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秋葉睜開眼時,身旁已是空無一人。她怔了半天,數了數梁上的木椽,看了看昨夜燒盡的紅燭, 翻起身來,又瞥見韓良的喜服疊的齊整整的放在炕邊上,方回過神來,喊了一聲:“阿良——”
無人應答。
穿衣下炕,推了門去,院子已經掃的幹幹淨淨,鋤具家什擺的整整齊齊,進了廚房,鍋裏悶了飯,缸裏挑滿了水,竈間收拾得很是清爽,連竈膛裏的灰都掏過了,地面上有柴禾棍子劃拉的一行字:妻主我去砍柴了,晌午回來。
怪不得女子都巴巴地要娶夫呢,秋葉想,這麽勤快?都做完了,那我幹什麽?
秋葉吃了飯收拾收拾,擡腿向春花家走去,誰知敲了門,竟也沒有人應答,站在小路邊上兀自愣神,就看見溫文爾雅的趙先生夾着書冊走了過來。
“趙先生這是從學堂過來的?”秋葉展眉問道。
“嗯,娘子最近做豆腐麽,都好久沒吃到了。”趙先生道。
“哎,最近忙啊,打算明兒就開始呢,如今臘月了,倒能多賣點呢,等做成了給您送家去。”
“那哪成?留一塊,我上門來取,”趙先生道,“對了,還有件事,煩請轉告你家夫郎,我上次去秦州,他托我打問那些事 ,基本有眉目了。”
“什麽事?”秋葉莫名的有點心慌。
“是這樣,就昌元年間的幾樁案子,前一陣子朝廷給平反,韓良說他有個什麽遠房親戚自幼有些來往,後來受了昌元十七年秦州赈災案的牽連給冤死了。我在秦州時,常聽人傳這些事,這幾樁案子早些時候就發派給大理寺重審,前些日子又抓了好些漏網之魚,若之前真有冤情,則平反指日可待。”
“曉得啦,回頭我告訴他。”
趙先生又和秋葉聊了幾句就離開了,秋葉也再沒去別處,轉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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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晌午,韓良果然回來了,後面還領着銅錘鐵蛋兩個,一到冬日裏,這兩個就挂着鼻涕,吸啊吸的,“小姨!”見着她,歡快地喊着。
“喲,都去砍柴了?”秋葉坐在炕上縫補衣服,聽見聲音,擡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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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哪!”
“你們連書都不讀了,我今兒可碰見趙先生了,問你兩個呢!”
“讀那勞什子作甚?還不如幹活來的痛快!”銅錘反駁道。
果真是棄了,罷了,一行有一行的能手,勉強不得,秋葉心道,她家祖上無論男女都沒出過讀書人,到他們這一代,怕也指望不上喽。
“今早怎的沒見你娘和你爹你弟弟?”秋葉又問。
“又吵架啦,一大早我爹就帶着我弟弟跑啦,我娘去找了。”銅錘道,鐵蛋在一旁點頭附和。這兩個如今一臉淡然,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
銅錘鐵蛋嘴裏叼個餅,打了招呼,轉身去村頭柱子家去玩了,韓良将柴禾拾掇好,方才進屋來。
“過來!”秋葉一瞪眼,韓良愣了一下,乖乖地站在秋葉跟前。
秋葉上手就擰她夫郎韓氏的耳朵:“才成親,跑這麽勤快做什麽,以後沒我的允許,不許早起!”秋葉佯怒,昨夜說了大半夜話,都沒怎麽睡好,自己的男人起那麽早幹活,讓她很是不忍,又有些心疼。
“你這說的什麽話,那公雞都比母雞起的早呢,我說了會好好幹活,自然要說話算話,再說如今也沒什麽積攢,賣了柴禾得些錢,咱也好過年吶!”韓良小聲埋怨。
“這活都你做了,那我成什麽了?明兒不許再去了,幫我做豆腐,才進了臘月,這生意可好着呢!”秋葉看韓良耳朵被揪紅了,忙撒了手。
“你只管歇着,我按你說的做就好。”
“這都歇了多少日子了,還敢歇?再歇都成廢人了!我是家主,勤勞持家得聽我的!”秋葉訓道。
韓良忍不住笑起來,梨渦蕩漾,好看極了。
秋葉看着韓良的笑臉,想起趙先生的話來,不由得面上一緊。
“怎麽了?”
“韓良,若有朝一日你家沉冤得雪,你......會不會離開我?”秋葉小心問道。
“不會!”韓良的眼神溫柔而堅定,沉冤得雪?不大可能吧。
“你若找到阿姐,會離開我嗎?”秋葉問道,不知為什麽,她隐隐有些擔心。
“當然不會!”找到阿姐?其實也不大可能吧,連阿姐留給他的那塊玉佩,都已經當掉給秋葉買了藥材了。
韓良想了想,說道:“橫豎都這麽些年了,也不急在這一時,若到翻案那一日,再尋她也就容易了。”翻案?這樁大案牽扯的人太多,那裏頭的水不知道有多渾,他母親到底得擔多大的責任其實他也不清楚呢,只說最近有些個動靜,可這哪裏是他這個普通百姓所能企及的,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他找尋親人的前提。
秋葉張了張嘴,到底沒把趙先生的原話說出來,只拉了他到廚房角,翻出一個破甕來,韓良見她神神秘秘的,頗為不解:“這是做什麽?”
秋葉揭開甕,取出來好幾塊石頭,又将手伸進去,掏出兩塊金錠來,擦了灰塵,一時亮閃閃的,閃着了韓良的眼睛:他有多少年沒見過這黃澄澄的玩意兒了?
“你哪來的?”韓良高興地問她。
“我離開京都時,崔大人送我的,我念她也不易,沒多拿。這是咱的家底,蓋房子用了一塊,後來給我阿姐一塊,這是剩下的,都交給你。我知道你上次為我當了你那玉佩,去贖回來吧,要是……以後尋不着人,好歹有個念想,呃……我是說萬一要是尋不着。”秋葉越說越小聲。
韓良心裏滿滿都是感動,一個女子若是将她所有的錢都給一個男子,說明那是真的在乎他,那夫妻間藏私錢的不在少數呢。
“你待我真好!”韓良一把摟住自己的妻主,勒的秋葉五髒六腑全擠在一起,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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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些時候,秋葉套了驢,開始磨豆子。誰知春花慌慌張張跑進來,拉着秋葉,眼圈紅紅的,韓良本來給秋葉搭幫,見這情形,趕緊回避了。
“妹啊——”春花一開口,眼淚都下來了,“出大事啦,你姐夫跑啦——嗚嗚——”
秋葉不解,至于麽?又不是第一回跑,才要說話,又聽春花哭道:“出事啦,我這回攤上大事了……嗚嗚……”
“我昨晚醉啦……我不是有意的……嗚嗚……這臘月天的,他帶着三兒跑回娘家去了……我怎好上門……嗚嗚……”
秋葉沒聽懂,只好等春花平靜下來,才一五一十地聽個完整。
原來春花昨晚酒醉很晚都沒回家。因着秋葉成親,家裏四個等她不住,提前睡了,倒也沒太在意,誰知大半夜的劉氏就醒了,沒見着人,正準備來問,卻見春花沿着牆根鬼鬼祟祟往家走,被劉氏逮個正着,春花心虛,沒兩下就招了。據她自己說,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醒來就已經躺在香草家的炕上了,一睜眼就對上了香草夫郎何氏的臉……
香草因着秋葉成親的關系,未免臉上尴尬,近幾日都不在村裏,夫郎何氏管不住妻主尋花問柳,也都由着她去。昨日秋葉成親何氏倒是來了,可明明他老早就回家了呢……這回恐怕有嘴都說不清了。
“怎麽這樣糊塗呢……還有誰知道這事?”秋葉也給驚着了,忙問。
春花搖了搖頭,擦了把眼淚,止住了哭泣,她半夜被尿憋醒,就見那何氏在邊上很是甜蜜,又很是神秘地望着她:“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何氏自然是不會說出去的,說出去族裏決計不會讓他好過,問題是她到底有沒有……春花冷汗直出,慌裏慌張地穿了衣服,跑了出來,那時天還黑着,也沒人看見,她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沒什麽大不了的……
正念念叨叨,誰知一頭撞上了自己家的男人……
後來劉氏發火,一腳踹開香草家的大門,将睡得正香的何氏從被窩裏拽出來一頓好打,春花怕鬧出人命,死活攔着劉氏,劉氏只當春花護着那賤人,鬧了一通,跑回家卷了孩子,寒冬臘月的,直奔自己娘家去了。
秋葉也沒什麽好法子,只好安慰春花兩句說你都醉成那樣了能整出個什麽事情來,找回姐夫才是第一要緊的,再說……他心裏也是有你的,不然全村給你嚷嚷開了。
春花一聽這樣最好,那劉氏可不是吃素的,還是想想辦法怎麽讓他回來吧,快過年了,別最後弄得滿村風風雨雨的,讓大家都不痛快。