馬的很多特點,更擔心我懷的也是一匹馬崽子……”
“那又怎麽樣?你什麽意思?難道因為你懷的是馬崽兒不是人崽兒,你就要對他避而不見了?”
咖喱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他知道咖喱就是小白小白就是咖喱了還急着找我,我很欣慰,但我現在不太想見他,也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我……等我病好了再說吧。”
毛豆不知道他究竟是清醒的還是糊塗的,因為他在說那番話之前和之後都在說着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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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毛豆再次将咖喱搖醒:“你沒聽到我說話嗎?有人要截胡!”
咖喱還半夢半醒:“什麽截胡?截什麽胡?”
“買下整個明月馬戲團所有動物的事兒,老巫婆說有人找他談,一次性付款,說我們要是出不了更高的價格,就要賣給那個人了。”巫老板雖是個中年男人,但他們私底下都管他叫老巫婆。
咖喱翻了個身嘀咕着:“老巫婆的話能信麽?”卻想起什麽,倏地坐起身來,但身體已經軟了這麽多天,猛地一坐起來就天旋地轉,險些掉下床去。
毛豆一把将他撈起來:“你慢點兒,這麽急幹什麽?”
“老巫婆有沒有說那個買家是誰?”
“他當然不會跟我說了,怎麽?”
咖喱撐着毛豆的肩膀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如果真有這樣一個買家,那一定姓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