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話說自秋月回家去後,心裏倒是有些不平靜了,韓良沒有嫁人的壓力,可是她有娶夫的壓力呢,起初對她而言,娶誰都是娶,找個人過日子得了,那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如今卻有了其他想法,過日子麽,總得找個合适些的吧,既然不得不娶,不如……娶韓良吧。銅錘鐵蛋說的其實很有道理,最起碼吃肉就不用給錢了,也不用等着趕集市了。韓良又會些拳腳,人長得也挺好看,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有親切感。他雖是個寡夫,可娶了這樣的男子,那日子過得指不定有多紅火呢,只是……

等到春花再來唠叨她的終身大事,秋葉便把她的想法跟她阿姐說了。

果不其然,春花一蹦子跳了三尺高:“你說什麽!漫說你願意,那祖宗家法能過得去,你叫這合村全族的人怎麽看你,他嫁給素梅,就得一輩子叫你聲姨母!再說了,一個寡夫……你是叫豬油蒙了心麽!”

秋葉一聲長嘆,她就知道阿姐肯定會攔着的。只是這十裏八村的,還有比韓良更合适的人麽?

誰知過了幾日,那前陣子給韓良說媒的老兩口竟上她家裏來了,原來是春花怕秋葉幹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趕緊央了媒人上家來了。老兩口當着春花秋葉的面把十裏八鄉所有未嫁的青蔥少年齊整整地梳理了一遍,各人生辰八字,相貌,品行,家世,無不面面俱到。臨了,叫姐妹兩合計個合适的,他們好上門說親。春花不吭聲,只叫秋葉拿主意,其實春花心裏有些個相合的人選,她雖是長姐,可是決定不了秋葉的親事。秋葉遲遲不答,媒人只道她有顧慮,忙道:“娘子放心,依你這條件,沒有我們說不成的,你只管說是哪家的就是。”秋葉心裏想着韓良,笑道:“是嗎,我想娶閻羅大王的弟弟,五道将軍的兒子①,你能說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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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良究竟是什麽時候跑到她心裏去的呢,連秋葉自己也不知道。是第一次在鄉野田間的不期而遇,還是第二次大槐樹下兩人的尴尬無措呢?氣跑了媒公媒婆,秋葉開始正視自己的內心,在過去的十二年裏,無論是在秦州,還是京都,她也曾見過商賈或權貴家的公子王孫,他們如瓊枝綻放,玉樹臨風,可又有誰能讓她像如今這般揣在心裏,還放不下了呢?或許她很久之前就認識韓良了吧,她開始頭痛,卻什麽也想不起來,忽又覺得自己很可笑,韓良自小長在韓家村,後來又嫁來這裏,這些年她都不在古河村,他們又怎麽會認識呢。

娶吧,娶韓良吧。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對秋葉說。好吧,那就由着自己的心吧,秋葉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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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良開始發現他在回家的路上總能碰見推着車叫賣豆腐的秋葉,穿着再樸素不過的衣裙,挽着再簡單不過的發髻,熱情的向他招呼:“韓良啊,要豆腐麽?”有時也會在滿眼青綠的田間地頭上,看見秋葉挖野菜的單薄的身影,遠遠望見他時,總會笑一下,那細長的眼睛笑得彎彎的,發絲在空中飛揚,額角的傷疤那樣明顯,可她混不在意,在春日裏的陽光下笑得那樣燦爛,露出白白的牙齒,向他揮揮手,大聲喊着:“韓良,今天來鋤地啊,什麽時候再去打獵?”

鄉下人家民風淳樸,韓良雖是寡夫,倒不是什麽扭捏之人,平時與人為善,品行端直,族裏也善待他,因此倒也有些人緣,秋葉的熱情在鄉鄰眼裏倒也沒引起太大的關注,可對于韓良來說,時間一長,不知怎的,總覺得秋葉的熱情背後掩蓋着別樣的情意,他暗罵自己胡思亂想,怎麽會以為誰都和總是糾纏他的香草一般沒上沒下,沒皮沒臉麽?

只是,日子久了,相遇倒也成了一種習慣,若是有那一日沒見到秋葉,心裏也會思量怎麽沒見到她,到了夜裏竟也夢見秋葉眉眼彎彎,裙角飛揚,向他跑過來,大聲笑着:“韓良啊,你吃豆腐麽?”

…….韓良從夢中驚醒,一頭冷汗:每天都會碰見很多人,怎麽獨獨夢到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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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溜得飛快,轉眼間,門前的大槐樹上結滿了一串串紫紅色的花朵,暖風拂過,那一樹的芳香登時便彌漫在空氣中,也飄進了韓良家的院子裏。此時的韓良早卸下了腰袋和弓箭,簡單擦洗過後,換好衣衫,出了院子,鎖了門,剛轉過身來,便看見了站在槐樹下的秋葉。

陽光甚好,樹影斑駁。秋葉臉色緋紅,身子也不複從前那樣單薄,許是走路的緣故,額上滲出密密的汗,她擡手擦了擦,望着他,微微一笑,并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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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風夾着香氣撲面而來,韓良覺得那香氣太過濃郁,竟讓人窒了呼吸,他覺得自己的心突突地跳着,這個時候,不是該秋葉和他打招呼麽,她怎麽不說話呢,韓良心裏想着:要不,就讓他先打招呼好了。

韓良正要說話,猛地見秋葉身後冒出兩個腦袋來,大聲喊着:“良哥哥!”

“嘿嘿,吓着了吧。膽小鬼。”銅錘鐵蛋兩個扮着鬼臉,朝韓良吐舌頭。韓良無奈,看了看手裏提的一對兔子,嘆氣道:“哎……”

兩個小的看見韓良手裏的東西,眼睛瞪的亮亮的,拽着秋葉的袖子:“小姨……”

“嗨,小姨這一陣子都讓你兩個吃窮了,如今哪有錢買 。”秋葉無奈地攤手道。

“沒關系,要不就拿着吧…….先欠着。”韓良聞言忙道。其實韓良心裏想說的是,拿着吧,不要你的錢了,他心裏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什麽時候居然有了這樣的想法?是習慣吧,習慣真不是什麽好東西,從前見秋葉總問他,什麽時候去打獵啊,他就會想,想吃肉你就去屠戶家買啊,後來再問,他會覺得天氣暖了,野獸出沒頻多,打獵哪裏是她想的那樣容易呢,等到再問,韓良就會覺得若不進山都覺得良心上過不去似的,等獵到了野味,一定賣給她,叫她閉嘴……可真把東西拿到她眼前,一開口,心頭竟有了這樣的想法……

秋葉讪讪的,咳了一聲, “其實……”

其實她并不是來買兔子的,最近沒少買肉吃,吃得她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平添幾分風韻。可她又不是頓頓吃肉的大戶,那一頓肉得用多少賣豆腐的錢去換呢,再說,如今得好好攢錢了,有大用處呢…….

銅錘鐵蛋見她面有難色,害怕到嘴的肉又飛了,忙又你一言我一語地搶說道:“良哥哥,我小姨的新屋蓋成了,喊你吃飯去給她添喜去呢,要不你把兔子送給她吧,就不用再備禮了。”

“對呀對呀,良哥哥,你去嗎?”

“你可一定要去,你會去的吧”兩個小的望着韓良,滿臉期待。對于他倆來說,還有什麽能比吃到肉更重要的呢?

秋葉邀請他,讓韓良心裏有些歡喜,畢竟新屋落成沒見誰邀請寡夫去添喜的,可是,他一個寡夫,多晦氣…….

秋葉曉得他的顧慮,忙道:“其實昨日已經放了爆竹,過了儀式,今天只是吃飯而已。”

韓良終是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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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秋葉家,韓良才發現秋葉只喊了他一人,連秋葉的姐姐姐夫都不在。這讓他稍有些不明白,也不自在,好在秋葉落落大方,他随即也就釋然了。

斜陽西墜,倦鳥歸巢,小路上騎黃牛的牧童也不見了蹤影,村落裏炊煙袅袅,大地漸漸歸于寧靜,秋葉的院裏卻歡聲笑語不斷,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飯罷,銅錘鐵蛋兩個正鬧騰,秋葉又端了槐花糕上來,如今槐花正盛,之前韓良利落地上樹摘了許多盡叫秋葉用裙子兜了拿回來做成了,給大家吃。秋葉才拿了一塊要往嘴裏放,聽的隔壁門響,兩個小的一聲歡呼,“太好了,娘回來了,爹會來了!”“太好了,小姨,我要拿槐花糕給爹娘吃!”

銅錘鐵蛋兩個卷了吃食,一溜煙跑了,秋葉抓都抓不住,氣的喊道:“你兩個小兔崽子,給我回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別生氣,兩個孩子你置什麽氣,虧你還是她小姨呢。”韓良笑言。

秋葉嗔他一眼:“你好歹也摘了一場,怎麽都得給你留一塊不是!”

韓良被這一眼瞧的有些心慌,不知怎的,不自在起來,忙道:“其實我不大愛吃槐花糕的,還不如小蔥拌豆腐呢……我的意思是說,像你上次說的,小蔥拌豆腐其實很好吃!”

秋葉心下一喜,道:“是嗎?”

韓良點了點頭,如今,院裏就他二人,這讓他覺得有點別扭,他甚至都不敢直視秋葉,于是又說道:“天晚了,我得回去了。”

要回去了麽,秋葉心道:每天都掙紮着想要說出口的話,今天無論如何都該說了吧。秋葉把心一橫,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道:“韓良你先別走,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韓良見她一臉嚴肅,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呃……是這樣,我先刷鍋,然後再和你說,你稍等一下。”秋葉掐了掐自己微微出汗的手心,暗罵自己沒出息,說不出口:好吧,刷完鍋一定要鼓起勇氣,成敗在此一舉!

韓良沒看懂秋葉臉上的表情,但他也覺得秋葉的話肯定很重要,心沒來由的跳了一下,隐隐有些好奇,于是說道:“好啊,我幫你。”

兩個人在竈間忙起來,都不說話。竈膛裏的柴火哔哔博博地響着,映着秋葉的臉紅彤彤的,而她此刻的心就如同鍋裏的水一般,翻滾個不停。

“水燒好了。”韓良道,見秋葉神思飄忽,又說了一遍:“水燒好了。”

“哦”秋葉慌忙回過神來,想着去舀出來,卻又不慎燙了手,疼得直“嘶”一聲。

韓良見狀,下意識捉了秋葉燙傷的手看, “燙傷了嗎?”話一出口,才發現不妥,忙将手收了回來:“對不起……我,我失禮了。”

月亮在雲層裏不停穿梭,夜風徐徐吹得樹葉沙沙作響,蛙叫蟲鳴此起彼伏,撩撥着兩顆忐忑不安的心。

“韓良,嫁給我吧。”秋葉捕捉到了剛才韓良焦急的眼神,瞬間受到了莫大的鼓勵,終是将這句話說了出來。

“韓良,嫁給我吧!”秋葉很鄭重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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